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李鹤在洗手间里把手洗了好几遍,总觉得上面还黏糊糊的,搓了好几遍,手上只有肥皂的香味了,李鹤还是觉得别扭得很,关上水龙头,手撑在洗手池沿,镜子上有条裂痕,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还有些红。

“叩叩——”

李明泽来敲门了。

其实洗手间没有锁,挂锁的地方早八百年就坏了,但李明泽没有推门,只是敲了敲,不等李鹤骂他就说道:“哥,对不起。”

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

李鹤差点就把这句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话喊出来了,最后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板着脸拉开门,见到李明泽站在厕所外面,耷拉着脑袋,的确看起来很颓丧,但眼神还是亮亮的,高兴得很。

李鹤自己心里还烦着呢,瞪他一眼,径自回房间,仰躺到床上,把被子扯过来,盖住肚子。李明泽跟在他身后回来,也想爬到床上,李鹤回头就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响声还挺大,李明泽捂着额头倒吸一口气。

“自己睡。”李鹤说。

李明泽只好乖乖地躺到小床板上,也仰躺着,过了一会儿,问道:“哥,要不要我帮帮你。”

“不用,”李鹤飞快地说道,“我心如止水。”

李明泽侧过身子,笑了两声,笑得李鹤一阵心虚,恶狠狠地说道:“李小明,我警告你,别笑了,你个快枪手。”

李明泽果然不笑了,李鹤转过去看他,看到他整张脸都红了,一脸窘迫地解释道:“不是我只是我太激动了,哥,你手太烫了,我一下子就”

啊!

李鹤忍无可忍:“你闭嘴!”

两个人谁也不笑谁了,默默地背对着背酝酿睡意,只是谁也没睡着。李鹤瞪着眼睛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也不知道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醒来的时候裤裆黏糊糊的,这样的情况,自从不再是十六七的年纪后,好久没有过了。

李鹤睁着眼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李明泽已经起床了,洗漱完从外面走进来,脑门上昨天被敲的地方红了一小块。他蹲下来,趴在床沿,看着还没从迷糊中清醒过来的李鹤,迅雷不及掩耳地用嘴唇在他脸颊上蹭了一下,不等李鹤要揍他,赶紧退开,说道:“早啊。”

李鹤闻到了一阵清新的薄荷牙膏味,觉得自己已经被刺激到麻木了,起了床,因为裤裆还湿着,步伐有些僵硬,幸好裤衩是深色的,看不出来。

在李明泽回学校上学之前,李鹤和他商量道:“那个,我想把这里租出去,然后我们在你学校附近再租个房子。”

这件事李鹤想了很久了,只是找亲生父母这件事一直悬在头上,所以还没干,现在既然暂时没有消息,那就先把这件事情提上日程吧。

李明泽没有意见,问道:“那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好好学习,”李鹤想了想又问道,“你想住怎么样的房子啊,太贵的可能没有办法”

李明泽想也不想,说道:“没有要求,和你一块儿住就行了。”

李鹤老脸一红,假装没听到。

这件事很快就解决了,李鹤把这栋小房子租给了一家搞大排档的,一楼支摊子,二楼住,租户还算爽快地给了钱,给出的钱恰好够他们在李明泽学校附近的旧楼租了个二居室,还有一两百块富余。

准备搬家之前,李鹤叫了韦正过来帮忙,一起清理旧房子里的东西。

李鹤说:“不耽误你事儿吧。”

韦正摇摇头,说:“没事儿。”

李鹤没忍住,还是问了韦正他妈妈的事情。虽然韦正说得很轻描淡写,但李鹤还是听出来了,一直住院,定期透析,三天两头出病危通知书,不过是吊着性命而已,但谁也说不出劝他放弃的话,只能叹口气。

“那,你跟小情”李鹤问道。

韦正先是脸红,然后又耷拉了脑袋,说道:“别说了,我这样”

李鹤又闭了嘴,两个人只能默默地整理东西,不再说话了。

李德业的东西全部都被李鹤扔了个精光,除开一些证件之外,其他都没有保留。在清理李德业床头那个小柜子的时候,在柜子最底下,李鹤找到了一张泛黄褪色的旧照片,照片里他才只有一点点大,年轻时候的李德业看上去还是精神帅气的,李鹤的母亲漂亮得惊人,一家三口都在笑。

