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林裴的记忆在一点点恢复,他又去了趟林家,他已经依稀记得一点与父母相处的点滴,见面那日,他望着林雪声,似乎有话要说,林雪声也似乎有话要说,可两人谁也没开口,林夫人抱着猫走过来,父子这才坐下。

熟悉感终于浮上林裴的心头。

也许是因为记忆的缺失,他对林斯的过去一直没有深刻的感情触动,可这一瞬间对着父母,异样的感情却全都涌了出来。

血浓于水。

现代科技文明改变了很多东西,众多的道德与秩序都已经在尖锐冲突中崩塌瓦解,可伦理这种东西却凭借着看似脆弱的血缘关系保留了下来。

林裴以为他的第一个记起来的人会是林斯,他没想到会是林雪声。

那天他从林家大门走出来,忽然就记起来了。

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局势动荡,林家满是风雨欲来的紧张感。入夜,林雪声接了电话要出去,猫不安地在吊灯上来回走,他才三四岁大小,站在楼梯口等林雪声回家,天亮时,门终于刷一下开了。林雪声回来了,瞧见还站在楼梯口等着的小儿子,紧绷的脸上终于流露出诧异,他从兜里掏出两只兔子,活的,放在了他的手心。

那时候兔子不常见啊,这种古老的小型哺乳动物没有搭上“诺亚方舟”。

林雪声蹲下身子看着抓着兔子的小儿子,伸手揉了下他的脑袋。

局势紧张的时期里,大街上到处飞着雪花似的的战争简讯,而林雪声弄来了两只兔子,那场景永远地留在了林裴的脑海中。

那是林裴回忆起来的第一个画面,再之后,他什么都记起来了。

那是他的童年,远离战争、远离斗争、远离血腥,有暴躁阴沉偶尔却又温情的林雪声,结巴的老仆人在花园做着机械工作,他在楼下跑,林夫人在二楼晒着太阳,猫会从二楼跳下来,窜到他的怀中。

再然后才是有关于林斯的记忆。

先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接着渐渐显出来大概来,瞧上去十三四岁的少年,像个影子似的住在小阁楼中,一张脸因为常年不见光而浮白。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记忆就开始乱了。好像世界就围着林斯转了。

林斯在他的记忆中有时是少年模样,有时是青年模样,眼睛里一丝不干净的东西都不掺。

林裴记起来林斯那些过去。

林斯与他不是亲兄弟,林斯是林雪声前妻与机械工人偷情而生下的儿子,父母全部被林雪声枪决。林雪声对他倾注了多少期望,就蒙受了多少羞辱。林斯十多年没见过人,林裴第一次见到他时,林斯的头发长到了肩膀,铰得有些不平整,一双漆黑的眼遮在碎发下,他不声不响地坐在小阁楼栅栏内借着日光看书,整个人单薄得厉害。

那时候的林斯比现在要年轻,更孱弱些,也要更锋利些,一双眼盯着人看时,让人汗毛都竖起来。

那时候的林裴爱死了少年林斯这种阴测测的锋利,两兄弟没有血缘关系,却莫名对彼此有种吸引力。从见面的第一天起,他就对林斯念念不忘。

林裴从回忆中抽身出来时有些怔松。

如今的林斯随着年纪渐长反倒是越来越温和了,偶尔轻笑起来的样子,让林裴能失神半天。大概是床上一直占据主动权,他总觉得林斯弱,不仅弱而且没脾气,甚至可以说婆婆妈妈,这样子的林斯与过去是截然不同的。

这种油腻的日子过久了,林裴根本不知道林斯生气是个什么样子,他想象不出来。

两人的关系一直这样不冷不淡地继续下去,林裴记起来的东西越来越多,可大部分都是童年的事情,他与林斯童年的交集不深,于是在林斯面前也不提这些东西。

林夫人有事没事过来看他,有时候也会带着林沛,林雪声没有来过,可林裴每次回家,林雪声都在客厅里看报。

这天林裴又去了趟林家,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那叠游戏走神,林夫人端着咖啡推门进来,他脑子不清楚,随口说了一句“妈,放着吧。”

