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随着科技发展到史无前例的方便程度,对于每个现代人来说,远距离恋爱最大的挑战早已不是单纯的物理空间的距离和沟通不便导致的不安全感:只要愿意,我们有whatsapp可以随时跟对方汇报动态;我们有facetime可以随时看到对方的样子;我们有各种社交软件可以让对方了解我们生活的新鲜事;甚至,只要我们愿意,我们可以在一夜之间轻易跨越各种空间的距离,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从一块陆地到另外一块陆地。

现代人的远距离恋爱,障碍往往来自于别的东西:太多的寂寞;太容易脆弱的心灵;太多的诱惑……

以上的这些问题,对于顾靖扬和陈非这样两个人格独立、各自拥有事业又倾心相爱的恋人来说,似乎又都不是问题——他们坚定得对所有诱惑视而不见;他们充实的心灵不会轻易感觉到寂寞;甚至在深切思念对方的时候,他们的理性令这思念更加饱满纯粹,却不会因此而引发脆弱。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不会有问题,他们有他们的问题,一日一日堆叠,终于发展成为他们这段远距离恋爱最大的危机,而这问题的根源,说起来讽刺,竟就是来自于他们的独立和理性。

一转眼2012年的日历已经翻到倒数第二页,又一年即将过去。

这一天又是感恩节,去年的这个时候,陈非正和顾家人一起围坐在桌边分享一只烤火鸡,而今天他却只能通过facetime和他们问好。

等他跟家人都聊过几句,顾靖扬才把电脑拿到自己房间。

进了房间,顾靖扬的脸色就垮了下来,不复刚才在家人面前的笑脸。

“靖扬,对不起。” 陈非道歉得真心实意,这次又是他失约了。

这已经是他今年第二次失约,而每次因为他总是临时才取消行程,导致顾靖扬那边也无法做出调整,两个人的见面一拖再拖,他们今年竟只见了一次面。

这一年顾靖扬的生日陈非没有陪他一起过,因为12年的春节在一月份,顾靖扬生日的时候陈非那边工厂已经开工,正是最忙乱的时候,而他们不久前又才在纽约见过面,因此当时虽然有点遗憾,但是两个人都不是特别放在心上,他们约了6月份再在北京见,像去年那样。

6月19号顾靖扬上了飞机,陈非本来应该搭乘20号一早的飞机,跟他在机场碰面,谁知,19号晚上,陈非突然接到一个好几年没有联络的老客户John的电话。

John是陈非还在做业务总监时的一个重要客户,他当时在美国最大的玩具公司Mattel公司担任采购经理,08年泰盛被取消的那张订单就是来自他们家。

陈非离开泰盛后不久,John也离开了Mattel,他现在自己开了一个公司,给东岸几个大的玩具连锁店供货。他一直对陈非印象很好,偶然从柯凡那边听说陈非回来了,这次来中国的时候便给他打了个电话。

陈非接起电话的时候并不知道John人在中国,老客户找到他自然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跟对方寒暄了几句,对方问他是不是在工厂,他顺口就回答了“是”。

“Fred,我现在在广州,你明天过来我的酒店,我们碰个面谈一谈吧。”

陈非当时心里咯噔一下,临时找借口已经来不及,权衡了一下,他重新订了20号晚上从广州飞北京的票。

但他最后也没有去成。

跟John谈完之后,John意犹未尽地表示要来珠海看看他们工厂现在的生产状况,陈非于情于理都没办法推辞,于是机票再次被取消。

John这一次是有备而来,他和他的设计师带了一些下一季的新玩具样式过来开发,谈了几家供应商,最后还是对跟他沟通最顺畅的陈非最有信心。

陈非不像有些供应商,不管行不行都跟客人说没问题,等样品送过去才发现很多细节都跟图纸不一样。技术上做不到的,他会明白地诉你做不到、为什么做不到,以及可替代的方案有哪些。

