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马场是叶沉的某个朋友开的,他从一开始就是那边的终身 vip。城市之外的阔远天地确实和日常生活不同,叶沉从前也约着不少客户和朋友去过,只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仓促决定。

他在那边领养了两匹马,都是很好的品种,矫健而俊美,能带着人放肆飞驰。叶沉平日里算得上自律严谨,很少对什么东西流露出特别的喜爱,对这两匹马却也算得上上心。

——“大一点的叫珍珠,年轻的叫温蒂。” 他对 Omega 描绘那个世界,沈榭原本在喝一杯牛奶,这时候把杯子放下来,目光有些闪烁。

温蒂和珍珠一直都有专人护理,也只有他去的时候才会牵出来,珍珠比较亲人,应该也会适合初学者。

约好的客户什么的当然只是个借口,他只是突然也想带着沈榭去见见这两个小可爱。Omega 对世界万物都充满爱和耐心,一定也会喜欢。

他可以搂着他,一起感受那种迎风奔驰的感觉。

一想到 Omega 依靠在自己身前的样子,叶沉就格外有些心驰神往的冲动。

Alpha 在餍足的时候会很自然地变得松弛,此刻看着干净明亮的餐厅和自然到好像会在每一个早晨反复发生的画面,心里突如其来的柔软也就显得顺理成章。

他应该对这个 Omega 好一点的。

他是沈榭的 Alpha,理所当然要供给他一切生活所需。

在这个基础上,只要他再对他好一点——之前那些微妙的龃龉都不算什么,只要自己给得足够多,Omega 还有什么值得不满意的呢。

有一瞬间这样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以至于甚至没有看见沈榭脸上一瞬间的震惊。

这件事在沈榭看来当然和叶沉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昨晚刚刚去参加过那样一个不知所谓的宴会,转天又要带自己出门,还是有客户在场的场合。

从最开始在叶沉的公司坐过会客室的冷板凳,沈榭就下意识地有些回避和叶沉的生活圈产生太多交集。那种光鲜亮丽的世界和他离得太远了,他只是安顿好一个莲水湾居,都已经要竭尽全力才能不露出更多破绽。

所以见客户这种事情,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何况——“小美人”——他还记得昨晚那些人对自己的形容,带着些理所当然的轻蔑意味,很自然地评头论足,他花了很大的精力保持镇静,但还是免不了从面上冷到心里。

所以这一次也是继续作为展览品,满足 Alpha 突如其来的恶趣味和虚荣心吗。

沈榭清楚如果是在从前,自己是不会这样多想的。这个想法不仅把尖锐的那一面对准了他自己,而且对叶沉其实也可算得上是冒犯了。

但从一个半月前决定出门工作以来,横亘在他和 Alpha 之间那条摇摇欲坠的水准线似乎就已经迎向了一去不回的溃败。

他当然无法不去想,原来过去三年来的相安无事,原来所有平淡日常里曾经暗生的情愫,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叶沉当然不至于到什么十恶不赦的程度——事实上他是很好的,无论是物质上,还是在信息素这样的生理层面。虽然 Alpha 来莲水湾居的次数不多,但一般不会错过他的发情期,甚至在直接和沈榭面对面的时候,这个人其实也很少有过分出格的时候。

一个事业有成的,有风度也足够有底气做出任何决定的 Alpha,性格当然不能算尽善尽美,但也绝对不是恶劣的类型,只是习惯性地有些迫人的气势,让人往往望而生畏而已。

所以唯一的问题所在,大概只是他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开始想要向这个 Alpha 索取更多。

因为沉迷于那种有人可以等待的幻象,因为得寸进尺地想要得到 Alpha 的包容。

然而叶沉愿意宽容他,愿意和他保持平和有礼的往来,当然也只是局限在 Alpha 所能容忍的界限之内。

他怎么能忘了这一点,却把叶沉的教养和风度当成好感和纵容。

昨晚他也多少见识了那些带着 Omega 情人往来交际的 “世家”Alpha,无一不是处于下位的那一个事事殷勤,前前后后地讨好照料着他们附以为生的对象,而一整个偌大厅堂里,似乎真的没有人对这种过于明显的趋附感觉到任何不妥。

强大的信息素,稀缺的抑制剂,必然到来的分化和发情期。这是摆在所有 Omega 面前的现实,是他们所需要接受的万千命运之一。

如果叶沉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人——难道叶沉会和他们不一样吗。

想到这里心情就控制不住地沉下来。

平心而论,其实他是不愿意拒绝叶沉的。

无论是从最现实的角度考虑,还是为着心里那点纠结情意的残余,答应都是最好的选择。何况从前已经顺着对方那么多次,也真的不差这一天。

可是不说今天是和新学生约好第一天上课的日子,单说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可能是能够跟着去郊外骑马的程度。

然而 Alpha 从来不会考虑这些问题。

不知道该说是太看得起自己,还是他真的一点也不关心。

深夜里一个人清理自己时的那种羞耻又重新漫上心头,要摊开了和 Alpha 解释这种事情真的太过难堪。他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或者——他忍不住想,或者叶沉其实早就有过其他的 Omega,而那些漂亮又懂事的 O 一定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责怪叶沉的不是吧。

和叶沉第一次见面时他正处在发情期,而叶沉毫无疑问地标记了他。

无论再怎么说服自己这只是每一个 Omega 都会经历的一段时期,这件事依然好像一根扎在心里的刺。

他们只是因为信息素才走到一起,当然也可以仅仅只维持着信息素的关系。

如果任由所有的事情沿着当下的直线不管不问向前走,他自然可以只专注于目前,沉溺在和平的表象之下,过去的刺也只会深深地隐进血肉变得模糊不可辨识。

可一旦生出任何一丝多余的念头,就一定会忍不住抽丝剥茧叩问初心。

所以他们当然从最初的那个起点开始就永远不够完美,以至于后来一路倒错的情意都无处安放,只要有心伸手拨动,就牵连起一整片疼痛的涟漪。

最后沈榭只是垂下目光:“叶先生。”

他低声问道:“可不可以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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