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蓄谋已久

作者有话说:久等

覆盖在方白景杯口上的手指骨骼分明,只是虚掩似地搭在了杯沿之上,入耳的声音在吵闹的席间格外地清晰,连带着满桌的声音都慢慢地静了下来。

方白景下意识地转头,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这是他入座以来第一次看旁边的男人,眉骨深邃、高鼻挺直,举手投足之间都好像带着纯天然的贵气,只是眼底看起来没什么情绪,目光毫无波动地落在他的身上。

男人的眉毛微微皱起,继续重复了遍:“不要喝了。”

已经喝得晕乎乎的方白景反应变得迟钝了些,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横:“你谁啊?”

言下之意是——你管我干什么?

方白景平时和不熟的人讲话没那么冲,只是现在刚上兴头,再加上醉意冲脑,心里那股劲涌了上来。

他话音刚落,背部就被坐在他旁边的经纪人拍了拍,蔡姐在他的耳边小声地提醒道:“好好说话。”

方白景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心情好,多喝了点酒,旁边这陌生人就跟他爹一样不让他喝。

蔡姐的话他是听见了,但左耳进右耳出,方白景张嘴又想呛人。

“白景!”坐在傅枫另一边的导演站出来打圆场,他冲方白景使了个眼色道,“这是傅总,白景你敬傅总一杯。”

方白景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坐在他旁边的男人是谁,他对傅枫的名头有所耳闻,因为方白景恰好有个朋友勉强可以算是傅枫的发小。

更巧的是,方白景跟他其实是一个高中的。只不过傅枫比他大三届,他前脚刚上高中,后脚傅枫就毕业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傅枫,但傅枫的名声他早就听得耳朵都快烂了。

方白景试探性地喊了句:“傅枫?”

醉意不影响他的发音,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字正腔圆。

傅枫的目光久久地放在他的身上,就当方白景以为他不会搭理自己的时候,傅枫终于“嗯”了声。

他眉眼一弯,自然熟地去跟傅枫搭讪:“我是萧京朋友,他经常跟我提到你。”

说完方白景就后悔了——这怎么感觉他赶鼻子上眼地抱大腿一样?

让方白景意外的是,傅枫看起来还挺给他面子的,又或许只是单纯的礼貌。

傅枫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后道:“我知道。”

方白景摸了摸鼻子,不太相信傅枫真的知道,他举起杯子轻磕在傅枫的杯子上,笑了笑道:“敬你一杯。”

傅枫面前的高脚杯里有酒,但一直没动过。

方白景以为他这次也不会,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玻璃与玻璃碰撞的脆响之中,傅枫的手指轻扶在杯底,他的喉结滚动了下,没多喝,但最起码是喝了。

方白景都觉得有些诧异,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囔了句:“那么给我面子啊?”

酒席的后半场,方白景就没继续和傅枫搭话,毕竟他觉得自己和傅枫不是一类人,没必要再热脸贴冷屁股。

更何况加上方白景以前听说的傅枫不少事,已经都给他定下了粗略的印象——大概就是个很难相处的高岭之花。

他是傅家独子,从小学的东西就比别人多好几倍,要是别人可能早就挨不住了,但傅枫就是样样都学得好,以前萧京没少跟他哭诉一直被别人拿出来和傅枫比。

方白景趁机悄悄偷瞄了眼傅枫的盘子。

他几乎没动过几筷,也不讲话,只在其他投资商和导演恭维他的时候,才会面无表情地回应几声。

方白景憋不住地腹诽:这是什么毛病,就过来坐坐?

因为杀青,方白景的心情好得快要飘起来,来者不拒地喝了很多,喝到最后已经神志不清,面上维持着神志低着头坐在了原地。

拍戏时关系还不错的男二号又拿着酒杯走了过来,他把手搭在方白景面前,想去搂方白景的肩,但又被方白景不着痕迹地避开。

他也不介意,继续笑眯眯地道:“白景!再喝一杯!”

“我……”

方白景还没来得及拒绝,傅枫却又莫名地插了话进来,他神色淡漠地拦住了男二号道:“他不喝了。”

方白景现在的神经迟钝,反应不过来,但站在一旁的男二号一愣,他很快又转面冲着傅枫笑:“傅总,那我敬您一杯?”

傅枫冷淡的眉眼对上了他的视线,言简意赅地道:“不用。”

碰了一鼻子灰的男二号识趣地走掉了,只留下了揉着眉心的方白景,他用手托着脑袋,一副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方白景的脸色不怎么样,胃部的翻涌感来得突然,他猛地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蔡姐不放心,穿着五厘米的高跟鞋在他身后跑得飞快。

她好不容易追上方白景,刚要搭上方白景的手却被股力别开了,出现在她眼前的是理得纹丝不乱的衬衫袖口。

傅枫搀扶住了方白景的手臂,他微微偏了向头道:“我会看着他的。”

蔡姐的脚步踌躇不定,她是个称职的经纪人,再加上方白景年纪小,爱闹腾,她一直不怎么放心。

傅枫垂下眼皮,跟蔡姐解释道:“我和他是朋友。”

傅枫低调了二十多年,但刚一回国开始接手傅家,关于他的报告就满世界地飞。

他压下了很多,但还是没阻止照片爆出来的几分钟,最起码蔡姐是知道他是谁的。

而且方白景刚和傅枫搭话的时候,蔡姐也听到了,猜测他们两个是真的有些渊源。她今晚本来就还有其他工作安排,只是实在放心不下方白景,才陪着他一起过来。

结果她过来了也没用,方白景这臭崽子根本就不听话。

手包里的电话又像是催命一样地响,蔡姐犹犹豫豫地打量了傅枫一眼——他的长相周正俊气,怎么看都挺靠谱的。

蔡姐抱歉地冲他笑了下道:“那麻烦傅总了,您开间房直接把他扔床上就行。”

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没有旁人,方白景的腿像是煮熟的面条一样发软,整个人像是站不住的不倒翁一样往傅枫的怀里倒。

傅枫环住投怀送抱的方白景,问道:“还想吐吗?”