John到了泰盛之后,柯凡安排手下一名相当有经验的业务经理全程接待,柯凡自己也亲自作陪,他们连着开了两天的会,刚开始在会议室谈,然后又到研发部实地与研发经理探讨,最后直接到材料厂确认某些材料的可执行度。

陈非虽说不用陪着他们探讨工作细节,但是客户奔着陈非来,又是刚刚重新联系上的大客户,所以在他们滞留工厂这段期间,于情于理陈非也得呆在公司里,随时了解谈判进度,开会前打个招呼、晚上跟他们吃个饭之类的。

等整组新产品的研发方案全部落实下来,已经是22号晚上。

顾靖扬本来就只腾出三天的时间要来陪陈非过生日,22号晚上就要回去,等陈非这边终于把客户送走,他人也已经在首都机场,准备返回洛杉矶。

后来,陈非趁着8月份客户都在度假的时候飞了一趟洛杉矶,八月其实不是他们见面的好时机,因为那段时间正是GMJ最忙的暑期档。陈非在洛杉矶住了一周,顾靖扬却几乎每天都要加班,连晚饭都没办法保证一起吃,他们只有睡前的时间能够稍微温存一下,对于隔了九个多月没见面的两个人来说,那实在是太短暂了,似乎一眨眼,一周就已经过去。

接下来又是好几个月的分离。

所以他们本来约好这次感恩节要好好聚一聚的,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陈非又一次被迫失约。

这两年劳工与企业的关系越发紧张,有人说是因为企业的薪资涨幅赶不上通货膨胀的速度,也有人说是因为年轻一代的劳工越来越草莓族,总而言之,从富士康跳楼事件开始,整个沿海一带的工厂在用工方面确实越来越不好过,一方面大量年轻劳动力由工厂转向城市服务业,导致工厂每年的用工荒情况越来越严重,另一方面,现有的工人对自身权益的意识也开始觉醒,却又没有足够的经验和途径来通过合理的方式解决诉求,于是动辄自发罢工,逼急了便闹到报社电视台劳动局,类似的新闻几乎天天在全国各沿海城市都找得到。

无论谁对谁错,一旦出现这种事,首先总是企业吃不了兜着走。

凭良心说,陈非做为一个从美帝留学回来、又对社会学和经济学都颇有见地的年轻人,他对工人的态度是客观而健康的,他并不像有些企业主那样,认为工人领着自己的工资就应该为自己干活。

没有工人,就没有生产;没有生产,企业就无法生存,这在他而言是最基本的道理。对于泰盛的一千多名工人,他打从心眼里是尊重的。

然而他有时候又无法不感到矛盾,工人们来自全国各地偏远贫困地区,教育水平参差不齐,这里面的很多人没有上过学,有些甚至连普通话都不会说,他们跟着老乡来到沿海地区打工,抱团过日子,人云亦云,没有足够辨别是非的能力,却又最容易被煽动。

11月份工厂已经进入忙季,生产车间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把女朋友的肚子搞大了,他向主管提出要跟女朋友一起辞职回老家结婚,他的主管按照公司辞职要提前一个月的规定,要求他们做到12月。小伙子死活不肯,找到部门经理,得到相同的答复后,他就开始带着女朋友一起天天旷工。

在他们连着旷了三天工之后,那经理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把这件事上报到黄义明那儿。黄义明找到那个小伙子,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就做到12月,如果他们一定要马上走,就按照用工合同上面规定的,最后一个月工资按照实际工资的50%结算,做为违约的代价。

他这样处理本来是合情合理的,企业有企业的制度,在不是非常特殊的情况下,每个员工都有义务遵守企业的规章制度,这也是一个人最基本的职业道德。也因此,他从头到尾没有跟陈非汇报过这件事——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他还做什么生产总监?老板又不是请他来喝茶的。

