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青蛙本以为郁诃会再说点什么。
而【上校】无动于衷, 更显得它这么激动，像个没见过市面的家伙。
他眼前的青少年, 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只见他的脸上, 因为对方的评价而流露出极度的愤怒。
对此，上校只是面无表情，端详眼前的人。
收容所的走廊上, 幽蓝的光照在了他的头发上，让他的面容显得很模糊。
“我知道。”他冷淡道。
“……”
【欢辛】呆住了, 缓缓地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墙上。
他的眼神, 像在看一个怪物。
青蛙：“……”
作为旁观者, 它嘴巴都张大了。
不是，发展和它想的根本不一样。
按照正常套路, 不就应该那样发展吗？为什么会完全对不上啊！
监控器发出了极细微的“嘎吱”声。
如果不是它听力惊人, 恐怕就要忽略了。
这意味着, 监控室的其他人也和他一样震惊。
甚至不惜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调转了镜头, 就为了看得更清楚。
“你、你知道？”
“他将我带回，征求过我的意见。”
“他动用邪神的力量，将你从死亡之地带回来，不代表你就要服从他的所有要求——我冒着危险, 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你完全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没必要。”上校表情平静，“我现在做的一切, 就是我想做的事。”
闻言, 【欢辛】崩溃大叫道：“他只是——只是操控了你的思维！”
“我不这样觉得。”
“他是邪神的血脉, 你难道不明白吗？他有能力让你做任何事！”
上校语气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我是自愿的。”
“……”
闻言，【欢辛】呆在原地，嘴唇颤抖。
“还有别的事吗？抱歉，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处理。”
上校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确定他没有别的话要说了，然后，他居然真的就要转身离开。
“不要走！”
【欢辛】扑了上去，但只碰到了他的衣角，就被他携带的生物磁场直接隔开。
上校停住脚步。
而【欢辛】，则低头看着自己手里被烧焦的痕迹。
手心嫩肉被烧焦，往外冒着骇人的白烟。
但摄像头，只注意到了他因为抬手而露出的手腕标识。
——P27G23。
那是一串黑色的铅字，印刷在肌肤的纹理上。
这是实验体才会有的编号。
就像小白鼠，这倒是解释了他偏激、易怒的边缘性格。
“你不明白……你根本不知道，我冒了多大的危险，才能来见你。”
【欢辛】表情苍白，对疼痛浑然不觉，“那个人回来了，他对整个世界充满了仇恨，因为他是在怨恨中消失的……那是一个研究院的疯子……”
他沙哑的声音，在整个房间内回荡。
菌类在蠕动，好像这道嗓音让它们活跃起来，为某个人的归来而欢欣鼓舞。
“会死。”他喃喃道，“你、我都会，没有一个人能逃脱他的怨恨。”
虽然是故弄玄虚的话，但不知怎么的，房间内的温度成功降了下来。
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几位嫌疑犯，缩紧了身体，感觉到寒冷正在顺着脊梁爬上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上校道。
“你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危险马上来了，还他妈在这里粉饰太平，为你的回归而庆祝！”
【欢辛】双手摁在太阳穴两侧。
他身体颤抖，双臂遮住了他大概是极度痛苦的表情。
“他没死，只是因为实验而被困在了另一个世界而已。在你打开虫洞的时候，他的精神终于有机会和你一起回来了，但为了让肉体回归，他会做出什么来向邪神投诚，我完全想象不出来——”
“……”
“郁诃现在，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但如果……有‘那个人’帮助他，让他掌握如何使用邪神的力量、煽动他的仇恨，那么所有人都会遭殃，研究院首当其冲。”
上校还是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一直很在乎民众的安危。”面对他的持续沉默，【欢辛】猛地抬起头，愤怒地说道，“如果有这么一天，你肯定会挺身而出，那到时候你的立场该怎么办？！我不想你再出事了！”
