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余辰逸立刻翻身从床上下来,站在床边四处扫了一眼。

那些资料,不是放在这个房间里,就是放在客厅里,但是客厅可以放东西的地方一目了然,更别说是藏起来了。

余辰逸的手自然地垂落在裤边,手指在大腿上敲了敲,正思考着要从哪里开始入手时,手机响了一下。

他动作一顿,回头拿起手机,发现是顾驺临问他起床了没有,叮嘱他好好吃饭的消息。

顾驺临不在家时总会按时按点给余辰逸发消息,好像在拿余辰逸当小孩子来看,叮嘱他记得吃饭,不能犯懒一躺就在床上躺一整天。

余辰逸从点开邮件就一直紧皱的眉心在这个时候终于松了开来,凝重的脸色也轻松了不少,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给顾驺临回了个表情,再度看了一眼房间,才走出去洗漱吃饭,还不忘记给顾驺临拍照打卡。

等他安安静静吃完饭重新回到房间后,径直走向了顾驺临的书架。

他刚才一边吃饭一边回想小时候顾驺临的生活习惯,想起顾驺临特别爱把试卷之类的纸类资料分门别类地夹在书里再放到书架上。

以前他有一次跑去顾驺临的家里玩,看到顾驺临房间里的书架时还啧啧称奇。

那个时候的大家都在沉迷漫画书,结果顾驺临书架上的书全是他听都没听过的,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文学小说,他一时好奇,随手抽了一本出来一翻开,各种不知道什么纸就掉了一地,他捡了半天才捡起来,随手往书里一夹又塞回去了。

余辰逸站在书架前,这个书架和他小时候在顾驺临房间里看到的书架没什么区别,依旧放满了各种各样他不会看、或者根本看不懂的书。

他抬头看着摆得整整齐齐的书脊,恍惚间好想回到了那个桂花飘香的地方,过一会儿小小的顾驺临就会艰难地抱着半个西瓜进来,跟他一勺一勺挖着吃。

余辰逸想到小时候的顾驺临,表情柔和了一瞬,但语焉不详的治疗报告让他的眼神又很快地凌厉了起来。

他朝着书架上的第一本书伸手,快速翻动着书页,几秒钟后,一张被压得平整的、叠成正方形的纸巾从书页中掉了出来。

余辰逸接住那张轻飘飘的纸巾,眼神有一瞬间的怔愣,又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巾摊开。

和余辰逸想象中的不同,纸巾上面什么都没写,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没有被用过的纸巾。

为什么要把纸巾夹在书上?

余辰逸一头雾水地把纸巾按照原样叠回去,又塞回书页里,继续把没翻完的半本好好地确认过后才把书放回去,换成下一本。

顾驺临果然还是很喜欢在书里面夹东西,余辰逸翻出来了各种饭店的小票、电影票就算了,甚至还有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玻璃糖纸、棒棒冰的包装袋。

余辰逸原本心情特别沉重,但是在看到这些被夹在书里的东西时,心里的沉重就被渐渐替换成无奈。

他看了看手上拿着的小票,才想起来这是他和顾驺临还没有在一起之前,两个人一起去超市买东西时的结账收据。

而那些饭店的小票,则全部都是和他一起出去吃饭时留下来的,电影票也是。

这样一想,或许这面满满当当的书架墙,全都是顾驺临保存着的,和他有关的回忆。

余辰逸抬头看着书架,心里又酸又甜,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后才转身走向衣柜。

小时候顾驺临最喜欢存放东西的两个地方,一个是书架,一个是衣柜。

现在书架上存着的东西都是属于他的,那么衣柜……就是属于顾驺临自己的。

余辰逸的心里十分急切,走向衣柜的脚步却不自觉地沉重下来。

他一步又一步地往前走,脚步站定后伸出双手,把内嵌式的衣柜大门往外拉开。

衣柜里的衣服分门别类地叠得很整齐,不方便叠起的衣服就按照颜色分类挂在衣架上,一眼看过去没有审么问题。

余辰逸顿了两秒,就半跪下去弯下腰往衣柜最里面摸,等摸到一个冰凉的铁质的箱子时,心跳漏了一拍。

他几乎可以立刻断定,里面就是顾驺临藏起来的东西。

余辰逸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失衡,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探着头往里面一照,深处的铁盒子反出一道冰冷的光。

