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李鹤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李明泽已经醒了,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打电话来的是那天采样时接待他们的警花姐姐,警花姐姐说,过年前入库的一个血样和李明泽的比对上了,让他们方便时亲自去一趟岭安。李鹤说他们现在就在岭安,警花姐姐还吃了一惊,将市公安厅的地址和电话告诉了他们,让他们过几天去一趟。

“我”李明泽说,“你”

李鹤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略有些尴尬,因为他是光着的,昨天穿的衣服胡乱地扔了一地。他随手一捞,捡起几件,故作镇定地说道:“快起床,该吃早饭了。”

没等李明泽答应,他就进了洗手间,关上门,快速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撑着洗手池的边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会儿呆才开门出去。兄弟俩都洗漱完,吃了个早餐,等李明泽把最后一个虾饺塞进嘴里的时候,李鹤才张嘴说话。

“回头我就联系一下,正好咱们就在这边,看看能不能这两天把这件事解决一下,不耽误你开学。”

李明泽说:“好。”

听起来让人放心了不少,虽然他们俩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该怎么样“解决一下”,但李鹤把这件事情说得比吃饭还简单,天大地大也没有开学事大,一下子就让李明泽心里踏实了不少。

吃过早餐,李鹤直接在路边就把电话给打了,虽然是过年期间,但也有人值班,接电话的公安很热心,说马上帮他们安排确认和见面。挂了电话,李鹤看到李明泽正蹲在他脚边,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过路的车发呆。

李鹤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没事,你该高兴才是,走吧。”

没想到很快就收到了回音,说是另一边也很着急想要赶紧见面。李鹤道了谢,约定了时间,回头一看,李明泽坐在床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鹤说:“早点睡吧,不然明天没精神了。”

睡觉的时候,李明泽放着自己好好的床不睡,跟前两天似的,拱到李鹤的被窝里头睡,李鹤压根没立场说他。关了灯,房间里马上就黑了,窗帘留了一条缝,外面的灯光从缝里挤进来,一道光线投在他们的被子上。

李明泽从背后抱住李鹤,搂住他的腰,脑袋埋在他的后脖子上,前胸后背紧紧贴在一起,没有一点缝隙。

“哥,”他说,“你睡着了吗?”

李鹤感受到背后的胸腔微微震动,他闭着眼睛,说道:“没。”

李明泽说道:“等我高考完,我们养只狗好不好。”

“好。”李鹤这次没有拒绝,其实他自己心底里也想养。

“阳台还可以种花,”李明泽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头子,“哥,你为什么不学做饭,让咱俩吃了这么多年的外卖,以后等我学做饭算了。”

李鹤哼了哼:“这么大的口气,你就只会吃”

“哥,”他说,“你亲我一口。”

李鹤在被窝里窸窸窣窣地翻身,一口亲在李明泽的鼻子上,说道:“赶紧睡吧,晚安,李小明。”

一夜无梦。

第二天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一天,天气如常,温度如常,一切都如常,但李鹤和李明泽都隐隐感受到这是他们人生至为特殊的一天。李明泽紧张得都有点胃痛了,早餐没吃多少,套上深灰色的毛衣,脸色不太好看。

李鹤也紧张:“要不穿白色那件,这件好像有点旧了算了,就这件吧”

人生地不熟的,为了怕迟到,俩人还是打了个车,直接到了岭安的市公安厅。他们俩进到大堂,说明来意,就有人带着他们上楼,到了一个办公室外,办公室的门关着。

李明泽走在前面,在门口停住了脚步,有些不安地回头看了看李鹤。当着别人的面,李鹤也不能多说什么,抬手捏了捏李明泽的后脖子,塞了颗奶糖到他手心,说:“紧张得难受就吃糖。”

李明泽将糖捏在手心里,深呼吸一口气,自己把门打开了。

门内有几张办公桌,旁边的木沙发上坐着个中年女人,旁边陪着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俩人一听到开门声就紧张地站起来,那中年女人瘦瘦高高的,长发在脑后盘了个卷,穿着咖色的毛衣连衣裙,带着珍珠耳环和项链,温婉漂亮,像是才哭过,眼眶红红。