话音刚落,他顿住了。

林夫人手中的咖啡摔在了地上,林裴回过头去,林夫人傻乎乎地怔在原地,忽然捂着嘴像个小女孩似的,又是笑又是哭。

林裴忽然就没了声音。

“妈。”

“林斯,我真是恨不得掐死他。”林夫人咬着牙说了一句,走上前把林裴紧紧地搂在了怀中。

林裴不知道这事怎么扯上林斯了,他也没多在意,轻轻拍了拍林夫人的背,“没事了,妈。”那一瞬间他说不上来是怅然还是释怀。

林夫人等这一声等了七八年了。

林裴心中叹了口气,同林夫人在客厅坐下,林夫人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絮絮叨叨地同林裴说着这些年来家里出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林裴静静听着,时不时给她递张干净帕子。林夫人委屈了太久了,她本就不是什么贤妻良母型的贵族夫人,性子还和个小女孩似的。

正好林沛从学校回来,一进门,瞧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母亲,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

林夫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又有些不放心地扭头看了眼林裴,“这是你弟弟,当初都说你没了,他……都说他和你长得像。”

林裴怕林夫人心里难受,点点头,“我知道。”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林沛。

林沛愣在原地任由他瞧。

林裴莫名觉得有些想笑,他收回了视线,又给林夫人递了块帕子擦鼻涕。

事情结束后,天色已经很晚了,林裴回到了军部,推门进去时,意外地发现林斯还没睡。

说句奇怪的,他最近与林斯的关系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某种程度而言,林裴觉得这问题出在林斯太忙。

林斯真的太忙了,他忙到鲜少有时间休息,更别说和他在一块说几句话吃顿饭什么的,最开始林斯还硬是能抽出时间陪着他去看心理医生,后来连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了,林斯是真的忙,林裴也理解他。如今是国会重组的重要阶段,等这段时间过去,国会正常运转,新的制度开始施行,林斯就空下来了,某种意义上说,林斯并不执着与权力,他忙只是因为如今一切都需要靠着他维系。

林裴也不是小孩,非得林斯一天二十四小时围着他转,只是两人的关系到底因为这事变得有些奇怪。

林裴看了眼客厅里的林斯,林斯瞧上去刚洗完澡,坐在沙发上翻着文件。林裴去拿了块干净的毛巾,从他身后凑上去,给他擦着头发,林斯有些顿住了。

“回来了?”

“嗯。”林裴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手一点点揉着他的头发,指腹压着发根摩挲着,忽然他松开毛巾,将湿漉的手伸入了林斯的衬衣中,扯着往上掀,林斯回头看他,他顺势低头亲了下他。

林斯没挣扎,低声问他,“今天和夫人说了什么?突然这么高兴?”

林裴抱着他没松手,也没了捉弄他的意思,他擦了下林斯湿漉漉的头发,审视性地看了他一眼,“我妈不喜欢你?”林夫人今天气急败坏地说了林斯一大堆不是。

林斯似乎抽了下眉头,林裴瞧见他的反应,脱口哄了句道:“没事。”他想说,我妈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可这话太酸,他没说出口。

林斯倒是想了一阵子,觉得他得罪林夫人无非是当初他销毁林裴活细胞那件事,林夫人不愿意接受林裴死亡的事实,一定要进行克.隆手术,他没答应,林夫人性子跟个小女孩似的,一下子记恨上了,后续又从林雪声那儿得知了他的出身,便总觉得他在报复,嫌隙日积月累地多起来,林夫人看他便不怎么顺眼。他之前顾念着林裴的精神状态与她的身体状况,没让她见林裴,估计又恨上了。

林斯思及此,松开了手中的文件轻轻放在案上,实话实话,他对林家人确实没什么好感,因为克.隆事件,对林夫人也颇有微词,当初林沛出生得太突然,乃至于他对那孩子都有些近似本能的厌恶,这些事没人知道。

而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些年来他对林家人是不错的,无论是对林氏夫妇还是对林沛。林斯终于开口道:“我军营出身,在人情世故上不怎么熟练,许多事欠缺考虑,忽略了林夫人的感受。”

这话说的倒是承认了林夫人所说的,他感觉到林裴正在给他擦头发的手微微一顿。

林斯接下去道:“林夫人同你说了什么?”

