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当天,乔平就行动了起来。

他先与自己幕僚议定,由幕僚先私会乔家的一些将吏。兖州兵马,实听乔平调遣。无不应允。

乔平随后过去单独会乔越,提出防患于未然,壮大兖州兵马的建议。

乔越对此起先并无多大的兴趣。乔平和他详谈许久,向他分析当今时势。

乔越出身军阀世家,年轻时候也亲自带兵打仗过,并非完全糊涂不知世事,只是性格懦弱,得过且过使然。被乔平劝的摇摆不定之时,堂外涌入十数名的将吏,齐齐跪地,声泪俱下,同声力谏。群情之下,乔越不得已点头,将事情委托给了乔平。乔平随后召了乔家将吏议事,大堂里烛火通明,深夜未灭。

阿弟乔慈也去参加会议了。此刻还未回来休息。

小乔躺在床上,也是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她想着记忆里前世的种种事情,想着今生的比彘和大乔,想着父亲终于开始着手行动了。

既然徐夫人的命运能够被改变,那么乔家只要行动起来,至少,以后应该也不会是坐以待毙的结果。

她越发觉得,自己这趟回来,是非常有必要的。

父亲终于认可了她的劝说,并且着手行动。

小乔的脑子很兴奋,想了这个想那个。想了一大堆的事。直到深夜,渐渐感到乏了。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之前,她的脑海里,忽然跳出了一张男人的脸庞。

好像是魏劭的那张脸……他似乎应该快回了……

小乔也想起来了,几个月前送他出征的那个早上,自己曾答应徐夫人,以后都要送他出征,迎他归来……

现在她人在兖州了,无论怎么赶,也是赶不回去的。

这么快就食言了……

小乔忽然感到惭愧。对徐夫人。

下回吧,下回开始,她一定做到。为了徐夫人……

实在是很困了,小乔眼睛一闭,人就睡了过去。

……

魏劭在上次给徐夫人的家书里,说自己这个月底回渔阳。

实际他提早十几天到了。

凯旋的大军还在他的身后,以每天一百里的速度踏上返程。兵分两路。

一路被带到晋阳过今年的冬。到明年春,魏劭自己也要去晋阳与大军汇合。

而另一路,随他返回幽州。

但大军行到高阳的时候,魏劭就将行军日常交给将军,自己脱离大队,带了一小队轻骑,先行回到了渔阳。

他提早到了。

他抵达渔阳的那一天,早上刚下起雪,已经是半夜了。地上积雪堆积,深深地没过了马蹄。

南城门的守卫听到击门声,城门下有人高呼“君侯归”。

守卫以为听错了。

刚刚白天的时候,城门校尉还说,凯旋的大军最快也要月底前到,让他们时刻警醒,在君侯归来之前,城防绝不能出任何岔子。

而现在,深更半夜的这个大雪天里,却有人在城门外呼君侯归了。

守卫一股脑儿冲到城头俯瞰。借着熊熊的火把之光,看到城门之外的雪地上,停了十几匹的战马。都是能够日行数百里的大宛高头战马。但此刻,这些战马却仿佛已经跑的筋疲力尽,不停地甩着尾巴,粗重的响鼻声此起彼伏。

纷纷扬扬的大雪里,守卫们看向坐在最前头的那匹马上的人。

他身披战甲,头顶和战袍的肩膀之上,堆积了一层薄雪。

他微扬着头,守卫看到他的两道剑眉之上,也落了层淡淡霜雪。眉下,是一张英俊而年轻的面孔。

“君侯归了!”

守卫惊喜地高声呼叫,争相涌下城头。

稍顷,两扇大门在沉重的咯吱声中,往左右缓缓而开。

魏劭挟着满身的霜雪寒气,疾驰入了城门,往城北魏府而去。

门人从睡梦中被拍门声惊醒,打开门,太过惊讶,以致于往了行礼,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征数月未归的君侯一身是雪地大步而入,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甬道的尽头。

魏劭归家,并没惊动多少下人。也没想在这辰点去吵醒祖母或惊起自己的母亲。

他径直就往西屋去。拍开了院门。

刚从热被窝里钻出来的看门婆子抖抖索索地揉着眼睛,看清是男君回来了。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女君这会儿不在的话,男君已经往里大步走了进去老远,身后地上,留下他踏出来的一串足印。