李鹤看了看,最后把那张照片也扔进垃圾桶了。

把李德业的东西清干净,剩下的就只有他们兄弟俩的东西了。李鹤和韦正一起合力把大件的东西搁到门外,等收废品的来收。韦正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得去打工了,李鹤想要给他塞钱来着,他没肯收,骑着电动车一溜烟地走了。

李鹤回到家里,趁机把他们兄弟俩的一些零碎东西整理一下。

之前放在沈小情那儿存钱的小箱子已经拿回来了,一开始是存在家里不安全,后来是存习惯了,李鹤不放心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西餐厅的工资存在固定的工资卡里,一些现金存在小箱子里。现在小箱子里面是空的,钱都存起来了。

李鹤又往柜子深处翻了翻,柜底的陈年杂物都被他翻了出来。

有本破旧泛黄的作业本,李鹤拿出来抖了抖,里头掉出一个小布片,一点点大,本来是白色的,现在已经比枯叶还黄。是李明泽刚来的时候,李鹤从他的衣服上撕下来的姓名标,上头写着他本来的名字:明泽,姓明,“李”是李鹤给他加上去的。

李鹤恶趣味地想,那会儿应该直接给他起名字叫李小明。

他又想,那会儿之所以没给他改其他名字,是想着迟早要把他还回去吧。

李鹤不多想了,把泛黄的作业本扔掉,把印着名字的小布片放进那个本来装钱的小箱子里。

高三要一直补课到年廿七,放假那天,李明泽早早地收拾东西回家来,李鹤带他去看租好的房子。

兄弟俩的新住处在一片很老的居民楼里,虽然旧,但比起原来住的那里好多了,原来的家附近都是三教九流,脏兮兮乱糟糟,这儿好多了,住的都是老人家居多,傍晚时分,趁着还有一点点阳光,早早吃了饭的老爷爷老太太下楼遛狗,碰见了他们兄弟俩,问清楚是准备搬过来的,还给他们指路。

旧楼没有电梯,他们租的房子在五楼,楼道里已经有些暗了,楼道的灯虽然昏黄,但好歹还没坏,开关在楼道的墙上,李鹤摸了一墙的灰才摸到。

小小的两居室,一进去就是饭厅,两个房间是对门,厕所厨房都不大,还有个小小一点点的阳台,阳台上还留着前任房主的盆栽,看上去生机勃勃,没被最近的寒流击垮,爬着杆,开着最后一朵小白花。

家具什么的大多都是现成的,添点日用品和床上用品就行。

“怎么样,”李鹤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还行吧?”

李明泽看上去满意极了,溜了一圈,唯一不太满意的就只有房间了,他说:“哥,我能跟你一块儿睡吗?”

“不行。”

“我怕黑。”

“你放狗屁。”

这儿离李明泽的学校不算特别近,太近了的房子房租都贵得飞起,但也不算远,步行二十来分钟能到,嫌累了坐一站车就行,堪称完美了。

兄弟俩挤在小阳台上往外看,楼和楼之间隔得不远,能看到每家每户都亮起灯,传来食物的香味,不知道谁家在炒辣椒,呛得李明泽打了个喷嚏。俩人心里都满满当当的,这里是纯粹属于他们俩的家,是一个全新的起点。

李明泽说:“哥,等咱们搬过来,养只狗吧。”

“养什么狗,养你都够累的。”

李鹤曾经和李明泽讲过自己小时候被炖了的那只小狗,虽然只讲过一次,但他还记得。

“对了,”李鹤犹豫着说道,“跟你说个事。”

“什么?”

李鹤支支吾吾的:“你也放假了嘛,我今年的年假还有几天呢,就我也从来没带过你出去玩什么的。我提前买了车票,好不容易抢到的,去岭安的,想着你可能会想去看一看”

李鹤从警方那儿打听过了,郭保志和他的同伙都是岭安人,小孩儿大多都是从那边拐过来的,李明泽很大概率也是从那儿过来的。

李明泽转过来,看着李鹤,久久都没有说话。

“如果你不想去的话,也没关系,可以退掉的”

李鹤还没说完,李明泽直接张开手把他抱住,李鹤被他撞得退了一步,后背贴在阳台的栏杆上。

李明泽贴在李鹤耳边,说道:“哥,谢谢你。”

李鹤愣了愣,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笑道:“有什么好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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