然而就是这么一件小事,却闹成一场大戏。那个小伙子也不知道是得了谁的指点,竟在黄义明找他的第二天叫了报社的人过来,并跑到泰盛办公大楼的顶楼扬言要跳楼。

其时富士康的新闻余热未消,报社的人一听说本地最大的玩具厂要闹出人命,也没了解清楚详细情况便一窝蜂往泰盛跑,那一天正是陈非要出发前往纽约的前一天,因为这么一场闹剧,陈非的纽约之行便又泡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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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靖扬实在非常郁闷。

天知道他有多么想念他。隔着屏幕根本就不够。

他想抱他,想亲他,想让他在自己身下动情地喘息,想得快要发疯。

但这件事归根结底也不是陈非的错,此刻看着爱人内疚的表情,他也不忍心苛责,反而体谅地建议:“我下个月抽时间去看你吧?”

这个提议让陈非很心动,但他理智地考虑了一下:“我春节前会一直很忙……而且你12月不也是忙的时候吗?别折腾了,我们找个两人都有时间再好好聚一聚。”

顾靖扬其实也知道陈非说的是事实,他挫败地揉了一下脸,叹了一口气,沙哑着声音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陈非很想说一个具体的日期来安慰顾靖扬,但他真不想再食言了,犹豫了很久,他实话实说:“我还不知道……”

顾靖扬抬起手触碰屏幕上那张脸:“babe, 我很想你。”

陈非的唇角轻微地抖了一下,整颗心因为这句话又酸又涨,所有情绪全部堵在一起,却找不到一个出口。

我也很想你。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两年了。

距离他们分开到现在,已经两年了。

他曾经答应顾靖扬,一年为限,一年之后他就去洛杉矶跟他一起生活。但他还没来得及履行承诺就先食言。

他要求顾靖扬给他多一点时间,那时候他想的是,等父亲身体好一点他就可以卸下这个担子,毕竟过去的那几年,他跟父亲已经被证实了根本不适合共事,他想,只要父亲身体恢复,以他的个性,必定是不会愿意一直闲赋在家,到时候自己就可以脱身了。

然而事情再次走出超乎他预计的轨迹。

陈焕国住院那段时间,陈非一直用他办公室处理事务。他出院回来上班后,陈非几次想要搬到别的地方办公,但是陈焕国一直说先不用,后来干脆自己重新在陈非隔壁弄了一个茶室,整天在那边跟那些政商界的朋友泡茶吹牛,连陈非找他汇报工作都得先陪他喝两杯茶;没客人找他的时候他就跑去打高尔夫,居然就这样过起了甩手掌柜的逍遥日子。

陈非有时候想起以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日子,都不禁苦笑。只不过是他退让了一点,父亲退让了一点,这样一个折衷而其实仍然问题很多的共事方式,竟然就令父亲满意了。

早知道……

但其实哪里有那么多的早知道。

而且,那时候或许他也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在当年那样的状况下,他根本做不到。

而现在,即便他们看起来没有矛盾了,即便父亲似乎也真的满意了,但这真的就是他们理想的相处方式吗?对公司来说,这样粉饰太平的和谐,就够了吗?

泰盛的问题,作为这两年实际的掌舵者,陈非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公司的负债正在蚕食着整个企业的财务根本。

虽然在他的努力下,他们增加了几个稳定的客户,也砍掉了一些鸡肋的订单,并且对生产规模重新做出调整,今年的业务量总算和生产匹配了,订单不会再时紧时松,旺季的时候工人也不用再没命地加班,但这一步的调整是以牺牲了一小部分生产能力做为代价的来的。按照陈非的预计,泰盛2012年的总业务量应该只有1.3亿左右,没办法,这么短的时间,在有限的权利内,他不可能一步登天。

但这样一来,公司的负债率短时期之内就又上升了,已经达到123%的水平,在国家不断缩紧银根、国际经济又复苏缓慢的情况下,这个庞大的债务对于泰盛来说是一个越来越沉重的负担。