胃里的难受是一阵一阵的,傅枫身上的味道很安神,方白景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傅枫面色不改地扶着他往电梯里走,他从口袋里摸出权限卡,在电梯的刷卡处“滴——”了下,最后按了顶楼的套房。

方白景已经喝晕了,脑袋晕得像是海浪里的小渔船,只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扶到了柔软下陷的床垫,反胃的感觉烟消云散,他现在更想的是睡觉。

他直接往床上一翻,歪着脑袋就准备睡过去,下巴处却搭上了双微凉的手,托着他的脸微微抬起。

方白景不爽地“啧”了声,想睁开眼看看是谁那么无聊,眼皮却沉得像是在打架。

他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好像是有什么人在给他擦脸,方白景喃喃地嘀咕了句“别吵”,就紧闭着眼睛睡着了。

在陷入沉沉的梦乡之前,迷茫又梦幻当中,方白景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手指蹭过,那人下手的力道很轻,只是单纯地在摸他的脸颊。

“以后不许喝那么多。”

这句叮嘱方白景已经听不见了,他把自己半边脸颊搁在傅枫的手心上,睡得安稳不闹。

方白景是睡了几个小时候之后被自己臭醒的,顶着快炸掉的脑袋,他还算淡定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后,才开始环视周遭的环境。

他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套房里,目光停在角落的玻璃桌上,方白景才猛地回过神来。

玻璃桌旁坐着傅枫,他身上还穿着昨晚的那套衣服,只是现在不可避免地有些皱了,傅枫的面前摆着装订而成的本子和杯咖啡。

察觉到床上的动静,他慢条斯理地抬起头问道:“醒了?”

“醒了。”方白景下意识地点了下头,状况之外地问道,“怎么是你,蔡姐呢?”

傅枫抿了口苦涩的咖啡,解释道:“你的经纪人走了。”

看着方白景错愕的表情,傅枫又补充了一句,“她把你交给我了。”

这话听起来总是怪怪的,方白景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脸色比刚才醉酒的时候还要煞白。

“需要我帮你叫醒酒茶吗?”

“不用。”方白景拒绝道,“我挺好的。”

傅枫“嗯”了声,但却自作主张地给他的助理打了电话:“醒酒茶。”

“……”

既然这样的话,方白景犹豫了下,喊住傅枫:“能帮我再要套衣服吗?”

傅枫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方白景穿得很随意,是最舒服的运动裤和卫衣的搭配,现在已经被他睡得皱巴巴了。

他点了下头,继续吩咐道:“再送套衣服来,180、125斤的男生。”

方白景疑惑地张了张嘴,没忍住,脱口而出地问道:“你眼睛是测量仪,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这问得其实不怎么礼貌,但傅枫却很平静地接了话道,“我知道。”

傅枫忽然偏过头,瞳色微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方白景看,就当方白景被他盯得头皮发麻的时候,傅枫终于开口道:“过来。”

方白景虽然心有不爽,但人在屋檐下,还是挪着脚步走了过去。

他有点理不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傅枫现在这个态度,让他忍不禁地怀疑——难道他摔坏过脑袋,其实他是认识傅枫的?

傅枫将手中厚厚的本子递了过去,方白景随心所欲地低头一撇,忽然就移不开视线了。

在他面前的是份合同,还有刚装订好的剧本,剧本上只有简单利落地一个“王”字。

谁都知道,王是李安越导演是准备在今明两年拍的,他年少成名,大大小小的奖拿得手软,却只差国外的一个奖。

而这部电影——就是用来冲那个奖的,并且那个奖的含金量很高。

方白景一时不会搞不清傅枫的意思,犹犹豫豫地接过来了傅枫手中的剧本,他的手指上像是有蚂蚁在爬,打开剧本的欲望很强烈。

“方白景。”

方白景下意识地应了声,傅枫的声音很好听,吐字又清晰。

但下一刻,方白景就忍不住地把面前傅枫还没喝完的咖啡往他脸上泼,因为傅枫很无厘头地说了一句——“和我在一起。”

“你有病?”

方白景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立马破口大骂道。

他只觉得傅枫这是在侮辱他,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让他卖屁股换资源?

他还觉得不够气,“啪”的一声把剧本连着合同甩到了傅枫的面前,骂道:“我稀罕你这个剧本?恶心!”

傅枫的表情奇异地不见动怒,咖啡渍在他的白衬衫上留下了痕迹,傅枫抽了几张纸巾,冷静地擦着自己脸上湿漉漉的地方。

他敛下眉,解开了衬衫的扣子,镇定自若地再次重复了遍:“和我在一起。”

他这次多说了几句:“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因为这是傅枫认为的对一个人好的方式,剧本就当是他蓄谋已久的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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