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怕丢人

这套房子一共有三层,最上面是一个小阁楼,第二层是严速的卧房和书房。

蒋悦实在没办法把一个失去了所有自我支撑力的成年男人弄到二楼,只能在一楼找到了一间客房,把严速丢到床上。

客房应该是长期没有人住过,但看得出定期清洁的痕迹,床品也没有什么灰尘。

严速家虽然整洁干净,但没有什么太多“家味”。

蒋悦拧开台灯,又把窗户给关严,隔绝掉一些寒气与噪音。

昏睡过去的人倒在一米五的床上,身上的深灰色睡衣纽扣也开了几颗,露出胸前的肌肉来,蒋悦坐在床边,被严速刚刚紧紧箍住的上臂还有些痛,因为淋了雨、外套又不防水,整个都黏糊糊地难受。

蒋悦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脱掉外套后里面只有一件短袖的T恤,在房间里还是有些冷,最终他挣扎了十来分钟,在沙发上找到一件深灰色的卫衣套上后,才觉得好一些,想着等严速醒来给他道个歉。

卫衣本身就是宽松款,套在蒋悦身上有些大,他拖着拖鞋走回客房里,听到了里头的呜咽声。

严速看起来难受得不行,他抬起手挡在自己的额前,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一下子把被子给踢开,一下子又咳嗽。

蒋悦坐到床边,把严速的手轻轻拿下来,然后用自己的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 —— 温度并不算特别高,估计是因为一直在反复发烧,炎症没消导致的。

下一秒,蒋悦的手腕就被严速给抓住了,他抓得很紧,但整个人看起来却又没有太多清醒意识。蒋悦坐在这里,想起刚刚在门口来不及消化的那些对话。

严速说他想自己,还要他不要生气,他抱得那么紧,身体又抖得那么严重,说的话怎么听都像是胡话。

蒋悦垂着眼,顺着昏暗的灯光看眉头紧皱的人,严速闭着眼睛的模样和平时很不像,显得柔和,少了许多攻击性,高挺的鼻梁下干燥的嘴唇因为喘气微张。

“你是不是把我当别人了啊?”蒋悦看了半晌,低声开口问道,“怎么这么爱乱搞啊?”

抓着手的人毫无反应,手心滚烫贴着蒋悦细瘦的手腕肌肤,像这段日子里一直抓着蒋悦的无形的手终于形成实体那样。

如果换做平时,严速肯定会顾左右而言他,用问题回答问题,总之蒋悦觉得自己说不过他,但很快蒋悦又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因为如果在平时、在之前,他和严速不会有这样的时刻。

突然,床上的人像是被呛到一样,猛烈地咳了几声,咳得胸口上下起伏,拽着蒋悦的手也跟着抖动了几下。

“怎么了?”蒋悦吓了一跳,赶紧俯身下去,严速咳得醒了过来,侧过身显得很痛苦,他放开蒋悦,直接下了床进了洗手间。

过了好一会儿,洗手间的水声才停止,门被趴地一声用力推开,蒋悦看到严速满脸是水,眼角泛红地看着自己。

像是很意外。

“chris?”严速的声音依旧沙哑,他喊了一声之后,又慢慢挪回了床边,重重地倒在了上面,刚倒下去没几秒,他翻了个身盯着门口的蒋悦。

蒋悦走过去,坐在了床边。他看着严速这幅样子什么也没办法想起来了,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还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他低声问,又顺手把严速的被子给盖上。

严速大概是被刚刚的剧烈咳嗽给呛醒了,这会儿意外地清醒了一些,他眼睛一睁一闭,过了几分钟才开口说话。

“怎么来了?”

蒋悦一愣,严速似乎忘记了刚刚在门口发生的事,忘记了自己怎么像个流氓一样拉着蒋悦把他带回家。

被这个问题问到的蒋经理一时语塞,他本来就不算能言善辩的人,跑过来纯粹是因为冲动,真的要他说一个能说服人的理由,他反而编造不出来了。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因此他选择绕过。

严速又不讲话了,他就这样看着蒋悦,眼睛一眨也不眨,喉咙动了动却又不说话。

“不用了,只是因为没休息好,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严速终于开口,他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无所谓,仿佛刚刚在门口抱着蒋悦可怜巴巴诉苦的又不是他了。

蒋悦再次陷入一些迷茫,客房的空间很小,笼罩着屋里的俩人,他认为自己与严速的关系也像这屋里的空气一样:不够清新、太过浑浊。

一楼的房间正好临街,隔音效果并不是那么的好,关上窗后依旧能听到外面的车流声。

“想喝水吗?要不要吃东西?”蒋悦又问,他心里觉得无奈,却除了这些问不出其他的了,加上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有些头晕。

“为什么来了?”不知是否因为生病,严速变得有些固执,他又问了一遍。

分明不是什么很有攻击性的内容,听在蒋悦的耳里却格外的令他难堪,他根本回答不上来。难道说“和刚刚那个找你的男人一样担心你”吗?