林裴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随口道:“说你看不惯林家人,她去军部见你,你把她晾在接待室十多个小时。”

“军部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我抽不出太多时间安抚她。如果是生活方面的事,我可以安排,但对于一个失去独子的母亲,在情绪安抚方面,我所能做的毕竟有限。”

他清晰地感觉到林裴懵了下,随即听见林裴开口道:“你不会觉得我是在怪你吧?”

林斯没说话,他知道自己最近忙过头了,两人说话的时间很少,林裴渐渐地许多话不愿意和他多说,事也都藏在心里,这些日子林裴往林家跑的勤,他终于回过神来,在林裴心中,家庭关系的分量比他想象的要重很多,随着记忆的恢复,又加之与他忙,林裴开始回归家庭。

从某些方面而言,林裴是个非常传统的人,最典型的就是顾家与孝顺,以及与林雪声一脉相承的大男子主义,现代文明下,这种性格真的不常见了。林雪声当年因为发现妻子与下人偷情,为保存颜面于是枪决了所有的知情人,这其实是件很奇怪的事情,现代文明不讲究夫妻关系的忠诚度,夫妻关系更自由、开放与包容,层次越高的家族,家庭关系越脆弱,而林雪声对于一夫一妻制的执着让人觉得他保守顽固到不合情理,这在某些程度上影响了林裴的性格。

所以林裴证明自己的感情,会想到去拿结婚证书,婚姻关系对于林裴而言是十分神圣的,在他心目中,这种古老的契约不仅仅代表着利益关系的存续,还代表着爱情,这观念非常陈旧,也非常令人震撼。这在某种层次上也折射出林裴对于家庭关系的执着与重视。

林斯也是近期才发现的,天平在倾斜,林裴对他的兴趣在一点点减少,激情日渐消退,性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林裴现在的日常,除了游戏就是耗在林家和林夫人聊天,某种意义上说,从前的林裴非常叛逆,而现在他在一点点地回归家庭,人最终都是要回归家庭的,这是本能。

记忆恢复使得这个过程更快而且更为明显,而他这段时间真的太忙,没顾上林裴,林裴在恢复记忆的这段时间中最需要的是陪伴,他忽略了,于是这个角色由林家人补上。林斯一开始没当回事,本来家人就应该是林裴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可如今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林裴似乎不需要他了。

他回头看了眼林裴,“林夫人还与你说了什么?”

果然他看见林裴犹豫了一下,“我随口一提,你别放在心上,我说这事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算了,懒得和你说。”

被从后面抱住脖颈的林斯没再说话。

林裴如果知道林斯心里在想些什么估计要吐血,他没别的意思,他真的就只是随口一提,接不下去了就不说了。他也想不到,林斯忙成这样,还能在这种小事上想这么多。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林斯没再提,他也没再提。

两人没上床,林裴知道林斯每天高强度工作下来整个人都很疲倦,嘴上不说心疼,说到底还是有些心疼,也不舍得多折腾他,两人这几个月几乎不怎么上床,闲得无聊他宁可去打游戏。林斯一般睡得很浅,有时候林裴在夜里见林斯睡得不安稳,怕吵着林斯,就会去隔壁书房凑合一晚上。

今晚林斯就没怎么睡安稳,林裴不知道林斯怎么了,半夜,他终于伸出手轻轻抚着林斯的背,低声哄道:“睡吧。”林斯没说话,林裴一点点抚着他的后背,好不容易感觉到林斯睡过去了,林裴自己又失眠了,终于,他自己小心翼翼地起身去了隔壁书房。

