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丢脸丢到姥姥家
温遇河毫无防备,向后倒去,抱着秋焰一起滚在了地板上。
秋焰头晕目障地爬起来,说了句“对不起”,跟着又起火:“你在干什么?电话也打不通,我敲门敲到手都肿了嗓子也喊哑了你才来开门?”
温遇河身上只穿了件秋衣,神色困顿,且不解:“跟你说过了,我在睡觉啊……你来干什么?”
屋里屋外一个温度,秋焰看他这个样子,推着他进卧室:“你赶紧找件衣服披上。”
温遇河胡乱裹了件棉衣,秋焰跟着他一起进房间,这才把保温桶拎出来,搁在书桌上,又去厨房找了双筷子,拿只小碟浅浅倒了点醋端进来,说:“我们家包的饺子,给你带来吃一点。”
温遇河坐在床边打了个呵欠:“我不饿。”
秋焰自顾自把保温桶的盖子掀开:“手擀面,手包,是我小时候吃的味道。”
小时候,他们的小时候在一个地方,温遇河怔了一会,接过了那双筷子,一口咬下去,是北方的味道。
秋焰没问他吃了没,刚刚进厨房的时候里头冷锅冷灶的,连盘剩菜都没有,这人怎么这么能胡乱对付呢。
看着人吃饺子,秋焰又去倒了两杯热水,递给温遇河一杯:“没有饺子汤,将就了。”
温遇河顺口说:“想喝什么汤,我给你做。”
秋焰说:“不用了,你吃你的。”
温遇河吃到一半,抬头问:“你饿不饿?”
秋焰其实晚上没吃多少,但从早上睁开眼就在吃吃喝喝,一点不饿,他摇头:“你都吃完。”
温遇河呼噜呼噜,最后说了句:“味道挺正的。”
秋焰有些高兴。
只要温遇河不拒绝他的时候,他就高兴。
吃完,温遇河去把保温桶洗干净,回来后在卧室床底下翻出一个盒子,从里头拿出一只小小的取暖器,看着像新买的,插上后推到秋焰的脚边。
秋焰说:“你平时自己不用?”
“不用。”温遇河坐在书桌前的凳子上,看着坐在床沿的秋焰,屋里灯光不够亮,昏昏黄黄,那人的眼睛却黑亮如星,令他有些不敢对视。
才几秒,温遇河就忍不住偏开头,随便挑起个话题:“你喝酒了?”
秋焰点点头,他今晚的反应明显迟钝,但不那么敏感的时候,整个人都更为松弛,说:“过节嘛,家里亲戚多,躲不过。”
温遇河说:“亲戚多你还跑出来?”
秋焰朝他眨了眨眼:“谁叫你微信不回电话不接。”
温遇河默默叹了口气,过了午夜,外面的爆竹声总算没那么成山成海了,远远近近的时不时来一阵,他看着秋焰,想叫他回去,对面的人却先开了口:“我有个新年礼物要给你,哦不对,算是我个人的奖励吧。”
“温遇河,前几天的年会,你什么奖励都没有,我觉得不公平,我是你的社矫官,有资格单独给你一个奖励。”
温遇河笑了笑,这么明显带着醉意的话,听起来有几分可爱,他说:“什么奖励?”
秋焰嘴角挂着笑意,从羽绒服内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捏得紧紧的朝温遇河伸过去:“把手给我。”
温遇河犹豫了下,伸出右手,手掌向上。
秋焰的拳头悬在那手掌上,脸色的笑意愈发难以掩饰,手指一松,掉下来一个硬邦邦的物件。
温遇河愣住了,是个车钥匙。
那是把很普通的车钥匙,但是配了个很新的钥匙壳,温遇河托在手上,脸色很轻微地变了变。
秋焰此时迟钝,毫无所感,仍旧笑眯眯地看着他,满怀期待,温遇河却冷冷地把钥匙递了回去:“无功不受禄。”
秋焰愣住,心里那股不受控的不爽的感觉又来了,大大小小的事,温遇河总是在拒绝,我到底是什么豺狼虎豹,你又是在怕什么?
他固执地不接,脸含愠色:“没有人给出奖励还要收回来的。”
温遇河说:“就算是奖励,这也过头了。”
“过不过头我说了算,给奖励的人说了算。”秋焰蛮不讲理。
温遇河不再跟他打嘴仗,直接把钥匙塞进秋焰的外套口袋,秋焰又从里头掏出来,这回不给温遇河,直接放到桌上,说:“不是什么要你卖身还债的贵重货,一辆二手金杯,我舅家茶庄本来要扔的货车,我给截下来了。”
对面的人又楞了下,秋焰说:“还是好的,只是老旧,能开,能拉货,你用得着。”
温遇河还是不说话,秋焰一咬牙:“行,你不要,我马上就开处理厂去扔了。”立马就要起身。
温遇河这才拦住他:“行,我要。”
秋焰一股气还没消,固执地盯着桌面,温遇河把那钥匙端端正正收好,揣进他不离身的棉衣口袋里,说:“我真要。”
秋焰这才笑了:“车就停你楼下,油我加满了。”
温遇河真是拿他无可奈何,一时觉得自己筑起的墙不够高,一时又觉得,无论他怎么筑墙,在对面的人心里好像都是白搭。
秋焰今晚睡过了,吃过了喝过了,现在礼物也送出去了,心情真正好了起来,他环顾四周,这屋子实在简朴,家居用具都透着年代感,连灯光的颜色都是,他心里有浮现出温遇河的那张自拍,突然记起那照片已经被自己删了,登时懊悔,急匆匆想翻手机相册的回收站,看看是不是还能恢复,碍于温遇河本人就在眼前,又不好做这么突兀的动作,只能忍住。
温遇河看他脸色阴阴晴晴,问道:“怎么了?”