“是担心我吗?”严速把蒋悦的答案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蒋悦依旧不讲话,他很想站起来走掉。

终于,在严速极具压迫性的注视下,蒋悦选择了点头。

严速抿紧了嘴唇,他嘴角似乎勾了一下,目光落到蒋悦身上穿着自己的家居服。

“刚刚淋了雨有些难受,实在没办法就洗了一下,不好意思,我等衣服烘干就换上。”蒋悦注意到他的视线,赶紧解释道,在经过了刚刚的问话后,他觉得自己没经允许穿着严速的衣服这件事显得有些不堪。

这件卫衣是严速读大学时买的学校纪念品,深灰色的套头衫,穿了很多年,后来也一直丢在家里随便套套。现在它穿在蒋悦的身上,肩线有些大,袖子也有点长,但颜色刚好把蒋悦衬得更白,也年纪看起来也显得更小。

“没关系。”严速说,“你穿着很好看。”

“哦。”蒋悦脸一热,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我在大四毕业那年买的,都这么多年了。”严速盯着蒋悦卫衣上的校徽,又将视线挪到他的脸上,“你穿着很像学校的学弟,长得很帅的那种。”

“如果你是我学弟,我一定在你进学校那年就追你。”严速没让蒋悦有开口的机会,他竟然勾起嘴角笑了笑,“不让别人有机会泡你。”

撑在床边的手指无意触碰到了被子里露出来的指尖,严速的体温高得让蒋悦心跳加速。

原本以为他与严速如果能见面,两个人聊的是会是关于这一次遇人陷害的话题,却没想到在这间小屋子里,扯的都是这些云里雾里的话。

蒋悦想起了在度假村的那些夜晚,严速总是爱莫名其妙逗自己的模样,他走在哪里都会有人多看几眼,却总是有些不太在意别人的目光。

那时候蒋悦其实很羡慕严速,能够肆意的活着,不需要讨好任何人 —— 直接有时候也是一种傲人资本,大部分人没有这个权利。

蒋悦什么也不敢再说,尴尬的气氛快要把他弄爆炸了。沉默持续了将近一分钟,在蒋悦已经觉得难熬得想夺门而出时,他看到严速撑起手肘,努力坐了起来。

两个人变成平视的姿势,隔着半臂的距离,严速清了清嗓子,看着蒋悦的脸说:“现在也想。”

他说这种话时眼神没有躲闪,脸上也没有太多其他情绪,显得很真诚,但也有些无奈。

“很想追你。”严速又重复了一次。

最终,在害怕被拒绝和遗憾之间,一向以直接出名的严速还是做了自己。

他在蒋悦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催生出一股莫名的悲壮,在前三十年的乐观人生里,严速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自己是个“恋爱脑”,也从未有哪一刻感受到这样微妙的紧张。

关在拘留室里时,只不过是客观条件的恶劣,他知道自己是清白的,也知道法律不会冤枉好人,所以内心并没有太多苦涩。

可当他回答完蒋悦的问题后,在这三十多秒的静默中,他度秒如年得难受。

因为严速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对蒋悦的喜欢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浓烈得可以忽略很多,可以摒弃一些原则与坚持。

他甚至在想:如果蒋悦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哪怕他心里藏着一个专门给陆云生的角落,自己也可以包容。

阀门一旦打开,严速就不打算关上了,在蒋悦震惊的眼神中,他继续说道:“可能在度假村时就喜欢你了,看到你就心情好,看不到你会很想你。”

“觉得蒋经理哪里都很好,长得好看,性格可爱,怕客人投诉的模样也很有意思。”严速继续往下说道:“没有缺点。”

蒋悦没有被这样直接的告白过,一下冲击得他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神色慌张,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但显然告白的那位是行家,严速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了蒋悦的手,捏在手里握住,不让他跑开。

严速喊了一声,他喊蒋悦的英文名字时总是与其他人不同,显得更温柔,甚至带着一些亲昵的无奈,“很喜欢你,不想错过。”

在开着暖气的房间里,蒋悦的人生中第一次遭遇了如此正式、称得上有些土的告白。

他想不出还有哪些年轻人会像严速这样,拉着对方的手认认真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出这句话来?