“陈总,董事长那边客人走了,您要不要现在过去?” 董助小黄按照陈非的吩咐,客人一走就打内线进来通知他。

“好的,谢谢。”

陈非把手上的文件看完签字,拿上准备好的图纸,才走到隔壁茶室去敲门。

“进来。”

“阿爸。”

陈焕国看到陈非,高兴地招呼他坐,手上也不闲着,把白瓷杯里的茶叶倒掉,洗好烫好,拿出一罐新的金骏眉,一边拆一边说:“这是刚才兆峰的瞿董送过来的,你试试看怎么样。”

儿子的嘴巴素来挑剔,而且他什么茶都喝,不像陈焕国自己,就广东的凤凰单枞喝得多一些,再来就是铁观音,金骏眉虽然偶尔也喝,但他就是跟朋友喝茶聊天,不是品、也不会品,不像儿子那么讲究。

陈非在父亲旁边的小沙发坐下来:“瞿董好久没来了吧?”

“没生意,当然走动就少了。” 陈焕国勾起嘴角笑了一声,倒也不是生气。在商场行走数十年,锦上添花、落井下石的事情见得多了,他早就习以为常。

兆峰是泰盛的纺织材料的主要供货商之一,他们老板瞿恒强和陈焕国也是多年旧识了,以前三不五时都会来找陈焕国泡茶。但是前两年泰盛的订单越来越零碎,材质多、颜色多,有时候一个订单十来个颜色,一半以上都达不到兆峰MOQ的要求,多年的老客户,推又不能推,做又很难做,加上排款又不及时,以至于两家的关系一度很紧张,瞿恒强这两年来得也少了。

生意人最现实,有钱大家一起赚当然最好,生意不好的时候彼此心知肚明地回避,在商言商,底下的业务互相吵翻天也是生意的事,只要双方老板不直接沟通,就不伤害多年大家多年朋友的关系。

等生意好了,双方老板再碰个头吃个饭,酒桌上互相恭维几句,之前什么龌龊就都当没发生过。

泰盛这两年的改变,虽然陈非自己并不满意,但是供应商却都感觉泰盛在好转,为什么?供应商们看的可不是总报表,他们只看单批订单的素质。

经过陈非这两年的整顿,泰盛重新制定了MOQ的标准,砍掉了那些零碎的订单,并整合了产品线,因此他们订出去的材料单批次的数量大大提高,供应商自然就会以为公司的接单能力提高了。

至于总量?供应商根本不晓得你同类货源的采购渠道有多少家,更不会知道你把百分多少的订单下给了他们。这次瞿恒强来找陈焕国,就是希望能够多争取一些泰盛的订单。

这两年外面的人都在传,说泰盛的少东从美国带了几个大客户回来,所以他们这几家大供应商一个个跃跃欲试,纷纷上门拜访,好话说尽,陈焕国自然也就天天心情舒畅。

对这些,陈非却是不太清楚的,他素来不太与供应商打交道,而且公司内外的事就够他操心的了,他每天忙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了,哪里有时间去听那些八卦传闻。

陈焕国自然也不会对儿子讲这些,他把泡好的茶倒了一杯放在陈非面前,白瓷小杯里的茶汤颜色金黄透亮。

陈非用拇指和中指捏起杯子,还未端到唇边,一股花果蜜香顺着热气袅袅升上来,他啜了一口,茶汤口感温润微甜,带着淡淡的烟熏味,确实是正宗的金骏眉。

不过,瞿董送给父亲的茶,怎么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陈非也知道,父亲说是让自己试,不过价格他应该是心中有数的。

“日春的茶,猜猜价格?”

