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智斗智取
汤云乘被妹妹这大逆不道的话吓得不轻,赶忙左右环视,还好堂中只留了一个盈珠,立时对她厉声喝道:“今日我与你家夫人所言之事,若敢往外胡说半个字,我叫你全家上下都去阎王爷那报道!”
盈珠哪敢回答,连连点头。
汤夫人见哥哥吓成这副样子,虽然早有预料,心中却也不免觉得好笑,只是她养气功夫上乘,面上看着却仍是那副动了杀念的模样,淡淡道:“怎么,哥哥怕了?”
汤大人从前便知妹妹胆大,却不想她竟已胆大包天到了这种地步,苦着脸压低声音:“这是为兄怕与不怕的问题吗?你可休再胡言,咱们是什么身份,七殿下是什么身份,我听闻此次南下皇上特派了青牛卫的精锐随行护他周全,要动他,谈何容易?即便事成,你可知倘若此事败露,咱们两家会落得什么下场!”
汤夫人道:“既如此,只要此事不败露,不就行了。”
汤大人道:“不败露?你说的容易,钦差南下,为得便是查咱们两地织造府的亏空,眼下你那好官人被拿了,七殿下便出事,谁猜不到此事和咱们有关系?”
他说到此处,却忽然一愣,心道妹妹如此聪明,这道理自己尚且能想到,她岂能不懂?立时转目去看她,果然见她眼含三分笑意,正望着自己,当下哪还能不明白她这是在激自己?
汤大人不忿道:“你这坏丫头,有什么主意,直说便是了,难道我还能不听么?何必如此拐弯抹角,戏弄于我……”
汤夫人无奈的笑了笑,摇头道:“哥哥方才还嫌弃我是白眼狼,眼下又说信我,也不知哪句是真的。”
汤大人一哽,汤夫人没等他嘴硬,正色道:“其实,我却也不是故意激哥哥,咱们眼下的确只这两条路了,咱们若想动七殿下,恐怕万万不能,即便成了也后患无穷,这条路行不通,便只剩下一条路……”
二王爷。
汤云乘脸色晦暗,沉默良久,才涩声道:“你的意思,是要咱们……咱们把王爷卖了?”
汤夫人一愣,随即笑了笑:“哥哥若这么说,也没错。”
汤云乘心中却大为不愿。
当年林家起势,九分皆仰赖先帝与林老太爷的少年情谊,汤家结了门好姻亲,自然背靠大树好乘凉,但自先帝驾崩,今上继位后,却不似父亲对林家有诸多容忍优待,两府好容易攀上个二王爷,这些年来才好过了些,如今这条大腿还没捂热乎,便要他舍弃这几年在宁王身上下的功夫,且搞不好还要得罪了王爷,汤云乘自然老大不情愿。
但方才妹妹那么一激,眼下他也明白,若还在宁王府这艘船上不肯下来,只怕接下来就要替他背亏空的黑锅,林汤两家经营织造局多年,若丢了这差事,无异于败了祖业,比杀了他们还叫人难以接受……
“难道咱们就不能取个折衷些的法子,既不得罪了王爷,又能叫七殿下放咱们一马……”
他说到这里,自己也知绝不可能,说不下去了。
放过他们?
汤云乘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些年来亏空的真实数目,仅江宁织造府一处,就是个能叫人瞠目骇然的天文数字,再加上杭州那边……只怕即便他们肯担这罪责,天子盛怒之下,满府上下的脑袋也不够砍的,放过了他们,这罪责谁来担?
汤夫人没有说话。
汤云乘面色灰败,良久终于闭了闭目:“……好罢,即便如此,可咱们如何确保,卖了二王爷,七殿下就能放过咱们?万一他仍不肯手下留情,咄咄相逼,咱们岂不再无退路……”
汤夫人道:“哥哥人在江宁,先前王知府是如何从这位殿下手底被饶过的,您该比我清楚,我看这七殿下,倒未必真如面上那样铁面无私,未见得就是个迂腐不化之人。”
汤云乘一愣,道:“此事我自然知晓,可听闻是他身边的内官相胁,并非王兄的意思,你是说……”
汤夫人嗤笑一声道:“内官?说得好听,不过是个阉奴罢了,兄长当真以为,什么奴婢能有这样大的胆子?”