林斯阴沉着脸推门进来的时候,林裴正把腿搭在桌子前百无聊赖地打游戏,连线队友是这些日子在帝国做任务的小玫瑰与陈如,对手是操作暴力至极的高级军官何鹤和他的一众特工队友,何鹤全程带着人抓着林裴打,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有多大仇。

林裴刚把追着他的何鹤一枪崩死,听见开门声回头看了眼,一下子顿住了,他摘下了耳机看林斯。

“怎么了?”林裴皱眉问了一句。

林斯看了他半天,没说话,又关上门转身走了。林裴心头一跳,一回神发现游戏中自己被原地复活的何鹤给射成了筛子。那满屏的血让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天,军部的气氛异常凝重,开着凌晨会议的与会诸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索亚站在林斯身边看林斯翻着文件,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林斯在工作中一般没什么主观情绪,上一次露出苗头还是还是拉斐尔·兰顿来帝国政治避难,不过那时候军部众人出于对兰顿家族的生理性厌恶,对林斯的处理方式举双手赞成。

拉斐尔·兰顿离开帝国时说,他对林斯的印象十分深刻,那真的是在陈述事实,实际上,他对整个帝国军部都印象深刻。

今天的会议,林斯其实并没有把情绪带入工作,他只是一夜没睡,比平时看上去脸色阴沉了些,又因为生理性的疲倦,注意力集中程度有些下降,于是要求每个人的汇报与讲话都简洁扼要地点明重点,下面的人不清楚其中缘由,只是看他脸色似乎不好,就开始战战兢兢。

会议很早散了,和往常一样,剩余的事交由国会讨论。

林斯回到办公室,索亚看了眼他的脸色,问道:“将军,你要不要休息会儿?”

林斯看着手机屏幕上林裴的屏保,看了大半天,终于问道:“林裴在林家的时候,与林夫人一般说些什么?”

索亚愣了下,翻开了记录,“大多数是少爷幼年的事,林夫人似乎怕少爷记不起来,经常同少爷说些小时候的事情,还会经常看些影像帮助他回忆细节。”

林斯沉默了很久,“他记忆恢复得怎么样?”

“医生说,比预料之中要恢复得好很多,焦虑症有明显好转。医生建议经常让少爷与家人相处,更有利于他对童年记忆的恢复。”

“只有童年记忆的恢复?”

“人的一生最深刻的记忆是童年记忆,最先回忆起来的,大部分都是童年时期的事情,亲子关系是所有关系中最不可动摇的关系。”

林斯沉默了更久。

索亚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没再说话。

林裴又去了林家,在自己从前的房间里翻自己的东西,他凭借着自己的记忆翻着柜子,一回头看见林沛站在他房门口偷偷打量他。林裴的眉头跳了下,瞧他一副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样子,直接说道:“进来。”

林沛看着自己陌生的二哥,慢慢走进了屋子。

林裴对这个小崽子的情绪是很复杂的,这个小崽子明显是他爸妈的情感寄托,林沛的童年绝对比他滋润了不止一点两点。林沛说要当音乐家,林雪声立刻给他请了最贵的钢琴老师,要是林裴小时候说他要当音乐家,林雪声能抽到他说不出话。另一方面,这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相比较于林斯,某种程度而言,这小崽子才和他血浓于水,他是有些喜欢林沛的。

林沛的有些地方和他确实长得很像。

林夫人一直非常简单粗暴地给林裴灌输自己的观念:林斯到底是个外人,林沛才是他的亲兄弟。她是怕林裴与小儿子不亲近,又加之不喜林斯,才说这些话,特别像小女孩拉帮结派。

“二哥。”林沛低声喊了一声。

林裴低头看自己的弟弟,瞧他瑟缩的样子,忽然忍不住想,很多年前,林斯第一次见着他,是不是也是这心情。他眼中忽然柔和了许多,低下身看着林沛,林沛被母亲逼着来和自己陌生的兄长叙旧,一时也尴尬非常,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裴瞧他局促的样子,笑了下,抬手揉了下他的脑袋。