秋焰鬼使神差地来了句:“你这屋子拍照不错。”
说完嘴角一僵,这什么鬼……温遇河一脸不明所以,好一会才醒悟过来:“自拍啊,随手瞎摁的,你不说看不清么。”
秋焰很想说那照片被我删了,你能不能再给我发一次?或者我来给你拍。
半年过去,温遇河比最初多了那么一丁点的肉,脸颊不再深陷,看在秋焰眼里,只觉得更加英气逼人。
他不知道自己正肆无忌惮地打量对方,温遇河有些受不住这么直白赤裸的目光,将视线转开,掏出手机看了看:“快两点了,你家里人不找你吗?”
秋焰摇头:“我是个成年人。”
这个时间点,外头的喧嚣终于重回寂静,屋子里也是,温遇河正要开口劝秋焰回家,秋焰定定看着他,说:“这样也算新年的第一天我们是一起过的了,你是这一年里我第一个见到的人,新年好啊,温遇河。”
“新年好。”温遇河说,新年……他并没有什么喜庆的期盼,只觉得时日都是在蹉跎,而那些真相都被时间磋磨得越来越不可见。
他起身:“正好有车,我送你回”
秋焰有些丧气,莫名的,因为醉酒,因为节日,他的感官都被放大,一丁点的喜怒哀乐都幻化成极其敏锐的触觉,他说不清自己究竟想干什么,好像他真正想做的事还没做,并不想就这么回
他耍赖似的向后仰倒瘫在床上:“太晚了,车也快没油了,我困了,先睡你这儿。”
温遇河眉头紧皱,为什么这人在喝了一点酒后完全不是平常的样子,一个社矫官,堂而皇之地要在一个假释犯家里留宿?他直接伸手拽人:“不可以,没油路上加油,你得回”
秋焰十分不快,胡乱挣扎了下,突然一把勾住温遇河的脖子,令他俯身看向自己,秋焰被这突然凑近的气息弄得神志不清,但他清楚地知道,他想要一个吻。
而温遇河在微怔之后立马做出了回绝,毫不留情地将他一把推开,站立起身,秋焰被推到靠近床头的一侧,原本卷着的被子被拉开半床,露出枕头边的一摞照片,秋焰伸手过去拿过来。
他侧躺着,举着那叠照片凑近看,是利宁。
坐在图书馆台阶上的,看书的,骑车的,打球的……一张张看过去,都是温遇河念念难忘的清隽少年。
似乎一下就酒醒了,秋焰坐了起来,手里捏着照片,仰头对温遇河说了声:“对不起。”
照片放回原位,秋焰昏头昏脑,心里却又异常清醒,起身说:“我走了。”
他几乎逃跑般出房门,温遇河追在身后:“我送你。”
“不用了,我叫车更方便,我现在就叫。”秋焰在门口一边换鞋一边打开叫车软件。
温遇河随了他,说:“那我陪你下去等车到。”
两人一前一后,秋焰保温桶也忘了拿,站在小区大门口的寒风中看app上的车辆位置,除夕夜,凌晨两点半,车辆少得可怜,半天才有人接单,还在遥远的五公里之外。
默默无语,温遇河突然说:“明天我想去看阿宁。”
秋焰点了点头,温遇河又说:“跟你报备下,如果需要打申请报告……”
“不用了,你去吧。”秋焰说。
“好。”
一时又无话,好不容易等到车来,秋焰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囫囵丢给背后一句“再见”。
一直到车辆驶开,才喘出一口气。
秋焰低下头,把脸整个埋进手掌里,长这么大,他没做过这么荒唐且丢人的事。
深夜共处一室,心里的欲念就像魔鬼,翻江倒海地滕开来,他想留下,想同床共枕,想让另一个人的气味沾染上自己的遍身。
而竟然就这么毫无廉耻地让这欲念袒露了出来。
却一败涂地。
温遇河直截了当的拒绝,利宁的照片散在他枕边,秋焰后知后觉地想,他敲门不开的时段里,温遇河也许并没睡着,他在怀念利宁,这个除夕夜原本是属于他和利宁两个人的,而被自己突兀地打断了。
他是个闯入者,外来者,在这样的时刻里出现既不懂事,且不受欢迎。
秋焰为自己的失控深深后悔,丢脸丢到他姥姥家了!
然而昏昏沉沉的,他又涌出些对利宁的羡慕和嫉妒,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被这样一个浓烈又赤诚的人爱着,究竟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