知道品牌,价格就好猜了,陈非笑着比了一个八。

陈焕国赞赏地点了点头。

很早以前,在陈非读大学的时候,陈焕国也喜欢和陈非玩这个游戏,有时候是他自己买的茶,有时候是别人送的酒,他觉得通过猜价格,既能让儿子了解市场的行情,也能让他了解人情的往来——什么样的来往要送什么样的礼,什么档次的烟酒茶大概卖多少钱,通过这种游戏,一点一点地培养儿子对金钱的敏锐和作为商人的势利。

他的目的只达到一个,陈非对金钱的确很敏锐,但他始终也不能很好地应用这种等级来区别对待跟他打交道的人,这对陈焕国来说一直是一个遗憾。

不过,儿子的味觉之灵敏倒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陈焕国那一代人,无论强弱高低,年轻时谁敢说自己没有吃过苦?那是一整个时代的共同经历,那些吃不饱饭的记忆是烙在骨子里的,就算现在再如何养尊处优、表面上再如何风雅讲究,跟儿子这一代真正在锦衣玉食里泡大的,无论如何也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不过自己这个儿子,比别人家的孩子好像又要更讲究一些,别人家的孩子,什么东西都是挑贵的、挑有名的,他呢?也不知道都去哪里搜罗来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反正有国内的、有国外的,陈焕国也看不懂,只当他是书读多了难免有些呆气。

只不过有时候朋友来家里,有那些爱收藏红木家具的、有爱收集紫砂茶壶的、还有爱喝葡萄酒的,随便是什么,跟他儿子一聊,倒是个个赞不绝口,夸他懂行,陈焕国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也不觉得儿子精通这些享乐之道有什么了不起,但是别人夸他儿子他觉得有面子,有面子他就高兴。

后来,每每得了一个好东西,想要了解大概价格的时候,他总会找陈非来问一问,直到两人关系越来越紧张,才慢慢没那个心情了。

他啜了一口茶:“找我什么事?”

陈非放下杯子:“阿爸,我在考虑明年把公司闲置的厂房出租出去,您觉得怎么样?”

陈氏集团单单厂房就有上千亩,公司规模缩小之后空出了大量的厂房。现在公司财务压力这么大,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债务规模太大,节流不如开源,在业务量短期之内无法显著上涨的情况下,陈非便想到了出租这些空置的厂房。

陈焕国手上顿了一顿:“我们的厂区全部都在一起,如果租出去,以后进出的人员会太杂,工人不好管理。而且……外面也会传得不好听。”

“您放心,我并不是打算把所有空置的厂房都租出去,现在外面普遍知道我们产能比以往下降了,只是不知道降到什么程度而已,如果只是划出一半的厂房出租,对我们的声誉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陈非早料到父亲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把厂区改建的图纸拿出来,“这是我找人设计的三个草图,您看一下,这几个方案花费都不多,但是可以把我们自用的厂房和出租的区隔开,这样一来也就不存在人员混杂的问题了。”

陈非态度恭敬地把稿纸摊在父亲面前,他很清楚什么样的姿态和语气最能说服父亲。果不其然,陈焕国立刻往稿纸上瞟了几眼,虽然神色还是有些不豫。

陈非见好就收:“阿爸您慢慢看,这件事也不着急,您可以再考虑考虑,如果您觉得可以,过年前我们落实下来,过完年再动工也不迟。”

陈焕国看了儿子一眼,点头道:“我过几天就给你答复。”

看父亲的样子,多半是会同意了。陈非站在父亲的茶室门口,却没有觉得松一口气,反而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这些厂房如果能够租出去,公司的财务压力立刻就会缩小很多,资金一旦腾出来,按照他的计划,他们就可以接着考虑下一步:是要发展国内市场,建立自己的品牌和销售渠道;还是要集中精力针对某些大集团客户研发对路的新产品,重新扩大生产规模;抑或干脆寻找其它领域的投资机会。

要做的事情那么多,然而此刻,他不但不觉得充满斗志,反而有些茫然。他很清楚这些事情并不是他真正想要做的事,他现在只是因为掌着舵,由于惯性的原因,他不能踩刹车,只能不断往前走,但不管公司发展得多么好,这些事都不会给他带来成就感,更不会让他觉得快乐。

因为他已经尝过真正快乐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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