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山上的笋被夺了

宋清明做了个梦,梦见他八岁的时候,跟着周冲冠在校场学练箭。

箭靶很高,他们的箭永远是斜插在靶上,因为他还小,周冲冠也站不起来。

“师父,你后悔打仗伤了腿吗?”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后悔。”周冲冠摸摸他的头。“打仗总是要受伤的,只是有些伤可能很快就好,有些伤可能一直不能好。”

“那为什么我们还要打仗呢?”

“清明,你想去打仗是为什么呀?”

“我要像我爹一样,封侯爷,当国公爷!只要有军功,我娘就不会整天打我说我不争气了。”

周冲冠笑笑,“那师父不一样,师父打仗呢,是为了驱除外族,为了关塞之内的百姓们不会因为打仗而死,这样师父受伤,就是有意义的。”

“那我也要受有意义的伤!”小宋拉开弓,闭紧左眼,射出了他的箭。

宋清明醒过来,怔怔倚靠着箭靶。

他后来还是走回了屋里。赵锡假装不知道他出来过,堂堂王爷去灶房给他下了碗面。

其实赵锡比他还要小两岁,但他和赵锡在一起,却总是赵锡更加沉稳理智,虽然不善言辞,但有些话即便不说,他们彼此都懂。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宁荣进门来,哈出口冷气。

“坏消息。”

“匣谷关破了,郑元明联合混夷,算计了钱庭。如今混夷大军已经长驱入境。”

“好消息呢?”

“齐越之地大胜,归德怀化两位大将军一路领兵追击,淄川王已经自刎,余下三王或自杀或投降,也不远了。”

秦守又一次拆解下纱布,她端来烛台,在宋清明眼前晃一晃,“有好一点吗?”

“左边还是老样子,看不见。”宋清明坐在床边,摇摇头,“钱庭现在阻击混夷,有多少胜算?”

“齐越那边已经分兵过去了,只怕是此战过后,民生凋敝。久战对大武来说一定是不利的,对百姓的负担尤为重。”宁荣叹口气,“我们这边差不多了,也得去支援一下边关。”

“此次镇压藩王,征兵迅疾,但也有弊端。如果外患难平,”赵锡补充道,“等到开春农忙,人力不继,就会影响明年一整年的收成。然而行军打仗,税收也不得不上调。要是再有旱灾洪涝,只怕大武民生根基都会受到动摇。”

他们发现了,宋清明还是听军报时整个人更有精神。

“你有什么看法吗?”宁荣问道。

“将军!将军!”门外忽然嘈杂起来。“是我啊老王,让我进去吧……不不要我说多少遍,我不是来送军务的,我,我是小宋将军的朋友,这总行了吧!”

有望急急出去看,回来喊道,“少爷,是王翰,他回来了。”

王翰,宋清明想到当初让他奇袭汜水口,明明不过上个月的事,好像久远到很久之前。

“让他进来吧。”

王翰带着一身风雪进来了,他掩上屋门跺了跺脚,瞧见赵锡一愣,膝盖就先下去了。

“不用行礼,起来吧。”赵锡挥挥手。

“这这么多人啊,”王翰挠头嘿嘿一笑,随即猛然上前来,“将军,听说您这眼睛……如今还好吧。”

宋清明点头,“能看见一点。”

“将军,要不怎么说您和周老将军是师徒呢。”王翰又开始拍马屁了,“想当初他伤了腿,仍旧坐镇后方指挥战斗,那场大战可把混夷打的那是,屁滚尿流啊!您这——”

“说吧,来这干啥。”宋清明已经学会如何与王翰正常交流。

王翰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将军,我听说您要去边关阻击左贤王,将军将军,带上我老王吧,您看汜水口那场战我打得多漂亮啊。”

“他不去边关。”赵锡淡淡道。

“什么,将军你不去边关啊。”王翰看着宋清明眼睛,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窘迫地站起身来,“对不起啊将军,都怪老王心急。”

