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他支持他的执念
一切好似都上了正轨,转眼半年过去,温遇河进了季颜负责的实验室,季颜没有让他空降,而是从最基础的实验员做起,一个个项目累积,也鼓励他继续念书,这行的知识和实验手法永远在更新,温遇河考虑先挣点儿钱再计划念书的事,他心里对许多事情都有了规划,慢慢一步步去实现,要做好手头的工作,要给秋焰稳定充裕的生活,还要保持自我更新,不能让自己在行业里被淘汰下去。
在他自己的专业领域,仿佛仍然是当初念大学的那个学生,对专业知识永远保有热情。
秋焰的课题报告有了第一版初版,在提交给学院甚至更高的领导部门之前,杨絮召集了专家开了几次研讨会,这份课题报告现在成了研究院的重点项目。
过程中秋焰跟林江涯始终保持着联系,一方面他们俩其实是在为同一件事努力,彼此需要互通有无,林江涯的NGO项目虽然得不到官方承认,但在社会群体中渐渐有了些影响力,他学着自杀热线一样,申请开通了一条求助热线,梨川大学社会学系的学生成了热线义工,真的接到过一些求助电话,而他们也真的有付诸各种帮助行动。
另外,秋焰也关心碧水村的现状,他现在只能通过林江涯和罗彦泥了解那边的状况,某种程度上,吴渭的上位跟他不无关联,他说不清自己什么心理,既有监视的意味,盯着他是不是真的做出成绩,也盯着他会不会搞出什么乱子。
他觉得自己在做一场社会学的试验,温遇河的实验在实验室,而他的试验在社会中,他答应打那场官司,是他决定做这场试验的开始。
吴渭有野心有抱负,可是也有许多被他拼命掩饰的贪欲,并不是什么纯良之辈,秋焰想看看,让他得到他渴望的权力,究竟是他对事业的抱负可以压过他的贪欲,还是贪欲会压过抱负,令他把以往遮掩住的人性之恶暴露出来。
这件潜藏的试验他没对任何人讲过,包括温遇河,秋焰知道温遇河会是什么态度,一定会让他不要理会这些人这些事,一个案例样本没有了,还可以找其他的,中国这么大,社会事件这么多,总可以找到能替代的。
但秋焰不甘心,他知道自己其实也挺轴的。
时间又过去半年。
一天夜里,秋焰突然收到梁涓涓的短信,问他有没有邮箱,想发一些东西给他。
秋焰回了个邮箱地址,问她是什么东西?梁涓涓却没再说话了,秋焰等了会,邮箱里也没新邮件,但他总觉得有些蹊跷,算算时间,这时候梁涓涓应该已经再婚了,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又是什么东西必须要发给他呢?
带着些疑问,秋焰大半晚都睡得不太踏实,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顺便用手机又检查了下邮箱,竟然真的有新邮件。
邮件里有一封信,还有一排附件列表。
信里写:秋老师,我是梁涓涓,我不会发邮件,这是我去镇上找网吧的老板帮我发的,但这封信是我自己写的。
我看错过一个人,是他骗了我也好,是我自己鬼迷心窍也好,总之我糊涂了许多年,但后来我看清了,秋老师,您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魔鬼吗?
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会不会真的有用,但是一个人作过恶,不应该悄无声息地被掩埋掉,只是很可惜,我醒悟得太晚了,原本应该有更多的证据,现在只剩下这些。
我是个软弱的人,死过一次后才发现以前的自己有多荒唐可笑,这些证据里包含了我一生的耻辱,可是我也不在乎了,我把它们交给您,您把这些事写进您的报告也好,或是交给警方也好,都任凭您处置,我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秋焰找了副耳机,在浴室里关好门,把附件里的录音一条条点开。
大部分的录音都很杂乱,有许多条都是吴渭和梁涓涓吵架的声音,吴渭对梁涓涓说话的语气,和秋焰此前对他的印象截然不同,吴渭用一种不屑和威胁的语气说:“对,这件事是我做的,我都是为你好,你也不看看要跟你结婚那个男的是个什么货色,他也配?”
梁涓涓说:“为我好?所以你就找人去跟他说我是村里的破鞋,寡妇门口的门槛都被踏破,谁都可以进进出出?他来村里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我,骂我,全村的人都看我的笑话,这就是你说的为我好?”
吴渭又换了口气:“因为我舍不得你去嫁人啊,涓涓,我对你的心你难道不明白吗?”
梁涓涓沉默许久,吴渭说:“我也没想到,你会为了这么件事去寻死……”
好一会,梁涓涓说:“你放心,我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吴渭笑了:“这才对嘛,以前的日子有什么不好呢?你跟我在一起,难道我对你不好吗?”