李明泽有些无措,干涩地说了声:“您好”

给他们领路的警察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给了他们一些互相对视的时间。将他们领到办公桌前,说道:“有些文件需要一起确认一下。”

在李鹤看来,这根本都不需要确认了,这位漂亮的女士的眼睛鼻子和李明泽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原来他挺拔的鼻子是从他妈妈那里继承来的,李鹤想到。

他们都坐在了桌子前。

“贺小姐”

那位贺小姐急忙应了,转头朝李鹤与李明泽笑笑,小声说道:“我叫贺宛。”

警察依次拿出来几份纸质文件,分别有两方的血液采样证明,还有比对结果的公证,还有一份是十三年前贺宛报案时的笔录备案,还附有一张小孩子的照片,李鹤接过来看,是小时候雪团团的李明泽,那份笔录备案上面赫然写着他的本名“明泽”。

贺宛眼眶又红了起来,有些窘迫,李明泽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李鹤从自己兜里掏了包纸巾抽了张塞进李明泽手里,让李明泽递过去,贺宛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说道:“谢谢,抱歉。”

双方各签了些文件,手续办得很快,站起来的时候,李明泽笨手笨脚的,差点弄倒了椅子,李鹤帮他扶住了。

贺宛介绍她身边一直沉默的少年:“这是我儿子,郑衡,小衡,叫哥哥好。”

李鹤暗暗皱了眉头,没搞清楚这是哪儿跟哪儿。贺宛没有特指,她所说的“哥哥”是泛指了李家两兄弟,但那名叫“郑衡”的少年还是没开口,只是说道:“妈,我先回去了,我还有作业没写完,你不用送我,开车小心。”

说完就走了,贺宛有些尴尬,李鹤和李明泽又何尝不尴尬,简直三脸尴尬。

贺宛说道:“差不多到饭点,我我订了桌,一起吃顿饭吧。”

兄弟俩都没有去过这么高档的饭店,高层俯瞰出去就是江景,桌子和桌子之间搁得老远,有人在角落的三角钢琴那里弹着舒缓的曲子,侍应生上来服务,他们俩看着精致的菜单发愣,贺宛贴心地帮他们一起点了。

“我”贺宛说道,“警察大概和我说过你们的情况小泽,你吃苦了”

她说着又要哭了,吓得李明泽赶紧弹起来,给她递纸巾,他心里并没有觉得自己有怎么吃过苦,贺宛对他的称呼也让他陌生而尴尬。

贺宛深呼吸了几下,才接着说道:“我是前不久看到新闻,知道破了一单拐卖的大案,孩子都是从我们这边拐过去的,小衡的爸爸让我去采个血样”

李明泽低头默默地听,李鹤整理了一下自己满肚子的疑惑,斟酌着问道:“那您的丈夫”

贺宛知道他要问什么,有些窘迫地笑了笑,看了李明泽一眼,说道:“那时候小泽丢了没多久,我就和他爸爸离婚了,他爸爸后来移民去了国外,前两年车祸去世了。我后来再婚,有了小衡,他今年刚读高一,比你小一些。”

李明泽听在耳朵里,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脑袋嗡嗡的,除了点头,也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一顿饭吃下来,李鹤觉得自己压根没怎么吃下东西,另外俩人也是差不多,桌子上剩了好多。

最后,贺宛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们现在住在哪里?家里还有房间,来家里住吧,我开车过去接你们?”

于情于理都无法拒绝,见她情绪还是不佳,李鹤拒绝了接送的邀请,说他们自己可以收拾好东西自己过去。贺宛没有再多说,将地址给了李鹤,分别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手拎包里掏出来四个红包,给了李鹤和李明泽一人两个。

“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快高长大。”

贺宛的鼻子还红着,笑起来的神态和李明泽像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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