肯定有人注意到一点。
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他显得太在乎上校的安危了，这是非常不合常理的。
“他是谁？”
“我不能说他的名字。”
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上校，表情混乱道：“他会发现的。”
上校：“既然这样，谢谢你的提醒。”
“不要不把这当回事，你必须相信我，”
见状，【欢辛】情绪激动起来，“因为——我才是……”
“什么？”
“——我才是你的血脉！”他终于愤怒出声，“不是那个冒牌货！”
这道声音在房间内回荡了几圈。
这一刻，所有注视着这一幕的人，脸上的表情都陷入了一片空白。
终于，上校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死寂。
“我只有一个血脉。”
“不……我想你根本没想过这种情况发生。”
【欢辛】脸上露出了狂乱的表情。
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放在了自己的那张脸上。
青蛙屏住了呼吸。
整个房间静到哪怕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其如雷般的嗡鸣。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因为，眼前的人正缓缓地撕开了脸上的那一层皮，露出了仿真后的那一张脸——
和上校极其相似、如出一辙。
太他妈戏剧化了。
收容房里的其他犯人，发出了喘气、不可置信的声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光看脸，就绝不会有人认错他和上校之间的血缘关系。
“我是一个实验项目，一个失败品。”
【欢辛】攥紧了手里那张脸，发出嘎吱声，面露阴郁道，“之所以被制造出来，只是为了研究而已……有这种天才的研究能力，你难道会不知道，那个‘他’是谁吗？”
监控室内。
有人发出了一声尖叫。
C区研究员212推开椅子，没有管它摔倒在地上，发出“碰”的一声巨响。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脸。
其他人的声音嗡嗡作响，在蜂巢似的监控房内盘旋。
半个小时前。
他们被派来回收房内自杀的尸体，顺便观察菌类脱离母体后生长的情况。
研究内容是保密项目。
所以，他们驱逐走了所有治安官，只由研究院的人监视这间房间。
本以为，他们能抓到上校的什么把柄。
但唯独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听到这样恐怖的消息、看到这样可怕的画面。
“是他，是他吗？”
“不可能，我当年亲眼看着他消失在视线里！”
“人类不可能肉体死了，精神还活着。”
“……”
可是，那个人是“他”。
而且他消失的地方，也不是正常的世界。
监控室内安静了片刻。
一道声音，试探地响起：“你们说的，不会是……研究员林德吧？只有他有这个能力。”
这个名字，像一个诅咒，在房间内碰撞。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研究院新人，第一次参加如此重要的项目。
“林德是一个很传奇的研究员！”
他眼底闪过了崇拜和向往，“我在读书的时候，就最喜欢他了！一从学校毕业，我就来研究院工作……”
那可是创造了一天法定节假日的人啊。
每个还活着的人都认证过，对方是一个性格温柔、让人忍不住亲近的天才研究员。
目前，帝国的研究项目基础，都是他制造的。
甚至包括，首都军校正在使用坚不可摧的防护罩。
每个智商崇拜的人，都不可能不喜欢他。
“他如果像上校那样回来，不是好事吗——”
“碰！”
猝不及防，他的脸猛地被什么东西击中，一下被扇到了监控台上，重重地撞向了额头。
他晕头转向，牙齿咬破了下嘴唇。
半晌后，他才意识到，是刚才有人抬起手里的研究书，狠狠地抽了他一耳光。
“闭嘴，你这个蠢货！”
C区研究员212收回手，锋利的纸张边缘正在滴血，他冷冷道，“他确实是那样的人，心软的一塌糊涂，但他进了里世界会扭曲什么模样，我们根本不知道，如果他想要复仇，我们都会死。”
他为什么会进里世界，那里不是都是恶种吗？
又为什么……要复仇？
蓦地，想到一种可能，新人研究员瞳孔一缩，身体颤抖起来。
除非——
林德不是像外界说的那样，是在某次实验中发生了意外。
而是被眼前这群人逼死。
逼死的方式，甚至可谓阴毒，是强行让他进入里世界。
在那里被恶种吃掉，达成毁尸灭迹的目的，不可能会有人能发现真相，于是就可以颠倒是非。
可是，里世界的入口不是一直关闭的吗？