在他所知的许多人里,都是先拥有肉体关系,然后慢慢相处成为情侣,具体要说如何在一起的,很多人都回答不上来。

严速表情淡定地看着蒋悦,脸上没有任何的尴尬,显得很认真。

蒋悦深吸了一口气,被严速捏的手感觉几乎要失去知觉,他动了动喉咙,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要不要和我试试?”严速继续问,问完又自嘲般的笑了一下,“不过我现在的状况不是很体面……你也可以拒绝。”

蒋悦喉咙像被粘住,说话都有些艰难,半晌他才问出:“拒绝了然后呢?”

两个人手还握在一起,嘴上却说着怎么听都奇怪的对话,就像这之前严速与蒋悦的关系一样非常态。

“继续追。”严速一字一句地说:“追到为止。”说完之后,他突然用手捏了捏喉咙,又清了清嗓子,眉头皱得很紧。

蒋悦赶紧松开手,转身去厨房给他倒了杯热水,又把客厅茶几上旁边贴了用药指南便条的胶囊给拿了进来。

“先吃药吧,这个四小时吃一次。”

严速点头接过,把药吃掉后,又把那一大杯温水全喝光才舒服一些。刚刚暧昧的气氛被打破,蒋悦站在床边不肯坐下,想了半天才说:“我从没觉得你会做那种事。”

“嗯?”

“所以不会觉得你不体面什么的。”蒋悦说得直接了一些,话语停顿了数秒,严速听到很轻地吸气声,但客房里光线暗淡,他看不清楚。

他最终还是起身下了床,走到蒋悦跟前,他捏住蒋悦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逼迫蒋悦与自己对视。

蒋悦的双眼泛红,眼泪倒是没有流出来,严速心里一紧,觉得自己是不是逼得太紧了,赶紧说:“没关系,你可以拒绝,我不……”

“怎么不早说啊?”蒋悦眉头微皱,露出有些无可奈何的烦躁模样,打断了严速。

严速顿住了,他看着蒋悦的脸,觉得他委屈极了、也漂亮极了,抱怨都像在撒娇,于是大手一伸把蒋悦抱进了怀里。

有些话需要说得很直接,但有些话严速觉得不必勉强,就像他似乎也不太在乎蒋悦的一句“我也喜欢你”“我们在一起”之类的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如果严速蠢到连蒋悦细微的颤抖与紧张都分辨不出是什么意思,那他真的白活了。

“怪我。”严速亲了亲蒋悦湿润的眼睛,又亲了亲他的脸颊,最后看着红润的嘴唇还是没能亲下去,“你别不高兴。”

蒋悦的心鼓胀得像一颗被打满气的气球,伴随着严速贴在耳边的低语乱飘,漫溢的情绪怎么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出口。可无论如何,在被严速告白后的这几十分钟内,蒋悦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一个安稳的地方。

这种和当初面对陆云生时截然不同的情绪,更强烈,更让人想忘却一切,像某种迷幻剂一样包裹着蒋悦。

吻绵密地落下来,一个接一个的落在蒋悦的肌肤上,严速把他顺势按在了床上,亲得很投入,但始终没有去亲蒋悦的嘴唇。

最后不知道亲了多久,蒋悦觉得自己身体发烫之时,严速松开了他,他压住蒋悦俯视着,喘着粗气说:“算了,身体没恢复,怕丢人。”

说完后,他翻了个身,连带着蒋悦一起包进了被子里,此时才晚上九点,严速从身后抱住蒋悦,把嘴唇在他的后颈处摩挲,手抓着蒋悦的手臂。

蒋悦没能忍住,故意轻声问了句:“什么丢人啊?”

身后的人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半天才回到:“太想操你了,憋太久了,又生病,怕射得快很丢人。”

无论是处于什么样的氛围下,严速总是直白得令人咋舌。

蒋悦笑出了声,又动了动,他拿起刚刚放在床边的手机,无聊地在看手机里的消息,身后很快入眠的人突然低声喊了一句chris,像在说已经说习惯的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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