汤云乘踱了两步,犹豫了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好,那就依你的,要怎么办,妹妹说就是了。”
汤夫人没立时回答,心里的大石却终于放下了一半——
她倒不是没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性,只是不管那内侍背后的人究竟是七殿下还是……他们都没有别条路可选,若他身后之人真是那位,那能靠上这颗大树,失了二王爷,又算得了什么?——
闻楚青岩一行人到了江宁,本来并没有打算立马去和汤家为难。
一则青岩有心等汤家派去京城给闻远通风报信的信使回来,被他们拿个正着,届时有这天大的把柄在手,不怕汤家不肯低头,二来有这些日子的了解,早看出林有道不是沉得住气之人,便有心要逼他吐口,再对汤家徐徐图之。
蔓郎聪明,猜出青岩所想,他少年心性,又只想着要在七殿下面前出头露脸,报答谢掌事赎身之恩,哪里会和林有道先礼后兵?不过一两日功夫,便给众侍卫们支了不少损招,磋磨的那林大人吃也不好,睡也不好,还没到江宁,便已经吃尽了苦头。
青岩察觉蔓郎在路上对林大人使坏后,哭笑不得,只是还未等他教训这少年,却被闻楚拦住了。
青岩有些意外,毕竟闻楚虽然聪明,行事却磊落,一贯不屑于使这些上不了台面的阴招,倒的确没想到他会如此放任蔓郎,忍不住颇觉意外。
闻楚看他一眼,却道:“林家胡作非为,报应不爽,蔓郎不过小惩大诫,何错之有?咱们又何必阻拦。”
青岩有些愕然,只觉得七殿下这副行侠仗义的模样,倒与数年前,前徽殿里那个聪明早慧,却一副诸事漠不关己模样的小孩大相径庭。
看来这一路上的见闻,的确叫闻楚颇有感悟。
思及此处,不禁又打量了对方一眼,却见他不知想起什么,勒马回转,低头和后头押送林有道的青牛卫们吩咐着什么,早春的阳光穿透林梢叶隙,落在闻楚挺拔的鼻翼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斑,勾勒出线条凌厉的俊美侧脸。
闻楚的身板极其漂亮。
寻常人若如他一般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寒暑不辍,虽然也能磋磨出一身精悍肌肉,可却绝难如他一般,全身上下恰到好处,该饱满处绝不干瘪,该精瘦处绝不臃肿,勃发的力量感在这副躯体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却又偏偏没让人觉出半点原始的野蛮。
此刻人跨在马上,便尤其将这份漂亮放大,宽肩、窄腰,修长的腿,说话时滚动的喉结和那副漂亮的灰色眼眸。
青岩没忍住让自己多看了两眼。
闻楚的母亲燕嫔,想必也是位非比寻常的绝代佳人,否则恐怕也难生出这样一个儿子,赤魈族果然出美人,也无怪罕沙草原上其他七部,肯认他们是月神后裔了。
他就这么远远地看着闻楚,不知怎的,脑海里电光火石的,忽然想起当年王爷教自己骑术时,他也曾这般跟在王爷身后,亦步亦趋的望着王爷的背影,到最后……满心满眼再看不见别人,只装着王爷一人。
是啊,他的心中,原只有王爷一人。
不知怎么,那夜在汪府的回忆忽然潮水一般涌来——
闻楚的喘|息声,闻楚的五指紧紧攥住自己腰部的力度,还有身体内部来源于另一人的触感,都在觉醒过来袭击着他,青岩蓦地呼吸急促起来,猛然挪开目光,逼自己不去回忆,心中一遍遍的想:他不过是个奴才,闻楚却是主子,闻楚要什么,自己如何能左右?
他不过是随波逐流……顺水推舟,闻楚是他看着长大的,若非对方死缠烂打,他对闻楚绝没有半分非分之想。
闻楚与王爷是不同的,他们如何能相提并论?
青岩平复了许久,脑子才平静下来,然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却见纹路纵横的手心里不知何时已经濡湿一片。
闻楚方吩咐完了押送的青牛卫,叫他们看着蔓郎,只不许闹得太过,其余的皆不过问,一回来便见青岩正在马背上发呆,哪知他在想什么?
只以为青岩是在为了到江宁后汤家的事琢磨,并不曾多心。
其实那日在汪府二人有了一夜露水情缘后,闻楚后头回过味儿,颇觉后悔,只是世上毕竟没有后悔药吃,他既拉不下脸来问青岩如今对他究竟是个什么想法,鬼使神差的不知为何也不愿和青岩保证,那日是意乱情迷一时失控,以后不会再如此——
于是两人无形之中,倒都保持了对汪府那夜绝口不提的默契,青岩更有意无意的和闻楚保持着距离,闻楚不愿强求于他,便也只假做不觉。
一行人到了江宁,正要落脚,谁知还没坐热屁股,就迎来了个不速之客,来人自称是汤府下人,他家老爷正是江宁织造汤云乘汤大人。
青岩想,看来这位汤大人有了妹夫的前车之鉴,却是要化被动为主动了。
闻楚皱了皱眉,以为这汤云乘也要来林有道当初那套,便要拒绝,却被青岩拦住,望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那来传话的小厮把这一切都给看在眼里,回去禀报时,自然不忘将此事也一道告诉了自家老爷:“小的亲眼所见,钦差大人本不愿答允来见老爷,但有旁边那位年轻公公使了个眼色,钦差大人这才改口,应允下来。”
这话倒把坐在哥哥旁边听小厮禀报的汤夫人弄得颇觉意外,她本以为七殿下倚重那宦官,不过是扯了个幌子,好为难王子旋那伙人。
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尽然如此。
汤夫人心中一动,立时起身走到汤云乘书案前铺开笔墨,略一思忖,提笔落下几字,将那纸张捻成个小纸条,递与小厮道:“一会钦差到府上,你想个法子,避开旁人,把这个塞给那位公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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