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听说那里的医生很喜欢研究你这样的人, 也许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和其他住进去的人一样,把什么都忘了, 包括母亲, 对你来说,或许这才算是报复?”

秦朝焰语调不紧不慢,说出的话, 却令人胆寒。

谢韵明咬紧牙关,紧紧盯着他,似乎要分辨他话中的真实性。

“你敢?”他脸色铁青。

秦朝焰漠然看他, 不必开口,神情已经说明一切。

谢韵明身体忽然控制不住开始颤抖,剧烈挣扎。对他来说,忘记谢韵昭, 显然是无法接受的事。

秦朝焰神情冷漠,看着他被保镖用力按住,半晌, 忽然开口:“把他手上的银戒拿下来。”

谢韵明一僵,忽然挣扎更剧烈,眼神犹如被激怒的猛兽, 带着不可遏抑的怒意:“你想干什么?放开!”

保镖动作很快,两人按住他,另一人上前抓住手腕, 强行取戒指。

谢韵明肩膀、手臂都像被被铁钳箍住, 无法挣脱。

他极力挣扎, 犹如困兽,喘息间, 抬头看见秦朝焰冷漠俯视的眼神,忽然怔住。

三年前,他在机场让保镖将秦朝焰按住,不让对方回国时,对方也和他此刻一样狼狈。

而现在,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他低低笑出声,忽然用力攥着戴银戒的拇指,仿佛宁愿把指骨捏断,也不愿让人取走戒指。

保镖手法干净利落,直接将指骨掰错位,方便取戒。谢韵明忽然剧烈挣扎起来,试图抢回银戒。

保镖一时不防,让他摔倒在地,戒指也在争抢中掉落,在地上滚了一圈,停在两米开外的位置。

谢韵明怔怔看着戒指,忽然竟匍匐爬过去。

然而一双皮鞋走到戒指旁,秦朝焰抬起鞋尖,似乎要落在戒指上。

谢韵明霎时僵住,死死盯着戒指,眼底竟浮现恐惧。

“不……”他艰涩开口,似乎害怕得快发不出声。

“我记得你很珍惜这个戒指。”秦朝焰缓缓开口,“平时一直戴在手上,即便洗手时需要取下,都小心翼翼。”

“听说这是我母亲送你的礼物,还是林姨帮忙设计的,但……”他语气一转,忽然冷声,“你配拿吗?”

说着,就要踩下。

谢韵明脸色骤变,忽然厉声喝止:“戒指里有你母亲的骨灰。”

秦朝焰微顿,缓缓移开鞋。

谢韵明松一口气,后怕得剧烈喘气,额上竟满是虚汗。

秦朝焰冷笑,俯身捡起戒指,道:“果然。”

谢韵明刚松一口气,见状,神情又变,拼命伸手去抓。

秦朝焰攥着戒指,低头俯视他,一字一句道:“母亲知道你把她的一点骨灰带在身边,日日摩挲,甚至……”

三年前,第一次在秦氏集团见到谢韵明时,他就发现这个人对手上的银戒格外重视,不止一次地轻抚。

跟在对方身边做事的这三年,他偶尔更见过对方低头轻吻戒指。他一直猜测戒指是他重要的人送的,或者戒指里有重要的东西,没想到,两者都猜对了。

对谢韵明这样的人,夺走、摧毁他最重视的东西,才是真正惩罚。

秦朝焰向来知道,言语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他低头像看着一个可怜的失败者,缓缓道:“母亲在知道秦启江出轨后,宁愿骗你说仍喜欢秦启江那样恶心的人,都要从你身边逃离,想来是很厌恶你的情感。

“如果她知道你拿走她的一点骨灰,日日带在身边,一定会觉得这是折磨。你想赎罪,想到地下后,能求得原谅。但我看,这是做梦。”

“戒指我不会给你,至于我会怎么处理里面的骨灰,你可以猜猜看。”说完他收起戒指,转身便走。

谢韵明被保镖按住肩,忽然疯狂般挣扎,拼命朝他伸手:“把戒指还给我,你想干什么?她是你母亲!”

秦朝焰脚步微顿,站在门口,身影逆着光。

他没有转身,只缓缓道:“很抱歉,我跟她没相处过,没有亲情。”

说到这,他忽然又微偏头,余光看向后方地上的人,道:“对了,你还可以再猜猜,我会不会替她报仇,让秦启江他们遭到报应。你现在也只能这么祈祷了,毕竟你什么都做不到。”

说完,他再次抬步,彻底离开。

身后房间里,忽然传出撕裂的怒声。

谢韵明被保镖按着,身形狼狈,眼中失去光彩。

忽然,他趴在地上,着魔般到处寻找,声音喃喃:“还给我,把戒指还给我,把韵昭还给我……”

保镖们互相对视一眼,犹豫一下,上前试图拽起他。

他却剧烈挣扎,执意寻找:“韵昭,韵昭,对不起,我不该害林雪和她儿子,你快出来,韵昭……”

他爬找一阵,忽然痛苦抱住头,拼命撞向地面:“韵昭,我错了,你快回来,韵昭,我不逼你,也不逼朝焰了,韵昭,戒指,戒指,戒指在哪……”

*

庄园外,阳光照在古朴的建筑上,冷白得仿佛没有温度。

秦朝焰走出庄园大门,抬手半遮视线,望向太阳。萦绕在周身的冷意和阴郁,在这片光影中渐渐消散。

他轻轻舒一口气,放下手,握紧戒指走向外面。

路边的车旁,谢韵华和谢绎、谢宇两兄弟不知何时到来,被保镖拦着没能进去。

谢韵华一见他出现,立刻紧张上前,急问:“你、你没杀他吧?”