魏劭径直入了内院。

院中白昏昏一片。树木、通道、台阶、屋顶,都覆上了一层白。

四周静悄悄的。夜空里,雪也还在无声无息地飘落。有几片沾落到了他的眉心和面庞,迅速被他此刻炽热的体温給融化掉了。

天寒地冻。魏劭却并不觉得冷。相反,他此刻觉得热。

许是身上的战甲太过厚重了。他感到自己的后背,冒出了一阵潮热的汗。

他的脚步迈的很快。并没留意到走廊顶上每隔几步便悬一盏的夜明灯笼,此刻都是黑漆漆的。

他几步并做一步地登上台阶,最后停在了门前。抬起胳膊,试探般轻轻推了推门。

她没有上门闩。

门应手而开。

房里黑灯瞎火。也没魏劭想象中应该有的一阵扑面而来的带了点芬芳气息的暖意。

魏劭脚步略一迟疑,还是继续朝里走去。最后他停在了床前。身影定住了。

窗外的雪光黯淡,但这已经足够让他看清面前的景象了。

帐幔收在了两侧,床上摆着整整齐齐叠好的被枕,却没有她人。

空荡荡的。

魏劭眼睛睁的有点大,又趴下去,伸出手,摸了一下空荡荡冷冰冰的床铺,这才猛地直起身,转身大步朝外走去,脚步一声声地沉重顿地,到了门口,将门一把拉开,风裹着雪便涌了过来。

“人呢!都给我上哪去了?”

他冲着空荡荡的院落,大吼了一声。

很快,西屋里的灯火就变得通明了。

魏劭低头,自己脱卸着战甲。林媪在旁小心地道:“禀男君,女君一个多月前就走了。说是回东郡,探望她伯母的病。当时还是老夫人亲口应允的。”

“谁护送她的?”

林媪回答了。

“可有说何时归?”

“这个婢就不晓得了。”

“春娘呢?”

魏劭环视了一圈刚被自己那一声吼給惊起来,排在了面前的仆妇和侍女。

“春娘也随女君一道回了。”林媪说道。

魏劭眉头皱了皱。仿佛出神了片刻,拂手,淡淡道:“备沐汤。”

林媪忙应了。用眼色示意众人退出房预备服侍男君沐浴。自己最后退了出去。

她早看出来了,突然于深夜时分远征归家的男君心情不好。猜测应该是和女君南归有关系。所以前些时候北屋和东屋那边出的事,这会儿就算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在男君面前提。

……

魏劭从浴房出来,连中衣也没穿,光着上身,仰面就重重地翻倒在了床上。

牢固的香木大床被他倒下去时的力道給压的发出了轻微的“咯吱”一声。

魏劭闭上眼睛,感觉一阵深深的失落,又一阵心烦意乱。

他可记得清清楚楚,他这次临出征前的那天晚上,她一听说自己要走的消息,一张小脸当场就变了色,简直就像要哭出来似的,扑过来就把他压倒,还晃他肩膀冲他撒娇,不肯让他走。

弄的他第二天早上起来,腿都有点软了。差点就想临阵换帅,让他们远征打仗去,自己留下看幽州就好。

后来还是公孙羊咳的仿佛就要吐血了的表情,才让他险险地闭上了嘴。

军师最近老毛病发作,咳的这么痛苦,还坚持要一道随军。

他这个四肢健全的君侯,居然顶不住女人摇晃肩膀的几声撒娇,若是被他的部曲知道了,往后他脸面何在?

所以第二天晚上他回来,果断地拒绝了她,也不去看她哀怨的眼神。只是后来见她躺床上闷闷不乐的样子,他一时又心软,靠过去想安慰安慰她,结果她倒好,转个身拉起被子蒙住了头,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也是这个后脑勺,让魏劭下了决心。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过后,他决定顺其自然,不再哄她了。

不能再被这个女人给牵着鼻子走了。再这样下去,万一哪天犯下了大错。

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得美人笑。这样的荒唐戏码,差点就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想想都匪夷所思!

所以接下来的那三两天,两人就不冷不热地过了下去。

他没有碰她。真的连一指头都没碰。

然后就是他出征了。

死人堆里又滚了几个月。

现在回来了。

原本求着他留下、让他差点犯错的那个女人居然不在了?回了东郡的乔家?

有那么一瞬间,魏劭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恶念,恨不得立刻就去灭了那该死的乔家。

让她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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