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岑风止送的花陆饮鸩没有动,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合适,扔与不扔,好像都说不太过去,便任由它搁在书房的茶几上。
吃过午饭,宋眠风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白瓷花瓶出来,擦拭干净瓶身,倒了些清水,拆了那捧花,动作颇为怜惜的抚过葳蕤花枝,捡着那些开得正盛的插|进瓷瓶里。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陆饮鸩从宋眠风拿着花瓶进房间视线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安静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看他不紧不慢的拆了包装精致的束花纸,看他挑拣花枝,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有了插花的闲情雅致,却也听出了他话里有话。
“什么?”
“姜花。”宋眠风拿着花枝轻嗅了一下,漫不经心道,“送给心上人的花。”
“开花的时间只有一天,花语是……将记忆永远留在夏天。”
陆饮鸩眉头微皱,起身走了过来,将剩余的花枝一把拿了起来,眉眼低垂:“扔了吧。”
“扔了做什么。”宋眠风拦住他的手,似笑非笑道,“多好看的花。”
就算不扔,这花也只能开一天,一天过后,花朵枯萎,余枝欹谢,又能留住什么呢。
陆饮鸩沉默着松开了手,等他把剩下的花枝也妥善的安置在了白瓷瓶里,这才从身后抱住他,不确定道:“生气了吗?”
宋眠风摸了摸宛若蝴蝶翩跹的花瓣,语气淡淡,“我不能生气吗?”
不知道是遇见周漾后残余的烦扰情绪作祟,还是因为岑风止对陆饮鸩的心思让他不喜,宋眠风现在的心情处于一种山雨欲来的状态,平和都是假象。
陆饮鸩微低下头,轻笑道:“当然。”
“我的男朋友因为我吃醋,天经地义,理所当然。”陆饮鸩亲吻他的鬓发,言语温柔,“可我舍不得。”
“岑风止他们团队策划了一个项目,《十九楼》的衍生游戏,来找我是谈投资的,探病送花只是顺便。既然是探病的花,哪有那么多说法,不过是慰问祝福罢了。”
宋眠风偏过头,眉梢微挑:“《十九楼》?百鬼夜行的书?”
陆饮鸩“嗯”了一声,“枕月不是很喜欢百鬼夜行吗,我替她要了一套《未亡人》。”
又添了一句:“我跟他说的是——我男朋友的妹妹很喜欢百鬼夜行。”
他确实没想到岑风止对他怀着这样的心思,因为岑风止的行径都太正派了,隐约察觉了些许,也只当是自己想多。没能克制住秀恩爱的一句话也算是歪打正着,那些隐晦的不曾宣之于口的事情,就当做是过眼烟云,随风去。
宋眠风转过身来,脸上仍旧是很平静的神色,只是放软了声音,调子里是吴侬软语,眼眸里的光也变得温软了起来:“枕月前些日子还在说要定个闹钟去抢预售。”
“不生气了?”陆饮鸩低头亲了他一下,“嗯,甜的,不酸了。”
宋眠风没绷住,笑了。
陆饮鸩总是能很轻易的就赶走他的坏心情,那些糟糕的情绪,不讲道理的醋意和莫名的心烦意乱,都在陆饮鸩的一个亲吻里消散了干净。
“哪比得上陆三哥这张嘴,这么会哄人,这么甜,也不知道背着我吃了多少糖。”
话里的打趣没挟刀带刺,看来是真没生气了。
陆饮鸩心头松了口气,将他拥入怀中,唇瓣吻过他的耳侧,轻叹道:“没有吃糖。”
又说:“也不会哄人,只会哄你。”
遇到宋眠风之前他一直活在苦恨里,直到遇到了宋眠风,才尝到了甜,也尝到了酸。苦仍旧在,辣和咸也有,但那一点甜,足够他熬过漫长的苦恨,去爱。
宋眠风望向他,轻笑道:“……为什么是我?”
他问得漫不经心,像是随手往人心湖里扔了颗小石子,片刻就沉寂入湖底,不见踪迹。
可那到底是人心,不是别的什么地方,陆饮鸩怎能不认真回答。
“这个问题,很久以前我就回答过了。”陆饮鸩亲吻他的眼睛、鼻子、脸颊、唇瓣,细碎的吻带着铺天盖地的爱意奔向他,“广宇浩瀚对我来说一钱不值,只有你这玫瑰——”
“是我凡尘命根。”
宋眠风迎上他笑意温柔的眉眼,故意问道:“玫瑰啊,那我是红玫瑰还是白玫瑰?”
红玫瑰和白玫瑰,朱砂痣和明月光,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可却永远有人发问……
陆饮鸩摸了摸他眼角的泪痣,像是点在花瓣上的白露成霜,凭添了一分艳色:“你知道都铎玫瑰吗?”