秦朝焰偏头看她一眼,缓缓摇头。

就算他真有那样的想法,想到来之前,叶容栩的叮嘱,也不会去做。何况,就像栩栩说的,不值得。

谢韵华顿时松一口气,随即微僵,又小心解释:“你别误会,小姨是怕、怕你做出违法的事,毕竟你还年轻……”

顿了顿,又谨慎问:“你准备怎么安排大哥……我是说,怎么处理谢韵明?”

秦朝焰这次没看她,只淡声道:“送他去该去的地方。”

谢韵华愣住,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说出。

秦朝焰转身走向车,谢绎这时走过来,像以往一样伸出手。

秦朝焰顿住,看他两秒,也伸出手。

“我没想到你会在集团的高层会议上选择站我。”握住手时,秦朝焰语气平淡。

“这是我妈的希望。”谢绎笑了笑,余光看向站在不远处,神色仍担忧的谢韵华,想了想说:“我和她都觉得,舅舅应该接受治疗,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我知道你以前不信任我们,但不管你信不信,我和我妈都一直把你当家人,之前没能阻止舅舅做出那些事,很抱歉。”

“不用。”秦朝焰松开手,“也谢谢你。”

顿了顿,又道:“但如果你和……小姨是来替他求情,就不必说了。”

谢绎苦笑,道:“我妈确实有过这个想法,对她来说,你和舅舅都是家人,尽管舅舅做错了,可她也没法放任不管。不过你放心,她清楚这是你和舅舅之间的事,不会插手。”

秦朝焰点头,临上车前,又道:“我准备把母亲的墓迁回国内,重新安葬。另外你明天去一下集团总部,交接手续。”

谢绎愣住,问:“什么意思?交接什么手续?”

秦朝焰蹙眉:“谢氏集团以后还是由你来管,另外关于昭昱集团,属于谢氏的部分,我也会拆分,尽快还给你们。”

谢韵明当初同意他重建分公司,却给分公司命名昭昱。昱,有明亮、照耀的意思,昭昱就是昭明,取谢韵昭、谢韵明的最后两个字,心思十分明显。

秦朝焰不想如他所愿,准备把集团中属于谢氏的部分全部剔除,重新整合,成立新的公司,名字也改掉。

虽然公司规模会缩小,但这是真正属于他的,与谢韵明无关。

其实以他这三年压抑到阴郁的心性来说,他原本打算把谢氏和昭昱全都毁了。

不过再次遇到叶容栩后,他又渐渐放下了这个念头。

加上公司、集团对谢韵明来说,其实并不重要,他已经摧毁对方最重要的东西,没必要再这么做。

何况谢氏是谢家外公的毕生心血,不是谢韵明一个人的。

只是谢韵明给的那些东西,他也不想要。

谢绎怔了怔,很快明白他的意思,但却劝:“我知道你不想要舅舅的东西,但谢氏不止是舅舅的,也有你母亲的,还有外公外婆的,你本来就应当继承一部分。”

秦朝焰摇头:“我不会拿。”

说完上车,直接离开。

谢韵华见车行远,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问谢绎:“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股权?”

谢绎望着车影,缓缓摇头,把秦朝焰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这……”谢韵华神情为难,又微微失落,“他还是不愿跟我们再有关系。”

“我觉得是不想跟舅舅扯上关系吧。”谢宇现在莫名怕秦朝焰,等人走了,才敢冒出来说话。

谢绎不轻不重看他一眼,然后对谢韵华道:“至少属于大姨的那部分股权,还是要留给他,只是……”

只是秦朝焰估计不会再来谢氏,也不会再跟他们家有什么牵扯了。

三人怅然,转头看向庄园,心情又一阵沉重。

*

秦朝焰坐到车上时,接到叶容栩打来的电话。

对方可能正在复健,声音微喘,说话时,带着断断续续的气音。

秦朝焰脸色微变,立刻调小手机声音,防止外泄。

叶容栩说完,一时没等到他回应,疑惑问:“怎、怎么了?你有……在听吗?”

他气喘吁吁,因为力气不足,不时要呼吸,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偶尔闷哼,音调像被撞碎。

秦朝焰忽然让司机升起挡板,长腿交叠,不动声色换个姿势,道:“没什么,你在……复健?”

叶容栩在电话那边点头,带着闷哼说:“对啊。”

嗓音又乖又软,丝丝缕缕,像被撞碎,扣动心弦。又像小猫爪子,抓得人心痒。

“你旁边还有别人?”秦朝焰又问。

“有啊。”叶容栩继续喘气。

秦朝焰沉默,良久,忽然说:“先不聊了。”

叶容栩:“???”

“为什么啊?”

不知怎么回事,他喘气时,尾音总带个“啊”,像小钩子勾人。

秦朝焰咬牙:“下次我陪你复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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