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质问

谢未舟的神色在谢初的逼问下变得复杂。

他没立刻作声,而是先看了一眼叶林诚,之后淡淡道：“累了吧,你先去我的酒店房间休息一下,等早上小筠醒了我再喊你过来。病房里也没什么呆的地方，我看着他就行。”

谢初站定着没动。

谢未舟这种看似体贴且大义凛然的好父亲神色谢初不是第一次看到,熟悉无比的敷衍之色，和当初自己询问谢未舟离婚原因的时候一样

“我们产生了一点矛盾,不希望你每天看着担心，跟着心情不好影响学习，所以决定分开。”

长大之后，谢初偶然从万筠的酒后呢喃中得知真相，谢未舟出轨才是他们离婚的根本原因。

同样的愤懑涌上心头，谢初顾念着这是医院走廊，压低声音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海城？你怎么知道的？”

见人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叶林诚拍了拍他的肩，转身退到拐角下楼,给父子二人留出空间。

谢未舟过了一阵才道：“我也是两个多月前才知道他的情况，当时就立刻赶过来了。”

但谢未舟知道的时候,万筠的肺部的结节已经出现了转变，变成了恶性肿瘤，停留在左肺。

“你知道的,海城这边的医疗设施和化疗技术还有医生都比较好，所以他才瞒着你过来进行治疗。本来已经稳定了不少，但昨天”

谢未舟说着把谢初带进病房里,谢初远远看到了躺在床上熟睡的万筠，快步走过去轻轻拉了拉他的手。万筠睡的很沉，虚攥着拳头的手放在身体两侧，没有回应他。

他的呼吸看起来很平稳，短短的头发整齐的搭在耳侧，一张小脸骨相奇美，就是瘦的有点厉害，唇角还有点起皮。

精致的眉骨间额心微蹙，印出两道小折痕。

睡着了都像在跟谁生气。

“说了不能生气，一点都不听话。”谢初喃喃着伸手抚平了那两道小皱，然后趴在床边，触碰了一阵属于母亲的体温，才又跟着谢未舟回到走廊，轻轻带上病房的门。

谢初皱着眉问：“为什么你会来海市？”

万筠跟谢未舟不是早就应该断的干净没牵扯了吗？

长椅上坐着的谢未舟眼都漏着一点黑青，但坐姿却十分放松，双腿散着，几乎占满了整张不大的等候区椅子，沉着声道，

“你是我儿子，他是我儿子的母亲，是我标记的ega，当然是我在这里。”

话说的理所当然。

医院的走廊里，谢初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太过失态，但声音还是无法抑制变的有些嘶哑，喉间泛酸：“你都结婚了，为什么还是不能放过他？”

他知道万筠到现在都没有洗标记，谢未舟的出现和留下对万筠来说是无法抗拒的。

当初两个人离婚的时候，按常理万筠就应该立刻去洗标记，但他没有。谢初年纪还小，满心思想的还是怎么让自己的父母复合，自然也没有关心过这码事。

所以这事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到后来他长大了，谢未舟再婚，谢初也知道了离婚的缘由，便着急着想让万筠区洗了标记，重新再找个好归宿。但那时候，万筠的身体已经不大好去了。

腺体综合科的医生为难道：“你的免疫系统状态不太好，白细胞数量下降的厉害。现在有alpha的终身标记，还可以抵抗很多不良信息素的侵扰，洗标记本来就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影响，没有了alpha标记之后可能状况会更糟。”

“如果您和您前夫已经没有联系，可以等找到新的alpha作为伴侣之后再洗掉标记，这样能接着补上，或者养一段时间的身体，等身体素质好起来再来洗。”

谢初冷冷道：“你明明知道他没有洗标记，你还来招惹他，你以为他会被你感动？像你那些破鞋一样再回去给你当小三？”

他这几句话声音喊的大了些，已经有起夜的隔壁房大婶探出头来巴巴的听。谢未舟神色暗了些许，瞪了谢初一眼道：“你声音小一点，不要打扰别人休息。”

谢初斜瞥了一眼大婶，大婶正听的津津有味，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还冲谢初咧了个嘴。

谢初收回目光，“这时候知道丢人了？”

谢未舟做惯了老板椅，面子挂不住这种事可谓最戳他的心窝，火气瞬间大了几分，“大人的事情你知道什么！没我照顾他他能有这么好的条件吗？你以前不是一直想爸回来吗，我现在回来照顾他你又埋怨什么。”

“吱呀”一声挪动椅子的声音，大婶笑眯眯的已经拖了小板凳坐定在了门边。谢未舟皱着眉，“行了，有事回家再说。”

