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上瘾

牌桌是浓密的绿底色,最多能有六个玩家参与的游戏现在只坐着三个人,外加旁边一言不发的荷官,桌面被分割得像河流一样宽敞。

头顶的光线恰当好处的昏暗,渲染着气氛,沈杳低头坐在最左侧的位置。晏知行没有参与这场游戏,他坐在身后靠近门的沙发上,眼神没有一点波动。

仿佛这确实只是场单纯的游戏,无论结果是输还是赢,结果都对他没有影响。

在晏知行同意提议的时候,博瑞都忍不住短暂地吃惊一下,只是表情很快就收敛了起来。

他的心情不错,绅士地抬了下手,把最末端的位置让了出来,含笑地对沈杳道:“如果第一把比较紧张的话,这个位置就让给你。”

这的确是最好的位置,纵观全局之后,才决定是跟注、还是弃牌。为了公平起见,每结束一轮都会顺时针轮换一次位置。

沈杳没有推脱地走过去,他拉开椅子坐下,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似是有些紧张,但又不想让人察觉。

他抬起脸,礼貌地冲博瑞道谢,语气没刚才一般自然:“谢谢。”

“不客气。”博瑞起身给他递了杯茶,笑着道,“能和这么漂亮的omega在同一个牌桌上是我的荣幸。”

沈杳双手捧着杯子,浓长的睫毛轻垂着,喝茶的动作很慢。剩下的人都没有催促他,看起来都很有耐心,本质都是在探究沈杳。

与熟人玩扑克是更高层次的博弈,他们了解对方打牌的习惯、甚至能揣测出思路。沈杳是这牌局上完全陌生的存在,游戏开局前,他还在低声地询问晏知行玩法和规则。

赢晏知行太难,博瑞才出此下策。晏知行表现得却那么云淡风轻,让博瑞猜不出,沈杳是真的不会,还是在讹人。

不过,他面前的这个omega看起来确实在强装镇定,总会比赢晏知行容易许多。

博瑞从他身上移开视线,和剩下两人交错了下视线。伊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容纹丝不动,明显和他想的是一样内容。

牌桌上另一个叫做张成林的华人,轻微地皱了下眉,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手里的筹码。

等沈杳放下手中的杯子,游戏才正式开始。

沈杳没有撒谎,他的确没有玩过这个游戏,但游戏规则还是很简单易懂。

手上有两张仅自己知道的底牌,加上桌面上的五张公共牌,从这七张牌里,挑出五张来组成自己的牌阵。

沈杳摸牌的手法不需要刻意伪装,是本身就有的生涩。他垂眸看了眼手中的牌,跟他提醒过晏知行的一样,果然运气很差。

一张红桃4,一张方块8。

他心中已经有决定,所以没有在意场上的其他人,耳边听到了加注声,也听到筹码被摔上牌桌的声响。

连第一轮公开牌都还没有翻的时候,沈杳就开口道:“弃牌。”

弃牌等于主动放弃这轮游戏的资格,接下来这轮就变成了三个人的游戏。

觉得自己的底牌差所以在翻公共牌前弃牌,这是正确的玩法,可以避免输掉过多的筹码。

可沈杳不止这么干了一次,除非他坐在盲注位,或者手上的底牌算得上很不错时,他都会在翻公共牌前弃牌。

哪怕他在第一轮没弃牌,他也会在后面弃牌,然后独身靠在椅子上,安静地抿着杯子喝水,像是抽身在外,眼神却没有离开牌桌上的一个人。

弃牌过多也是错误行为,他好像连赌一赌和诈唬都放弃了,谨慎得过头。

这样确实是可以把损失降到最小,但在游戏规则里,奖池归唯一的胜者拥有,是一个只有赢家的游戏。

他这样玩到最后,只是输得少,绝不可能赢。

沈杳这种玩法,让在场其他人更加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又一轮结束,伊登看着他,看起来很和善地提醒道:“你一直弃牌的话只会输。”

他给人的感觉就是没有撒谎,他像是真的不会玩,可没有人敢就这样轻信他。博瑞转过头看向晏知行,他内心的猜疑都有些松动了,他甚至都开始怀疑晏知行是不是真的爱上这个omega,拿江山给美人玩。

略显昏暗的灯光照在沈杳身上,他看起来无害又纯良,的确像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漂亮花瓶。

沈杳抿了下唇,他还摊开掌心给其他人看,像是不太好意思地道:“我都紧张得出手汗了。”