宋清明坐在床边,久久沉默着。有望唯恐他又因此感怀,连忙使眼色让王翰悄悄退下。

但是王翰的话入宋清明的耳中,却好像是把希望捧到他的面前。

许久,他起身来,往屋外走去。

屋外,雪已经停了,他的心里忽然萌生出一个想法,那个想法又演变为愿望,且越发迫切起来。

他的耳边回荡着周冲冠的话,他看见稚嫩的自己尽力拉开弓的模样,他苦练十多年箭术,如今毁于一旦,但这十多年的日日夜夜,是他一步步走来,且未曾后悔过的。

廊庑下的灯笼联缀着,还散发着柔和的光,只要蜡炬还有一点余光,都不该去自暴自弃。

我不该再这样下去。

“赵锡。”

“我在。”赵锡握住了他的手。

“身为将军,身为大武将士,本就是用生命来换百姓的安康。即便我伤了残了,可是我还站着,我就要战至最后一刻。”

“你想做什么?”赵锡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我要战。”

即便是坐镇后方出谋划策也好,如今大武内忧未解,外患迭生,正是用人之际,他难道还要在这该死的院中继续伤春悲秋吗?

“我要带兵去匣谷关。”他说。

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宋清明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光暗变化了。

赵锡坐在厢房里,安和推开门进来。

“找我何事?以造反罪关进宗人府?”她眸中带了戏谑。

“郡主,有件事你或许会感兴趣,”赵锡喉结一动,指尖敲着桌面,“或许你生身母亲尚存人世。”

“你说什么,”安和倏然逼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审问过曾经守在符城宅子的人,他们起先是尽职尽责,可后来看晋王对那人不甚在意的态度,便也轻慢起来。

都是因为他们间连几日没管过她的娘亲,才会让她活活饿死在屋子里。

“但其实这些不过是南蛊教的把戏,郡主的母亲,应该早就已经趁机逃了出去。”海晏从怀里掏出证据,“尸体特征与圣女一致,她身边的骨笛却不翼而飞,还有很多端倪,以及我们查到的线索,都在这里了。”

安和接过纸张,一页页看过去,这些证据绝不是这几日才搜集到的。她手颤抖着,怒极反笑,“为什么先前不告诉我这些,现在却说?玩我?为了让我替你们做事?”

“是。”赵锡毫不避讳,颔首应下。

“那现在呢,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总不会是良心发现吧。”安和将纸甩在桌上,一把揪住赵锡领子,“想让我出手,救宋清明?”

赵锡抬眸,天下未有此俊美之人,只是他的眼神总是疏离又淡漠。好像从未有事情能波动他的情绪。

他猛然拽下安和的手,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衫。

“一是还你清白身,此间事了便可离开,不被朝廷通缉;二是朝廷暗哨会倾尽全力,帮你找寻你母亲的下落。两件事情,本王与你做交易。”

“你配吗,赵锡。”

“三,本王任你处置。”

他出口,嗓音沉冷,不带任何犹豫,安和一偏头,忽然笑了起来。

“好啊。”她摊开手,一只蛊虫缓缓爬出,“秦守和你说了什么吧。但是就连我也不可能让宋清明的眼睛恢复成之前的状态,以毒攻毒,最多也只能医到六七成。”

“条件。”

“只要你敢让这只蛊虫咬你一口,我便医他。”安和抬眸,露出笑容。

赵锡伸出手臂,皓腕凝霜雪。

蛊虫慢慢蠕动着,爬上赵锡的手,一阵刺痛。

月过中天,四围寂寥无声。

安和开门,秦守冲冲追上去。

“你不能真对赵锡怎么样吧,宋清明可是我好兄弟,你总不能让我兄弟下半辈子成孤寡青蛙吧。”

“别担心,”安和转过身,咬上秦守耳朵,“不是什么大毒,只不过让他……三天不能硬。”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你们已经能猜到我下章写什么了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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