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斐波那契数列(4)

他有心更加刺激一下,但时间已晚。

贺执最近格外养生,想着熬夜就算了,再剧烈运动容易猝死,于是深思熟虑了一会儿,最后忍着牙痛逼自己想起一个人,欲望果然一秒打消。

“园园。”

“嗯。”

“你觉得……”

贺执皱了皱眉,道:“你小叔他是个好人吗?”

这么久了,许暨安不认他,贺执也做不到当他是自家亲戚。

许啄想了想,诚实道:“他对我挺好的。”

贺执撇了撇嘴,下巴搁在怀中人额上小声嘟囔:“我觉得他坏得很。”

晚秋凉,被窝被他捂了这么一会儿早就热乎得不得了了。

许啄靠在贺执怀里,像是倚着一枚小太阳,不能更加舒服。

他濒临睡着地哑着嗓子小声回答:“很多人都这么觉得。”

贺执还是好精神好精神。

他像是一条寂寞的小狗,好不容易路边来了个小朋友和自己一起玩,哪怕到了饭点人家妈妈在叫他回去吃饭了,贺执还是咬着人家的裤脚依依不舍。

“园园。”他又叫他。

许啄再次乖巧地“嗯”了一声。

贺执摸着他软软的头发,只觉得似乎没有比这个梦与现实之间的时刻更加合适讲故事的机会了。

他说:“你知道我妈妈怎么死的吗?”

“……”许啄睁开了眼睛。

贺执的声音挺平淡的,没有哀戚,更没有愤怒,好像就只是一句简单的脑筋急转弯,等着小朋友来猜。

许啄想了想,问他:“那阿姨是怎么进去的?”

他需要一些线索才能进行推理。

这小机器人可真招人疼。

贺执忍着笑翻身平躺,懒洋洋道:“行贿吧好像,记不清了。”

最后半句加得很没道理,一下就把他的云淡风轻戳破了。

他怎么可能记不清。

那时候贺执还在中学整日上演逃学威龙,贺妗每天忙得到处跑,根本没工夫管他。

她确实在忙着行贿。

这个女人聪明了一世,唯独碰到丰四恺的事情,每次必栽跟头。

那时候她刚从老冰那得知他的真实身份,许啄的存在也是同时被误导的结果。

丰四恺为保护自己而死,贺妗这么多年其实一直过得很痛苦。

她总想着,如果他活得好好的就好了,这样他突然的远走他乡就是为了抛弃自己,贺妗可以光明正大地恨他,忘记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每天想着他,念着他,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

现在她终于得到了这个机会。

“许文衍”的名字对贺妗来说很陌生,是一段自己完全没有想过但似乎在意料之中的答案。

所以他是不是其实没有那么爱自己?救她也只是为骗了她而感到愧疚?

贺妗劝了自己很多次,但最后也没有劝成功。

她不恨许文衍,但她恨那些至今仍然让他蒙受巨大冤屈的人。

消息是老冰告诉她的,主意也是老冰帮她出的。这个傻女人抱着自己的身家财产求了很多人,最后在那些人垮台时给自己求来了两年有期徒刑。

两年不长不短,刚好够某些人瓜分掉贺家最后的尊严。

老冰去探望她的时候说过,自己也是被逼无奈,他不想办法吞了贺家,那些人就会用害死丰四恺的方法再次弄死他。

他是贺妗真正的青梅竹马,贺妗信过他很多次,除了这最后一次。

“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这句话说完,老冰的脸色大约与今晚听贺执说过相似的话后一样的难看。

男人们常有着莫名其妙的破坏欲与占有欲,老冰总以为等贺妗回来,他们仍然可以从头来过。

但是贺妗自杀了。

“没有阴谋。”

这个世界虽然狗血,但它从来不会狗血到底。

贺执跟踪过,调查过,一无所获,最终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可能。

贺妗自己不想活了。

对她来说,出狱前一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只是那天刚好下定决心不想活了而已。

第二天出狱也是刚刚好,儿子还可以过来给她收个尸。

想通这个答案,贺执从此之后便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许啄小声问他:“不问原因吗。”

贺执“嗯”了一声,抱紧了他。

“不问了。”