林沛实在没辙了,他说:“我会弹钢琴。”

他给林裴表演了一个下午的才艺,林裴的眼神先是有些飘忽不定,而后越来越微妙。林夫人在二楼抱着猫看着给自己吹口风琴的小儿子非常的欣慰。林沛忽然看向林裴,在他的注视下,林裴终于缓缓抬手鼓了下掌。

林沛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没有尊严的一刻,直到夜色降临,他才知道什么叫没有尊严。林夫人让林裴今晚住在林家,和他睡一张床培养兄弟情。

林沛:“……”

林裴:“……”

林裴转身出去一趟的功夫,回来时正好看见林沛被林夫人甩了一耳光,他直接愣了。一直没有存在感的林雪声忽然喝了一句,“滚出去!”

林裴下意识以为林雪声是在骂自己,接着反应过来林雪声竟然是在吼林沛,小孩回头瞪了他一眼,扭头就往门口跑。

林裴也就出去接个电话的功夫,压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抬头就看见林夫人开始哭。

原来林裴离开的那段时间,林夫人和林沛商量,哄着让他今晚陪着哥哥一块睡,结果忍了一天连才艺展示都忍下来的林沛直接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他是个同性恋,我不和他一块睡,他和大哥乱.伦。”

小孩真的什么都知道,只有大人才以为他们什么都不懂。

林裴找到林沛的时候,林沛一个人睡在狗窝里,对,就是狗窝。林裴听林夫人说过一次,林沛捡了条病狗回家,灌了两天药结果没救回来,后来林沛每次生闷气就一个人在狗窝里待着。

林裴低下身看着蒙着头不说话的林沛,他没有猜错,这是林沛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父母教训,瞧着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林裴不免又想,要知道他小时候,林雪声打骂那都是家常便饭,林沛这抗击打能力和他果然没法比。

他伸出手轻轻戳了下躺在狗窝里装死的林沛,“怎么了?”

林沛说:“你出去!你走!”

林裴思索了一阵子,终于道:“你要坚强一点。”

林沛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哑着嗓子吼道:“你不是死了吗?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回来以后爸妈只要你,他们才不把我当儿子!”也是气极了,平时哪里吼得出这些话。

林裴顿了下,拎起那个狗窝,侧着抖了两下,把林沛从里面倒了出来。

林沛哐一下摔在了地上,这下彻底不干了,也顾不上面子什么的,红着眼眶就开始哭。

林裴就看着他哭,林沛要跑,他就把林沛扯着领子拎回来,林沛扑上来打他,他就把林沛扯着领子拎远点,最后林沛只能在原地气得直跳,还哭,脸是彻底丢没了,林裴看了他大半天,终于等林沛累了,他开口道:“不就是弹了钢琴吗?那要不我也给你表演下才艺?”

林沛还要扭,他一把抱着林沛往屋子里走,林沛吓着了,吓得直咬他,林裴觉得这小崽子牙口真好。

他抱着蓬头乱发的林沛进了屋,下人看呆了,林夫人瞪大眼忘记了哭,林裴把小崽子压在了怀里抱上楼,进屋后反锁了门,他自己坐在了钢琴面前,摊开了琴谱给林沛开始弹钢琴,刚一出来前奏,林沛的脸就绿了。

太难听了。

林沛是个有音乐天赋的,他对艺术是有追求的。

终于,一曲毕,林沛觉得自己要疯了,林裴把他抱起来放在了钢琴上,他久久没从那钢琴声中缓过神来,灵魂都快出窍了。

林裴看了这小崽子一会儿,笑了下,又敛了笑容,低声警告道:“听着,钢琴我也给你弹了,恩怨就算了了,你再惹爸妈生气,我就把你卖了。”

林沛瞪大了眼,“你凭什么卖我?!”