哪怕他这个样子,也没有人会掉以轻心。

再次轮换位置的时候,他坐到了小盲注的位置上。小盲注需要强制下注,所以沈杳覆着牌,连底牌都没有确认。

这一轮伊登在翻牌前弃了牌,很快再一轮,到了沈杳选择加注还是弃牌的时候。

他垂眸看牌——“双K”,已经是胜率非常之高的底牌,沈杳这次加注了。

沈杳的行动在许多人的意料之外,他的表情已经发出了轻微的变化,同样一张脸,眉眼却显得稍稍凌厉些。

错开眼再次望回去的时候,却又像是场错觉。

博瑞表情不变,他把身边的一半筹码直接推到桌前。如果剩下的人要再继续跟注,必须拿出和他一样多的筹码,或者更多。

沈杳却没有,睫毛掩去他思忖着的眼神。他转头瞥了眼明显已经少了许多的筹码,在心里算了算。

按照他们的游戏规则,由结束时手中的筹码数量来决定胜负。

他在思考该不该赌,博瑞投了一半的筹码,有一种可能性是在诈胡,也有可能他手中的筹码很大很大,在诱人上钩。

博瑞刚才推筹码的时候,最初没有看下家和上家的反应,到后来才抬起头,神色自然地看了牌桌上剩下的人一圈。

只是一些微妙的本能反应,被沈杳捕捉到了。博瑞手中的牌到底有多大,才能自信到完全不管不顾别人的反应。

沈杳拨弄着手上的筹码,神色冷淡地道:“弃牌。”

他认为博瑞手中的牌是双A,他才能那么肆无忌惮。最后公布的那一刻,结果也果然如同猜想那一样。

博瑞也看到了他手中的牌,几乎没人会弃掉手中的双K牌,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诱惑。他双眸深邃:“你是猜出来了我的底牌吗?”

“没有。”沈杳微微一笑,“运气而已。”

博瑞意味深长地道:“那你运气不错。”

跟在晏知行身边的怎么可能是小白兔,藏了那么久,终于开始露爪牙。

再一轮发牌,沈杳从小盲注位换到了大盲注位。强制下注完之后,他低头确认自己的底牌。

“9”、“J”。

不算特别好,但也不是很差劲。

照例一轮下来,轮到他身上。目光注视之下,沈杳这次面色不变,他没有选择弃牌,继续加注。

他加注这一下,却让剩下三人迟疑起来。

沈杳从一开始就在不停弃牌,每次结束摊牌的时候。最后的结果表明,他的确有错失机会的时候,但大部分情况下他的选择都没有错。

他似乎不喜欢赌,只有在手里的牌足够强劲的情况之下,沈杳才会选择加注。

比如上一把他摸到双K,但即便是这么好的牌,他也弃掉了。沉思再三,伊登弃掉了手中的牌,剩下两人还在牌桌上继续。

无声当中,荷官开始像机器人一样发公共牌。

一张“K”、一张“7”、一张“10”。

如果接下来的牌里还有一张“8”,沈杳有机会组一个顺子,可如果没有,他手上的牌就是最差的高牌。

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流露出其他表情,再次轮到沈杳下注,他抬起手,把身边所有的筹码推进牌池里,声音果决:

“All in。”

他被人看不穿是因为有巨大的优势,他不是为了自己而赌,所以他不怕输。

他只是因为胜负欲,很想赢。

这是今晚最大的局,空气一时之间落针般静。晏知行的目光也落在沈杳身上。

沈杳坐在灯光之下,面对剩下几个顶级alpha,没有丝毫露怯,漂亮得像是把锋芒毕露的刀。他这样的omega,不小心拿手碰一下,都会被划伤。

他仿佛把一切都掌握在运筹帷幄之中,所以永远不慌不忙。沈杳美颜的眉眼充斥着攻击性,搭在黑色牌背上的手指却细长瘦弱,看起来没什么力道,连指节都泛着点红。

形成点轻微的反差。

晏知行作为旁观者,他是把牌局看得最清楚的人。风云万变的牌局发展到现在,其他人的情绪多多少少都有点不易察觉的波动,唯独沈杳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点破绽。

这一次是沈杳第一次在他面前完全卸下那柔软omega的伪装。

“我弃牌。”

为了游戏的乐趣性,他们改变过游戏规则,all in之后可以选择不亮牌。张成语在短暂地思索了之下,冷静地开口道。

沈杳的视线才从他身上移开,轻飘飘地落在博瑞身上,微眯起的眼睛施加着无形的压力。

博瑞眉目紧盯着手中的牌,他和沈杳对视着道:“跟。”

他们三个人的反应和沈杳猜得一模一样。

他知道博瑞他们一点也不了解他,无法预判他出牌的思路,所以沈杳前面弃牌那么多回,不仅是为了给他们营造错觉,让他们在后续的比赛当中对他的加注慎重又慎重。

他也不了解其他人,所以在这个同时,他在观察别人。伊登是只狡诈的狐狸,嗅到点不对的味道就会后撤,张成语会根据情况来定夺。

而博瑞,他在牌好的时候喜欢一往无前,牌不好的时候喜欢诈唬。

这种人输得多,赢得也很多。他希望靠全押给博瑞施加压力,让他弃牌,可惜效果不怎么样。

交错的视线分开,荷官开始翻牌,先是一张“A”。

沈杳想要的那张“8”迟迟未出来,出来的概率也并不大。

他这次猜不出来博瑞手中的牌,但沈杳可以断定,博瑞手中的底牌应该不怎么样,他是在公共牌出来之后才加大了筹码。

在荷官发最后一张牌的同时,沈杳蓦地出声问道:“你是顺子吗?”