那是为了维护两个世界的平衡，才封闭起来的，只是在邪神沉睡的时候才意外有了缝隙。
——不，不是这样。
恶种出现的时机，正好是研究院投资困难、预备转型的时候。
一股恐怖的凉意击穿了他的大脑。
“是你们……你们打开了里世界的入口，是吗？”新人研究员再也感觉不到身体的抽搐，从监控台上爬起来，理智崩溃地叫道，“是研究院趁着邪神沉睡，想办法打开了门，放出了恶种——？！”
“门在哪里？研究院里吗？是不是还和特级恶种做了交易？”
“……”
“我早该意识到的，在巡查官的维护下，怎么可能还有那么多预料之外的血腥事件发生，这个世界又怎么会……凭空出现特级恶种的肉块……”
为了什么？
研究项目？钱？利益？
权利？地位？
可怕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盘旋。
人类怎么能对同类做出这种事，这难道不是违背人性的吗，为什么可以这么做？！
房间内，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些人的脸上，没有任何忏悔之情。
瞳孔里倒映着他大喊大叫的样子，像个异类疯子。
新人研究员浑身颤抖起来，念头疯狂，喃喃自语道：“你们……都会遭报应的……”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重重一击，眼前瞬间陷入了黑暗。
房间内的声音终于归于死寂。
半晌后，这群人开口说话了。
“是谁审核的档案？”
“别再让不合格的研究员，有机会接触这些项目。”
“带走他，处理掉。”
“……”
C区研究员212从制服里，拿出了一个发黑的铃铛。
摇了摇。
“叮铃。”
下一刻，一个东西进来了。
那是一个头戴鸟嘴过滤面具的畸形儿，有着过于细瘦、纤长的四肢，摇摇晃晃地像个醉鬼。
它拖着昏迷的人的腿，很快，消失在了监控室的蜂巢里。
所有人都重新看向监控器。
仿佛粉刷太平，每个人都绝口不提刚才发生了什么。
而那里，上校和实验体P27G23的对话已经进入了尾声。
“……你明白，我不想让你出事。”
【欢辛】顿了顿。
“不过，他现在还很虚弱，所以暂时只能让我们活动。如果你看到像我这样的实验体，再次出现……希望你能注意安全，我想，我不会是个例。”
……
C区研究员212紧盯着他，建议道：“我们应该把他活捉，带走研究，他知道很多那个人的事。”
林德如果真的效忠了邪神血脉……
哪怕是接触，研究院都会因此遭殃，全员覆灭。
他们现在敢算计邪神血脉，利用的就是时间差，因为郁诃现在还没有掌握邪神的力量。
如果是后期，他们不敢有这样的念头。
那些合作的特级恶种，已经让研究院压力陡增。
毕竟最近有些风声风语，传闻它们即将面临邪神血脉的惩罚。
必须抓住这个家伙。
他算盘打得很响。
但下一刻，发生的事情，突破了他的认知。
因为，【欢辛】脸上，忽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身体正在颤抖。
不过片刻，就被一道凭空出现的黑色液体包裹，它们迅速覆盖了他的身体。
那些黑液，就像是某种活物。
菌丝在它们的旁边聚拢。
像是明白这股力量来自谁，像是簇拥着什么。
几秒过去后，黑液重新滴落在了地上，空气中残留着硫磺的味道。
而那具人类的身体，却已经消失了。
在顷刻间，一个人就在所有人的眼前凭空蒸发，这只可能属于某种邪恶的力量。
上校：“不、不……”
发展太快，C区研究员212已经呆住了。
他重重地跌回了椅子里，哪怕扶手撞到了他的手肘，他仍保持着张嘴的动作。
怎么，怎么会这样？
忽然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了对方的话。
“不能说他的名字。”
“会被发现的。”
那个新人研究员，提到了他的名字。
这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点——
那是一个复仇的、无实体的幽灵。
现在，他们只剩下一条被动的路。
集中精力，停止活动，寻找、屏息等待下一个疑似“实验体”的东西出现。
“天啊……”有人喃喃道。
声音在房间内回响。
“我们到底得罪了谁？”
……
郁诃睁开眼。
发现自己回到了床上，他心情放松了不少。
青蛙在他的左手边，贴在肌肤上，触觉冰凉。
小小的身体抽搐，弹跳了一下。
这是肌肉反应，说明它也已经回到了原本的驱壳。
很快，祂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笑了一下。
郁诃回了一个微笑。
说实话，今晚确实有点考验他的演技了。
他第一次开分身，经验不足，所以就暂时捏了一个临时的壳子。
他准备睡觉。
而这一觉，一定睡得很好。
因为他知道，此时，正有无数研究院的人处于失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