林裴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我和爸妈还有你大哥不一样,我脾气不怎么好,好好说话,不许哭。”

“你!”林沛气得直抖,又低头咬了狠狠林裴一口。

林裴真想把这小崽子的牙拔下来,他眯了下眼睛,阴测测道:“今晚和我一起睡!”

“不要!”

“什么?”

都闹到这份上了,林沛是彻底不装了,这辈子他没丢过这么大的脸,直接吼道:“你是个同性恋!我不要和你一快睡!”

“我是你哥!想什么呢?”林裴拍了下他的脸。

“你不是我哥!大哥才是我哥!你说要卖了我!”林沛踹了一脚过去,又开始哭。

林裴瞧他哭得可怜,反倒是笑了出来,他伸手扯了下林沛的脸,也不和他争辩,一把抱着他就往自己的房间走,进了屋直接往床上一扔,自己和着被子一躺,睡了。

林沛傻眼了,他要爬下床,林裴直接扯着他领子把他拖回去。

“你放开!”他尖叫道。

林裴闭着眼,低声随意道:“我脾气真的不比你大哥,懂吗?”

林沛坐在那儿看着他,憋屈了半天,又开始哭,他一辈子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眼见着他哭得越来越凶,林裴不仅没有任何反应还要睡过去了,他懵了下,连哭都哭不下去了。

林裴次日从林家出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林沛还在睡,林夫人坐在客厅中有些惴惴不安,林裴出门时,她看了眼林裴。

林裴倒也没说什么,说了一句“我还有点事”,林夫人点点头,说“路上小心点”,林裴转身出了门。

林夫人一见他出门,立刻去房间里瞧林沛,她一夜没睡安稳,老觉得林裴在楼上打林沛,好几次要去看看都忍住了,她一进去就看见小儿子抱着枕头睡在被窝中,跟只猫似的。她顿了半天,莫名就松了口气。

林裴在林家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没怎么睡踏实,一开通讯仪才发现林斯在凌晨多一点联系过他,他这才想起昨晚住在林家忘记了给林斯说一声。

他算了下时间,林斯这个点应该正在开会,怕打扰到他,就没回电话,想着见面再解释。

林裴没想到,林斯昨晚又是一夜没睡,林斯确实太忙了,一直到傍晚两人才见上面,林斯进门时,正在客厅里打游戏的林裴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觉得林斯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有些阴。

见林斯一直盯着自己,林裴终于摘下了耳机看着他,“你怎么了?”

林斯看了他很久,“你在干什么?”

林裴顿了下,“打游戏。”这是个非常明显的事情,林裴不知道林斯问这个干什么。

林斯盯着他许久,没说话,转身去了浴室,紧接着林裴听见浴室里传来哗啦的水声。林裴心头一跳,还没想明白林斯怎么了,耳机中传来何鹤的怒吼声。

“林裴你他妈死了啊!快跑啊!你他妈送人头呢!”

林裴刷一下回过神来,回到了游戏中。他这些日子确实没事干,不是在林家和林夫人一起聊天,就是和朋友打游戏,何鹤与小玫瑰两拨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在线,林裴本来就对游戏上瘾,也跟着一发不可收拾。林裴玩得好,操作干净漂亮,大家都乐得和他组队,一来二去他就和何鹤这帮人都混熟了,他还没记起何鹤,却已经对何鹤有了很深的认识,正好小玫瑰与陈如都在帝国,两拨人正商量着这周末聚会约一顿。

林裴想着自己没事就答应了。

林斯从浴室走出来,头发还没干,林裴立刻停了游戏,没去管何鹤在耳机里骂娘,他看了林斯一眼。

林斯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周末我陪你去见索菲亚吧。”

索菲亚是林裴的心理医生。林裴明显很意外,“你周末不是有会吗?”