每条录音上都自带了录音时间,这是距离现在时间最远的一条,四个月前。
后面的录音越发让秋焰听得心惊肉跳,彼时吴渭已经是碧水村的村长和商贸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梁涓涓质问他是不是和村里的谁谁谁有染,吴渭从一开始的否认,到后来肆无忌惮地摊牌,堂而皇之地说出这样的话:“梁涓涓,你要搞清楚状况,现在不是我要跟她们搞,是她们一个个求着我去搞她们,你不知道这些女人贱起来都什么样,一个个跟后宫争宠一样,我愿意赏赐她们一下,她们都得跪下来磕头谢我。”
又说:“就这样,我还愿意跟你好,你不应该感恩戴德吗?梁涓涓,你应该多跟那些女人学学妇道!”
梁涓涓说:“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拿着公司的名头去吓唬她们控制她们,顺着你的你才让她们进公司做事,就跟你当初控制我一样。”
吴渭说:“人都要驯才会服,你是女人,你不懂这个。”
梁涓涓说:“你跟吴方林有什么区别。”
吴渭说:“你怎么能把我和那个垃圾相提并论?吴方林是强|奸,我强迫过你们吗?哪个跟我上床的不是自愿的?我不愿意了还有人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呢,我才是被迫的好吗!”
“吴方林跟他爹一无是处,我呢,我为村里做了多少事?路是不是我修的?村里的经济是不是我盘活的?多睡几个女人,值得你这么兴师动众?”
……
秋焰听完了全部的录音,认定了一个他预测过的事实,上位后的吴渭,已然成了一个实际的性资源控制者。
只是他手段高明,或者在那个山村里凭借不错的个人形象和给村里带来的实际利益,给他的这种违反法律与道德的行为套上了一层保护色,他也许不贪钱,但他贪色与权力,享受在这样一个他可以完全掌控的地方当他的土皇帝,秋焰听完这么长的录音,心里既恶心又堵塞,却同时意识到,这件事如果被作证揭露,他会获得一个比吴方林更有力的案例样本。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直到温遇河在浴室外敲门,秋焰才从思索中回过神。
他拧开门,温遇河一脸惶然,半夜醒来发现旁边人不在,睡过的地方都是凉的,他心中一惊,起来发现浴室里灯是亮的,但又没声音,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秋焰不想瞒他,跟他讲了梁涓涓发来邮件的事,温遇河听完只说了句:“不出所料。”
本以为温遇河接下来会说,但是这些事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不要再卷进去,结果温遇河揽着他的肩膀说:“你会去把这个人渣揪出来的,对不对?”
秋焰想了想,决定从头招起,他说:“其实从一开始,我决定帮碧水村打那场官司,把吴有根拉下马,让吴渭顶替上位的时候,就决定做一场试验。”
他一说,温遇河马上懂了:“你想让他自己露出马脚。”
“对。”
“那现在正是时机,”温遇河说:“我支持你。”
秋焰有些意外,但又觉得并不意外,温遇河不想让他参与,是担心他的安全,而支持他,是因为知道这是他未完的执念。
秋焰从小到大都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如若不是如此,当初便不会救起落水的温遇河,温遇河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他也比谁都想保护好这一点。
之前他认为碧水村的人不值得被救,但是现在他觉得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支持秋焰的理想,和保护好他经历过黑暗,依然纯良的正义感。
第二天秋焰给林江涯打了个电话讲了这件事,林江涯在那头义愤填膺,怒骂了吴渭一通,情绪发泄过后,理智归位,林江涯说:“说起来,我这边的求助热线也接到过几次疑似碧水村的求助电话,但打电话的人几次都没说具体什么事,但提到村长,似乎是被他威胁,我怀疑这人就是吴渭。”
秋焰问:“打电话的人有说她是谁吗?”
林江涯道:“就是没说啊,要是说了我这边的社工肯定会去帮她的,哪怕是做做心理疏导也行,但就不知道是谁。”
两人聊完这通电话后不到一天,林江涯半夜连打追魂夺命call给秋焰,在电话里大声说:“我知道打电话的是谁了,是姚小桃!她又打了求助电话过来,说吴渭性|侵她,还威胁她,她要报案,想让我这边陪她去,我现在正在路上。”
秋焰顿时睡意全消:“是她!”
“对,”林江涯似乎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山路上的声音颠颠簸簸地:“还有个大新闻,姚小桃说,杀吴方林的凶手不是她父亲,是吴渭,她这次要一起给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