要谢未舟这种人亲口认错说后悔那是不可能的，这意思分明已经是服软，但谢初充耳不闻，

“如果你真的后悔，难道不应该先和那个女人离婚？谢未舟，你把谁不当人？”

一听这话，谢未舟眉头皱的更紧，压低声音，“我是这个打算，但你知道你林阿姨和公司的关系很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切割开的，我需要时间。”

其实从他和林美临结婚不过一两年后，最初的新鲜劲和偷腥的欢愉就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而生活的琐碎和繁杂才是一段婚姻中占据绝大多数的部分，到了第四年，现在谢未舟对这段婚姻其实早就力不从心，林美临的难缠和薛嘉然的事更让他一个头两个大，反而又惦念起了当初的旧情。

“楚楚，你也知道的，当初离婚的时候爸爸是坚决不同意要挽回的。我只是为了应酬而不得已去那些局子，我得赚钱啊，我得养家啊，这天下哪有不喝酒能谈成的生意，但是小筠他不能理解我，所以才硬要和我离婚。”

“你以为他不要我的房子和钱是真想和我一刀两断？”

谢未舟嘴角的青渣动了动，信誓旦旦，“他就是想让我觉得亏欠了他，一直想着他，没法忘了他。我现在只是随了他的愿，回来弥补他，也弥补你。”

谢初两只耳朵虽然都长的好好的，但是谢未舟说的话他却一个字都不想再听。

谢初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下来，声音平静的可怕，“你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

“你明知道他没有洗标记，只要你一脸悔意的出现几次就会给他的情绪造成很大的波动，但你还是可耻又卑鄙的利用了这个关系。”

“你们已经离婚了，你现在找的那个女人是什么德性你不清楚吗？你现在这样是为他好？”谢初嘲讽道：“你是在让他难堪。”

他不知道为什么万筠的病情会恶化的这么快，但直觉告诉谢初这和谢未舟的纠缠脱不开关系。说完后谢初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直径转身朝楼梯口走。

谢未舟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大婶见好戏已经听完了，收起小板凳准备回房睡回笼觉。

谢初捂着耳朵跑出了楼道，在下一楼的拐角处看见了靠在墙上眯着眼睛休息的叶林诚，他没管楼上谢未舟“你去哪儿”的喊声，拉上叶林诚就往外走。

叶林诚也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也没有问太多，等上了车才道：“我刚打电话定了酒店，先去休息一会儿吧，等早上了万叔叔醒了，再送你过来。”

谢初低着头，点了点。随后又抬起头，摇了摇，“北城，叶林诚你还得去北城，你别陪我去医院了，我自己可以。”

叶林诚扯着嘴笑笑，“这么怕我没了加分跟你考不上一个学校？舍不得我？”

谢初被刚刚和谢未舟的谈话弄得情绪很紧绷，突然听到身边人跟他说这样温暖的脸红小情话，才终于松了松眉头，像是回到现实里，

脑袋蹭了蹭叶林诚的右臂道：“是啊，我怕死了。”

叶林诚笑笑：“少去两天不影响的，我请了假。”

谢初睁着眼睛狐疑：“真的吗？”

叶林诚打了方向盘斜瞥了他一眼，“当然是真的，我们这里只有一个小骗子。”

谢初瞬间闭嘴。

两个人很快到了医院附近的酒店，叶林诚在柜台登记拿卡，天刚亮的酒店前台一片安静，前台服务人员敬业的打着精神：“两间大床房是吧？请稍等。”

谢初看了一眼叶林诚，目光带着询问。

叶林诚把房卡分给他一张，捏了一把谢初的脸颊，“早上还得去看万叔叔，你想粘着我的味道去？”

谢初一下摇了摇头，随后眼神又暗了几分道：“对不起，我会找机会跟他说的……但是现在可能，不太行。”

万筠现在的具体情况自己还搞不清楚，得等早上去问了医生才知道。但无论如何，肺癌病人不能生气是绝对的，谢初打死也不敢在这个当口去跟万筠提自己谈恋爱的事情。

比起叶林诚对许煦的坦诚，谢初心里觉得叶大少爷委屈了不少，在电梯里又举着小手发誓，将来一定会跟万筠说明，给他一个“名分”。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17楼，房间一个07一个08只隔了一堵墙，进门之前，叶林诚拉过谢初的右手，把人摁在怀里抱了抱。

“别想太多，我还不想你这么早说呢。到时候万叔叔一看我这成绩，还得嫌弃我。”叶林诚冲他扯扯嘴角，“你等我努力努力，高考考个七百分你再提，不然你男朋友没面子。”

