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夏天的时候,热气从地面上蒸腾出来,天台上又一直被太阳直射,李鹤兄弟俩住的那个小棚屋就格外的热,俩人就靠着一个小风扇纳凉,那风扇还时不时会因为接触不良停一停,每到这个时候,李鹤就过去照着风扇的脑袋拍两下,风扇就又“嘎吱嘎吱”地转起来。
下雨的时候会凉快一些,大粒大粒的雨珠砸在头顶的铁棚上,“哗啦啦”响,虽然很吵,但下雨带来的凉意让人舒服不少,李鹤起来把窗子关了一半,既不会溅进来雨,也能吹些凉风。
他被夹杂着雨丝的凉风一吹,一个激灵,连忙套上刚才因为热而脱下的上衣,把小风扇挪了挪,对准在书桌旁边看书的李明泽。
“我出去一下。”李鹤边往外走边顺手把李明泽的上衣搭在他赤裸的后背上。
李明泽套上衣服,应道:“嗯”
因为下雨,到处都阴沉沉的,李鹤顺着楼梯下楼去,客厅里一如既往是乱糟糟的麻将桌和满地的烟头,李德业虚掩着门在睡觉,连雨声也盖不过他的呼噜声,一下下的,有时候一声没接上来,像喘不过气似的,李鹤不止一遍想过,要是真的一口气没喘上来那就好了。
跟往常一样,李德业的衣服裤子扔了一地,一串钥匙正挂在裤腰上,也在地上。
李鹤伸手轻轻一推门,门旋开,李德业的鼾声停了一瞬,又更大声地响起来,快要盖过雨声了。他从裤兜里掏出那块被捏成巴掌大小的橡皮泥,轻轻地、慢慢地走进去。
钥匙被拎起来的时候有金属碰撞的“丁零”声,很好地被雨声盖住了,李鹤手很稳,准确地找到那条最小的抽屉钥匙,用力摁在手心的橡皮泥上,留下一个清晰深刻的印子。
他小心地将钥匙放下,橡皮泥用手护住,踹进兜里。才站起来,原本震天响的呼噜突然停了,李鹤没有回头,镇定地往里走,走到大敞着的窗边,伸手将窗关上,再回头时,果然见到李德业醒了,从床上半坐起来,盯着李鹤。
“下雨了,你窗开着,地上全湿了。”
李鹤边说边往外走,直到走出门外,也没听到李德业叫住他,只听到了钥匙丁零当啷碰撞和开抽屉的声响。李鹤勾了勾嘴角,手里拿着的橡皮泥抛了抛,拿了门边的一把破伞撑开,走进雨里去。
雨下得跟倒水似的,伞根本没有用处,才走出去五步,李鹤就被浇了个全身湿透。他特意绕远了一些,找了个五金铺子,收起伞抖了抖,掏出那块清晰印着钥匙印子的橡皮泥,说道:“老板,打钥匙!”
“早啊”
看着永远睡不醒的韦正站在五金店的玻璃柜后看着自己,李鹤愣了五秒,才说了句“见鬼”。
李鹤:“你是会**还是怎么着,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混口饭吃而已,”打工狂魔韦正打了个哈欠,手伸出来,“拿来我看看。”
李鹤收回手,满脸狐疑:“你会吗,老板呢?”
“老板回家收衣服去了,我会,快点,手酸。”
李鹤把那橡皮泥递过去,说道:“别逞能啊,我就这一个模子。”
韦正点了根烟叼着,熟练地把烧熔的铁水浇到橡皮泥的模子里,等待冷却的过程中,他瞅了一眼站在旁边百无聊赖的李鹤,意有所指。
“你干嘛打钥匙啊?”
李鹤:“别人来打你也问?”
韦正抖了抖烟灰,说道:“这不是怕你拿来作奸犯科嘛。”
“得了,也没见你平时这么嫉恶如仇。”
李鹤边说边从兜里掏了张一百,拍在桌上,韦正立马在嘴巴上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闭了嘴,专心地打磨起凝固了的新钥匙,看上去手法很专业,没一会儿就做好了,吹了吹打磨出来的铁屑,放在李鹤手里。这会儿,要是说他其实会开飞机李鹤也能信。
“回见。”
李鹤手心里攥着尤带余温的钥匙,撑着他那把破伞回家去了,到家的时候,鞋子里灌满了水,就跟两条小船似的。进门的时候李德业居然醒着,坐在客厅里其中一张麻将桌边,旁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有点胖,戴着一顶棕色鸭舌帽,看上去鬼鬼祟祟的。
俩人原本正在聊着什么,一见李鹤进门就不讲了。李鹤懒得理,径自上楼了,上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戴鸭舌帽男人又跟李德业说起话来,从李鹤的角度,能见到他后脖子有一小块红色的胎记,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李鹤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哪里见到过。
李鹤收回目光,丢到脑后,回到了被雨滴砸得噼啪响的铁棚屋。
台灯还亮着,墙边放了两个塑料水桶,接漏下来的雨水,已经积了小半桶了。李明泽却在床上睡着了,他头发长长了一些,毛茸茸的,李鹤寻思着找天给他剃一剃。他伸手揉了揉李明泽的脑袋,才不过稚气刚脱,睡着的时候眉头却浅浅皱着。李鹤手上拿了一盒刚才顺手买的冰牛奶,贴到李明泽脸颊上。
李明泽马上醒了,睁开眼睛,盘腿坐起来,捏开牛奶盒,咕咚咕咚地喝起牛奶来。
李鹤掏出手机,看了看日历,说道:“下周新生报道是吧。”
“嗯。”李明泽打了个奶嗝,说道,“家教那边,给结了工资了。”
李鹤靠在床边玩手机,伸脚踹了踹他:“你那点儿留着当生活费吧,吃饭买东西什么的,学费我给你攒好了,到时候要我跟你去不?”
李明泽摇摇头:“你上班呢,不用。”
他停了停,又说道:“身份证”
李鹤拿出那把小钥匙出来,晃了晃:“别担心这个,会搞定的。”
李明泽伸手将喝空了的牛奶盒扔到墙角的垃圾桶去,非常准。他说道:“哥,我不是担心身份证,我是担心你。”
愣了半晌,李鹤才回过神来,搂着李明泽的脖子把他拉过来,揉他的脑袋。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