“可以延迟。”

林裴顿了一会儿,“不用这么麻烦,我和索菲亚商量了,这礼拜不用去。正好我周末和何鹤一帮人约了吃饭。”他隐隐约约觉得林斯对他打游戏有意见,就没说一帮人是约了吃饭外加打游戏,野外真人模拟枪战游戏。

“我可以陪你去。”

林裴愣了下,半天才道:“不用了,没事,你去开会吧。”

林斯忽然就没了声音,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林裴,终于皱了下眉,林裴被他盯得有点奇怪,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林斯转身回了卧室。

林裴想半天也没想明白林斯怎么了,琢磨了半天,他关了游戏给索亚联系了索亚,两人聊了会儿,林裴问他是不是军部出了什么事,林斯瞧着有些不太对劲,索亚说军部没出事,又说将军这些日子是不太对劲,索亚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林裴结束通话后想了半天,觉得可能是最近军部事情太多。

他本来想去卧室看看,又怕林斯已经睡了,再给人吵醒,他有些犹豫,回了书房。

和前天一模一样的场景,他在书房有些愣愣地打游戏,林斯半夜推门进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林裴被他的视线盯得抖了下手,紧接着又被何鹤一记反杀,血溅了一屏幕。

林斯望着他,终于问道:“不睡了?”

林裴这一次迟疑了很久,问道:“林斯,你最近是不是看我不太顺眼?”

大半夜当着林斯的面从家门里走出来,林裴连件外套都没穿,走出去大老远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带身份证明,连叫辆车都没钱。他火气也上来了,没回去,打电话给了何鹤。

何鹤也没想到林裴会想到给自己打电话,猛地一个激灵,立刻爬下床亲自去接他。

一见面还没说话,林裴直接抓着他去了商店,林裴买了一大盒烟草,手都是抖的。何鹤知道林裴有焦虑症,情绪一不稳定就跟毒瘾发作似的找烟草,他忙给林裴付了钱,惊奇地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林裴好半天才冷静下来。

何鹤没想到林裴能气成这样,在他心目中,林裴这病娇贵,精神和心理方面的,没人敢刺激他,他忙道:“没事没事,你冷静点啊,出什么事了?你和谁闹开了?”

林裴憋了半天,终于道:“林斯。”

何鹤顿住了,原本看热闹的心情被吓得全没了,他诧异道:“谁?”

林裴似乎没想多说,冷静下来后,说实话他还是没想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何鹤却一直在不停追问。林裴坐在车上,听着何鹤追问了一路,终于把事情说了。

何鹤想了一阵子,深深地看了眼林裴,“这都想不明白,还不是你太闲了?”

“什么?”林裴看何鹤。

“你哥一天天的忙成那样,结果回回到家都看见你游手好闲,要换成我,我也不爽。”何鹤思索了一阵子,又道,“你放心,他也不一定就是看不惯你,你哥我是知道的,他也就是说说你,你别往心里去。”

林裴愣了半天,自己反倒没忍住笑了,“操!”

何鹤瞥了他一眼,道:“那你别一天到晚打游戏,你找点事干不就行了?”

林裴好半天没说话,终于又说了一个字,“操!”他倒是也想找点事干,可他这身份敏感,他曾经是个联邦特工,很多方面他需要避嫌,他找事干就是给人找麻烦。

何鹤对于林裴和林斯这俩兄弟的关系一直没怎么看穿过,他觉得这也就是小问题,不算大事,林斯宠林裴,这谁都看得出来,他没太放在心上,调侃了两句,又道:“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想起我了?你看我对你够意思吧,大半夜说来就来接你……”

何鹤念叨了一路,连带着两人小时候的恩怨又给林裴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遍,林裴终于看了他一眼。

何鹤凑近了低声道,“你放心,出了事有我,我可是一直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林裴:“……”

作者有话要说:

林裴:怎么?瞧不起你男人了?嫌弃你男人没本事是吧?呵呵。

没事干的林裴决定找点事干。

比如说参加林沛的家长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