那是一个保险箱。

余辰逸不敢把保险箱往外拉,怕被顾驺临不小心发现,只能艰难把身子探进去,看着四位数的密码锁犹豫了片刻,输入了顾驺临的生日号码。

保险箱响了两声,密码错误。

他顿了一下,换成自己的生日再次输入。

保险箱依旧响了两声,密码错误。

余辰逸皱了皱眉,把手收回来,看着角落里那个被手电筒照着,发着幽光的保险箱。

生日不对,那还能是什么密码?

他的腰弯得有点痛,想从衣柜里退出来时却不小心手一松,手机掉落时发出了一声轻响,他连忙捡起手机,通知页面有一封新邮件,是广告邮件。

他看着邮箱的标志,电光火石之间,一串数字从他脑海里闪过。

如果……如果顾驺临和他一样,对那场不告而别耿耿于怀,甚至不约而同地在多年后,依旧用尽手段接近对方,那么密码会不会是……分别的那一天?

余辰逸闭了闭眼,再度伸出手,将那串怨过、恨过、却还是因为后知后觉的喜欢而烂熟于心的数字输入。

“咔哒。”

保险箱打开了。

“吱——”

顾驺临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上的圆珠笔,侧过头看了一眼手机,是一条新通知。

“啪嗒。”

圆珠笔从手指掉到了桌上,骨碌碌地滚出了一段距离,又被重新抓住,插进了笔筒里。

顾驺临往后靠在办公椅上,语气有点惆怅可惜,又好像藏着一丝说不出来的窃喜,“我劝过你了,怎么就是不听呢。”

他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又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不管过了多久,那一天,那一段时光,他都永远记得,就好像那句拉开一切的惊叫一样——

“小临!!”伴随着顾妈妈的惊声呼喊,还有急促的脚步声,不过转瞬之间,站在河边的顾驺临就被撞到了一边。

他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冷眼看着顾妈妈急急忙忙地把扑腾不停的小孩从河里抱起来,一边给对方顺着气一边惊恐又愤怒地看向他。

顾驺临不说话,顾妈妈也一言不发,把小孩子送回人家家里后才瞬间变了脸色,连声音都在颤抖,“小临,你刚才在干什么?啊?”

“推他下河啊。”顾驺临平静无波地看向顾妈妈,好像不太理解向来温柔的妈妈为什么突然变得歇斯底里。

顾妈妈往后退了两步扶住桌子,又是着急又是心痛地说:“你为什么要推人家下河?他不会游泳,会淹死的!”

她说完后顿了顿,带着点期待地问:“你们是玩游戏玩过头了吗?”

“不是。”顾驺临眨了眨眼睛,很诚实地说:“我就是想让他死啊。”

他说完,又怕妈妈继续问为什么,干脆自己开口继续说:“我和辰逸哥哥约好了明天出去玩,但是他让辰逸哥哥不要和我玩,哥哥是我一个人的,所以我想让他死,这有错吗?”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见妈妈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却没有再说话。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奇怪地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后续,就掉头跑回自己的房间——明天要和哥哥出去玩,他要早点睡觉,明天才能有好精神。

然而他没有想到,他再也没有那个和哥哥一起玩的明天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被妈妈强制带离了那个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家,从此和余辰逸分开,又去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城市,接受所谓的心理治疗。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才知道自己是不正常的,但他慢慢学会伪装,原本可以脱身的时候,被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带走,又被翻起了他被妈妈带去过医院的旧账,重新压进了新的医院里。

——在那段漫长又难熬的时光里,他不知道在心里喊了多少次余辰逸的名字,抱着遥远的希冀,才走到了这里,得到了专属于他一个人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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