博瑞没有回答他,他们的目光都停留在最后一张牌上。沈杳终于明白了扑克的乐趣,他的心跳因为肾上腺素的分泌开始加速。

是输是赢,都定在这一张牌上。

他盯着荷官的手,最后一张牌被缓缓掀开,先是露出了一个圆。

直到最后,全貌才暴露出来——“8”。

沈杳一直想要的牌,他缓慢地靠到椅子上。同一时刻,他看到了博瑞也扬起来的眉。

他拿起雪茄咬在嘴上,随手把自己的两张底牌掀开,终于回答问题,语气轻松地道:“当然,我是顺子。”

博瑞的底牌一张“6”、“9”,他敢赌那么大,已经是件很厉害的事情。

如果没有意外,他的确该是赢家。

“博瑞先生。”

沈杳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他把手中的底牌甩出去,再重新靠回椅子上。

他没有因为赢下满桌的筹码而变得亢奋,好不容易加速点的心跳也很快平静了下来。

沈杳垂眸盯着甩在桌面上的那种“J”,里面的骑士左手持着斧头,右手持着信节。

他平静地叙述道:“我略胜一筹。”

输给他似乎是件很丢脸的事情,冷着脸告别完之后,房间里没有了其他人,就连荷官都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沈杳独自椅子上没有动,只在牌桌上其他人往外走的时候,轻点下头当作告别。

他站起身转过脸时,却发现晏知行在看他。

沈杳知道自己怎样笑最漂亮,他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口吻亲昵得像是在跟爱人撒娇说话:“我怎么舍得让你输钱呢?”

沈杳没有醉死在赌局里,眼神依旧清明。晏知行难得接了句他的话,声线依旧冷淡:

“你舍得输才敢赌。”

“那我要是输了呢?”沈杳低头看向他道,“你会怪我吗?”

“不会。”晏知行说,“是我让你去的。”

沈杳要是输了,他会自己承担责任。

直到现在,沈杳才不徐不疾地问道:“你们的赌注是什么?”

晏知行言简意赅地道:“一条海运航线。”

这牵扯的利益不止一星半点,要是沈杳输了,他也有千千万万的方法拿回来,只是会麻烦许多。

电梯的门一开,沈杳想说些什么,他忽然就听到阵轻微的欢呼声,连私人通道的玻璃都隔不住。

沈杳下意识地往外看,现在是凌晨十二点,原本空着的舞台上站上了几个漂亮舞娘,各个都漂亮得挑不出错,动作妩媚勾人。

他没有跳过这种舞,饶有兴趣地站在原地上欣赏了会。没过一会,沈杳闻到了空气当中甜腻的omega信息素味道,与他平时闻到的有些不同。

沈杳听说过,有些信息素带着引诱性,会让alpha们轻而易举地变得亢奋。

果不其然,台下不少人都在蹦跳间受了影响,试图跑上台,又被围在台前的人墙保安拦下。

晏知行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看着台上的舞娘时,也不带一丝情 欲,更像是高高在上的绅士,冷淡得和他平日里一模一样。

这种特殊性都能让晏知行毫无波动,他看起来确实真的很像一个性冷淡,可是就这样一个人,和他接吻都能起反应。

沈杳突然想确认一下心里的猜测。

在空气中闻到那淡淡杏花香的时候,晏知行心跳落了一拍,他顿时看向沈杳。他看着沈杳向他走过来,把他推到了玻璃上。

“要不要和我接吻庆祝一下。”沈杳抬起下巴凑近他,收敛起了所有锋芒,低声耳语道,“属于我们两个的胜利。”

背贴着身后的玻璃,理智告诉他应该把沈杳推开,可当唇贴上来的时候,他却仿佛被麻痹了神经,身体一点也没有办法动弹。

沈杳比他矮一下,亲他的时候会轻踮起双脚,落下来的吻最开始和羽毛一样轻,像是在试探,最后一点点大胆起来。

用别人碰过的东西,晏知行都会觉得恶心,更别说是接吻,在口中纠缠着舌头。

可当沈杳亲他的时候,他却没有丝毫不适,唇上感觉到柔软唇瓣,仿佛有股燥热霎时点燃他,他甚至觉得不够。

晏知行蓦地伸出手,他锢住了沈杳的腰,在接吻时再次沉醉地闭上眼。

吻似乎会上瘾,他有一个礼拜没有品尝过这甘甜的味道。在这一个礼拜之内,标记影响着他让他想要时刻见到沈杳,可脑海之内却不断浮现出和沈杳接吻的画面。

这一点也不正常,所以晏知行克制着本能,很少和沈杳一起共处。

现在标记消散了,画面却没散去过。

沈杳再次开始闻到不太稳定的alpha信息素味道,他拧起眉,伸手试图推开晏知行。

他用了点力气,手腕却被桎梏住,晏知行始终都缠着他不放,像密室里那个亲不够的模样。

沈杳用尽全身力气,才呼吸急促地结束这个吻。

他已经顾不得晏知行有什么反应,开口就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闻到你的信息素,他总是影响我的情绪。”

他看着晏知行,睁眼说着瞎话:

“你知道的,我们匹配度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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