问也得等百年以后再去问,但贺执确实也不想追问。

很小的时候贺女士就教育过他,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是孤独的。就算有天他放学回家,发现妈妈在家开了煤气自杀,贺执也不要报警,但要记得开窗通风。

想死是她的事,活着是他的事。

谁也不要为了对方挣扎,到最后互相折磨。

许啄想了想:“阿姨说得有道理。”

“是有道理,”贺执摸了摸他的耳朵,“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回到家发现你开煤气自杀,我会先把你拉到医院救活,再和你一起殉情。”

“……”

他看着天花板,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般认真地说过话。

“园园,如果你有一天不想活,记得告诉我,我会陪你一起死。”

屋子里静悄悄的,许啄轻轻地唤他:“执哥。”

贺执:“嗯。”

许啄小声说:“你好非主流。”

贺执:“……”

贺执用被子蒙住了许啄的头。

他要气死啦!

但是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

喂,贺女士,你瞧,不管你有没有感到愧疚过,现在都没有关系了。

现在有人愿意等我回家,也有人会逗我开心了。

松松蒙上的被角被人揭开,许啄从里面露出了一双比他和田玉嫁妆还漂亮的大眼睛。

“执哥。”

贺执阖目养神,懒懒地“嗯”了一声。

许啄沉默了一会儿,蒙着嘴角自言自语般地小小声说:“如果我们一起长大就好了。”

如果许文衍没有死,贺执就会在爸爸妈妈的爱护下平平安安地长大。

偶尔的时候,他们也许还会带着儿子来福利院献献爱心。

许啄性格不讨喜,但他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会表现得很乖很乖,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照顾。

当年他就是那么骗着小贺执带他玩的,重来一次,许啄还是可以做到。

七八岁的贺执带着五六岁的园园玩过家家,十三四的时候又带着他翘课去路边蹲着看老爷爷下象棋。

十五六春心初萌动,你喜欢我,我也爱你,爸爸妈妈也许会棒打鸳鸯一下下,但情种贺执从小就有种,腿被打断了也能梗着脖子往外跳。

再到十七八,时间煮雨,他们仍然手拉手,约好了一起到白头……

“不了吧。”贺执打断了他的想象。

许啄心累地把被子又蒙回去了。

贺执忍着笑把人连铺盖卷一起卷进了自己怀里,低声解释:“我怕我忍不住犯罪啊。”

许啄到现在都还没成年,同床共枕这么久,贺执每天都在撕着日历本压抑犯罪冲动,要是真的竹马竹马那还得了,小结巴早被自己就地正法了。

被窝里被裹成蚕的小结巴动了动。

贺执怕自己捂着他喘不上气,连忙松开了些,但许啄没了禁锢,却又主动钻回了贺执的怀抱。

胸膛挨着胸膛,心跳听着心跳,他们拥抱着彼此,像是雪夜里两个互相取暖的小孩子,用力得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其实不太算犯罪。”许啄忽然说。

贺执眨了眨眼:“……啊?”

小结巴有条有理:“六月一日是我被送到福利院的日子,医生说,我那时候差不多五个月大。”

那么他的真正生日应该在一月份,现在是十月中旬,还有两个半月,

贺执:“……你就可劲勾引我吧。”

许啄闷闷笑了两声,躺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犯罪不犯罪的,他从来没有像贺执那样在乎过,但是贺执愿意尊重他,爱护他,许啄也愿意把自己彻彻底底地交给他。

他快睡着了,安心得像是根本没有发现旁边卧着一头眉梢眼角都带着春色的狼。

贺执饱含期待地开口:“园园,你是不是记错了,你没准是十月份生的呢。”

许啄:“……”

贺执不依不饶:“你小时候瘦弱显小,院长医生没准都看走眼了。”

许啄:“……”

贺执:“园园。”

园园真的睡着了。

贺执低下头,看着许啄一派安然的恬淡睡颜,勾起唇角,轻轻地吻上了他的眉间。

怀里的小少年是贺执流落在外的童养媳,从前弄丢了一次,如今又被他追了回来,那么无论什么东西来挡路,此生此世,来生来世,他再也不会松手。

谁让我们非主流都是天生情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