“红白玫瑰?我可当不起伊丽莎白这般的人物。”宋眠风大概知道这段西方历史,只是王朝与王朝之间的顺序和关系,还有那些繁杂的名字,都叫人记不分明,只有结束红白玫瑰两个家族之间血腥动荡的争斗的那场联姻,至死浪漫,传说至今。
“怎么当不起。”陆饮鸩语气温柔,笑得更是温柔,眼波漾开一江波光粼粼,月影摇曳,“亨利把红白玫瑰献给了他的王后,而我,将我的忠诚和荣光全都献给你——”
“我的爱人。”
陆饮鸩认真的,坚定的,一字一顿道:“没有别人,你是唯一。”
像是在对着神明起誓,更像是奉他为神祗。
国王的剑锋芒无双,披荆斩棘,平定动荡,摘下了白玫瑰,和红玫瑰一同献给王后。
那是一朵养在徽章里的都铎玫瑰,红是朱砂红,白是明月白,就像宋眠风,是世无其二的玫瑰花,是人间没有的季节,是烟火气,也是不染尘的风霜雪,大俗大雅,都是他,也只是他。
这情话虽然动听,但陆饮鸩心知自己答不对题,也想不出更好的答案了,便在宋眠风开口之前,反问了一句:“那你呢,为什么是我?”
宋眠风轻笑了一声,勉强放过了他。
“嗯,我这个人呢,浅薄得很,看人七分看皮相,三分看缘分。”他伸手抚过陆饮鸩的眉眼,顺着脸颊,划过他的鼻梁,又往下,轻点他的唇瓣,像是用手指在细细的描摹他的这张脸,“你模样生得好看,我们又有缘有分,我见色起意,加上日久生情,所以是你。”
陆饮鸩吻了吻他的指尖:“见色起意,所以你对我是一见钟情?”
“也算不上吧。”宋眠风沉吟道,“大概二见,或者三见?”
陆饮鸩被他这句认真思考后仍旧不甚笃定的回答给气笑了:“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
“一见钟情算什么好听的话?”宋眠风环住了他的腰,哄他似的亲了亲他的唇角,“我对你是一见动心,二见动心,三见也动心,每每相见,都心动不已。”
“真的?”陆饮鸩抱着他,下颌抵在他的肩膀上,怀抱被填满,整颗心也满足得不行。
“真的。”宋眠风叫了声他的名字,用的家乡话,咬字吐词温柔又缱绻,“陆饮鸩,侬欢喜你。”
这句话收尾,恰似一声平地惊雷,恍然惊醒梦中人。
陆饮鸩心口发颤,胸膛里燃起了前所未有过的热烈的滚烫的火,烧得他声音都哑了几分:“我也是。”
他说:“眠风,我也欢喜你。”
他们同床共枕了好些日子,一直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但这一刻,陆饮鸩突然很想要他。
是情|欲,滔天的情|欲。
大抵是他尝到的甜头有些过了头,把他的心喂成了一只饕餮,贪得无厌,想要更多。
可他只是低头亲了亲宋眠风的唇瓣,动作珍惜且克制。
再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玫瑰战争这一段,感谢我的一个晋江朋友搞出了一段堪称宝藏的西方历史,让我瞎扯了一堆跑题的红玫瑰白玫瑰。谨以此为广大读者朋友们提供红玫瑰白玫瑰的参考答案,这道题的解题思路就是,拿西方历史绕晕对方,拿浪漫的爱情故事忽悠对方,计划通。
玫瑰战争:英国史上持续时间最久的内战,金雀花王室两大旁支兰开斯特家族与约克家族争夺王位的战争。从十五世纪中叶到末期,出现了若干零星的极端暴力、秩序混乱、战争与流血的时期;王权土崩瓦解,英格兰贵族的权力政治被扰乱,发生大量谋杀、背叛、阴谋与政变,英格兰王位易手八次之多;最后一位金雀花大族长爱德华三世国王的直系后裔遭到野蛮灭绝。战争最终以兰开斯特家族的亨利七世与约克的伊丽莎白联姻为结束,也结束了金雀花王朝在英格兰的统治,开启了新的威尔士人都铎王朝的统治。(历史太长了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感兴趣的小朋友请自行百度)
莎士比亚的作品《亨利六世(上中下)》和《查理三世》里有大量涉及玫瑰战争时代的情节,但他的戏剧只是文学作品,并不完全的等于历史事实,后来因为各种相关历史的文学著作的流传,“玫瑰战争”这个美丽而浪漫的名字也随之流传开来。
都铎(duó)玫瑰:英格兰国王亨利七世 (英格兰)通过战争夺取了理查三世的王位时,结束了兰开斯特家族(纹章为红玫瑰)与约克家族(纹章为白玫瑰)之间的玫瑰战争。亨利七世的父亲埃德蒙?都铎(Edmund Tudor)来自里士满家族,母亲玛格丽特?博福特(Margaret Beaufort)来自兰开斯特家族,他本人迎娶了约克的伊丽莎白,集争斗各方于一家。由于他的婚姻,亨利将约克的白玫瑰与兰开斯特的红玫瑰结合在一起,变成了都铎玫瑰(红白玫瑰)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