谢初自然知道叶林诚说这话是安慰他。

但却很好的被安慰了。

他靠在叶林诚锁骨的地方，轻轻咬了个小牙印，“不用700，进了200名就提。”

等万筠好一点，马上就提。

叶林诚啧了一声，“小坏蛋，这么快目标就安排上了？”

谢初笑着理直气壮：“家教得严。”

两个人闹了一阵，谢初的心情好了不少，回房之后倒头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三四个小时，九点多的时候，叶林诚接了谢初又买了点清粥当早点，带着人往医院赶。

到的时候刚好九点半，赶上医生问诊查房，万筠半睁着眼睛，旁边穿白大褂的主任医师看起来颇有年纪和威望，正带着一群年轻医生在记录他的情况。

走到病房门口，叶林诚把粥递给谢初就转身下了楼，继续站到昨天的拐角等人。

谢未舟坐在旁边的折叠小床上，显然已经告诉了万筠喊来谢初的事情，所以病床上的男人看到谢初并没有太惊讶，只是眼神一下亮了亮。

中年医生道：“可能是受了刺激，并且有肿瘤细胞压迫脊椎神经的可能，所以才发生了昏厥的情况，目前的方案是先进行全身的ct，然后再重新制定靶向药的用药和放疗计划。你昨天有什么较大的情绪波动吗？”

万筠没吭声，医生胡子撇了撇，没再继续追问，只道：“以后尽量避免这样的情况。这样的病，一半靠药一半靠人。所幸是肺部的肿瘤，现在医学发达对应的靶向药和放疗手段很多，如果积极治疗的话，多活个十几年不成问题，甚至还有治愈的个例。”

“但一定要保证心情良好，这方面家属也要配合。”

他顿了顿，没理坐在一边的谢未舟，只看了一眼身后的一众年轻医生，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一个高个男医生身上，

“小顾，不用我多说了吧，自己的人，多尽点心。”

谢初眉梢一紧，粥盒子一抖一抖就往里挤了挤，顺着主任老医师的目光看过去。果不其然，看见了之前万筠发给他的照片上的男人。

帅是很帅的，个字还高。

就是看着太年轻了点。

再看看一脸颓色坐在小折叠床上铁青着脸的谢未舟，谢初瞬间明白过来。

万筠过来化疗的事情没有告诉自己，谢初虽然怨他气他，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万筠怕自己担心。

但谢未舟却赶着自己过生日，连夜把自己嚎过来了。

万筠情况不太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谢初心下了然。

看别人人多势众，把儿子当献宝。

谢未舟知道，如果谢初在这里，甭管什么小顾大顾还是老顾，万筠肯定眼里心里都看着这个宝贝儿子，那他也就坐正了家属的位置。

一家人在这完完整整的，外人自然插不进来。

不用天天跟个年轻小医生争牌面。

倒个水都没人喝。

主任医生看到挤进来的谢初，万筠忙介绍，“主任，这是我儿子。”谢初跟着点了点头，急着问，“医生，他情况还好吗？”

老医生一听是儿子，眼皮一跳，声音放缓道：“目前控制的还算可以，但是你们家属得多尽心。”

他瞥了一眼谢未舟，“你父亲这样一个礼拜只周末来两天哪行，要不是我们小顾尽心尽力每天陪着，化疗来来回回的，多不方便啊。”

“你看你看，折叠床的杠，都是我们小顾睡出来的，就昨晚回了趟家。”

就被阴险的前夫捉了空子。

还喊来了儿子。

谢未舟一夜没睡，大清早又听完这一出简直要喷鼻血，盯着谢初寻思着总是自己的儿子，于是使了个眼色想让谢初帮自己说两句话争点排面回来，

谢初笑笑：“谢总家里人多事多，没办法。他也睡不惯折叠床。”

谢未舟气的差点要背气。

谢初说完看了眼万筠，对方给了他一个别挑事儿的眼神。谢初也还不太了解这个新上岗的小顾医生，所以也没跟着站队。

查房的医生又交代了一通，很快退出了病房，万筠看了一眼谢未舟道，“你走吧，儿子陪我就行。”

谢未舟：“……”

但他昨天熬了一整个夜没合眼，现下确实是疲惫不堪，眼底都冒着黑青，只能悻悻回去补觉。

谢初惦记着万筠最近过得好不好，为什么会这样，但一时间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看着人消瘦了一大圈，鼻子一酸又很想扑上去先撒个娇。

最后反倒是病床上的万筠先开了口，一脸严色，声音都冰了几分，

“楚楚，你瞒着我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