春天 13 在河水更蓝的地方

有段时间,就连那些最简单的食物里都藏着种种隐患,食材掺假屡见不鲜,食品安全受到威胁。那阵子,报纸上没有一天不是在说买菜时市场里那些可怕的发现:奶酪是用塑料做的,黄油是用蜡烛做的,在蔬菜水果中含砷杀虫剂的比例比其中所含维生素的比例要高得多。为了让鸡长膘,就把某种合成药丸塞进去,这种药丸使你只要吃它一根大腿就能变成一只鸡。所谓新鲜的鱼,也都是去年从冰岛捕上来的,只消给鱼眼睛化化妆,就好像是昨天才钓上来的。有的牛奶瓶里还会冒出一只不知死活的耗子。油瓶子里流出的不是金色的橄榄油汁,而是老骡子身上的油脂,还是通过特殊蒸馏法提炼出来的。

马可瓦尔多不管是在单位还是在咖啡馆里,总能听到这种事情,每当他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像是胃部给驴子踹了一脚,食道里窜着一只老鼠似的。以前,他的妻子多米蒂拉买菜回家的时候,篮子里装着的芹菜、茄子,还有杂货铺和熟肉店专用的那种粗糙多孔的纸袋,总是能给他带来巨大的欢喜,可如今这个篮子只能引起他的恐慌,仿佛什么有害物质就要穿墙而入了。

马可瓦尔多暗暗发誓:“现在我的全部精力都应该放在为家人提供食物上,要找那些投机骗人的商家还没经过手的食物。”马可瓦尔多早上去工作的时候,有时会看到一些拎着钓鱼线、踩着橡胶鞋的男人往河边走。“这就上路子了。”马可瓦尔多自言自语地说。但是流经城市的那段河水汇聚了很多垃圾和从排水管、阴沟里排出的污水,只能引起他深深的反感。“我得找个地方,”他心想,“那里的水要真的是水,鱼也要真的是鱼。只有在那里,我才会抛出我的钓鱼线。”

于是一天的时间开始变得漫长起来:马可瓦尔多每天下班后都骑着他的机动自行车,去探索处在城市上游的那一段河流、周边的小溪以及它的各个支流。他最感兴趣的首先是那些离沥青马路最远的溪流。他抄上小路,在柳树林间穿行,到了机动自行车开不了的地方,他就把车丢在矮树丛中,继续步行前进,直到找到水流为止。有一次他迷路了:他在灌木丛生的陡峭坡子上转来转去,怎么都找不到路,连河在什么方位都不清楚了。他无意拨开树枝,突然看见离自己几臂远的下方,河水正静静地流着,那是一片河流的开阔处,一小块河水缓流的流域,水的颜色蔚蓝蔚蓝的,就好像山里的湖泊。

激动之情并没能阻止他仔细观察河流的微波。这不,他的坚持得到了回报!只见一条鱼跃出了水面,接着又是一条,还有一条,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鱼鳞是不可能看错的,他幸福得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整条河里的鱼都汇集在那个地方,这是渔民的天堂,除了他以外,现在也许还不为人所知。他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为了能重新找到来路,他不时停下来,在榆树皮上刻上记号,并在某些地方堆上石头。

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弄全装备了。这他还真早就想过:在邻居和公司职员中间,他已经锁定了十来个钓鱼爱好者。他闪烁其词地跟每个人许诺,一旦自己能确定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游满了丁桂鱼的地方,就立刻告诉他们,就这样,向这个人借一点儿,向那个人借一点儿,他居然成功地搞到了一套前所未有最齐全的渔具。

这下,他就什么都不缺了:鱼竿、钓鱼线、鱼钩、鱼饵、渔网、捕鱼靴、鱼篓、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去工作以前的两个小时(从六点到八点)、一条满是丁桂鱼的河流……他怎么可能捕不到鱼。的确是这样的:钓鱼线一投下去,鱼就给捕着了;丁桂鱼毫不怀疑地上钩了。既然用钓鱼线都这么容易,马可瓦尔多就直接撒了渔网:丁桂鱼心甘情愿地埋着头往网里跑。

当他要离开的时候,他的鱼篓里已经装满了鱼。他找着一条路,沿河而上。

“喂,我说您哪!”在柳树林间河岸边的拐角处,一个戴着看守人帽子的家伙,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是说我吗?怎么啦?”马可瓦尔多回答,感到自己的丁桂鱼正受到一种未知的威胁。

“那些鱼,您是从哪儿弄来的?”看守人问。

“什么?为什么这么问?”马可瓦尔多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如果您是从那底下打上来的,就赶紧把鱼放走,您没有看到那上面的工厂吗?”的确,看守人正指着一座又长又矮的建筑物,马可瓦尔多这会儿拐过弯来了才看见,在柳树林的后面,那座建筑物正往空中吐着黑烟,同时往水里排着一团浓云,那云有着不可思议的、介于青绿色和紫色之间的颜色。“那水都是什么颜色,您至少看到了吧!那是一家油漆厂。就因为那种蓝色的排放物,整条河都是有毒的,还有河里的鱼。您赶紧把鱼放掉,否则我要没收的!”

马可瓦尔多现在当然是想赶紧把鱼篓从身上卸下来,然后把鱼扔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好像单是这味道都能叫他中毒似的。但是在看守人面前,他可不想丢那个面子。“那如果我是在上面逮到的鱼呢?”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我不仅要没收这鱼,还要罚您的款。工厂上面是一个鱼塘。您看见那牌子了吗?”

马可瓦尔多赶忙说道:“我真的只是带着钓鱼线来做个样子的,想让我朋友知道我去钓鱼了,但这鱼是我从附近村子里的卖鱼人那儿买的。”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您要把这鱼带进城的话,只需要付个税就行了:我们这是在城外。”

马可瓦尔多却早已把鱼篓打开,把鱼放到河里去了。有几条丁桂鱼应该还是活着的,因为它们快活地扑腾着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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