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来找你
那天夏云汉特意跟乔聿聊了许久，关于幸水大桥的项目。
那座玻璃吊桥设计得非常独特，乔聿第一眼看到图纸的时候就看出来这款设计源于何处。
几年前国内知名景区潭溪山有座玻璃吊桥获得了IBC（国际桥梁大会）奖项，靠的是独一无二的无背索斜拉弧形玻璃桥设计，出自同济大学建筑设计院。
那座桥建成后成了名副其实的网红桥，曾经在获奖之后就被国内许多景区争相模仿，但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另一座同类桥梁诞生，原因很简单，很少有地形环境达得到施工条件，潭溪山的玻璃吊桥在设计上的巧夺天工，也是根据得天独厚的环境而来，没有这个基础，光有设计是不可能实现的。
但幸水大桥完全照搬了这个设计外型，虽然细节上有改动，但在桥梁主体建造形式上，仍然沿用的无背索斜拉桥形式，乔聿没有去过现场，但他粗略研究了前期地质勘察院的报告，认为那里的地形环境、土壤类型等等都不适合建造这样的无背索斜拉桥，强行建造后可能会有风险。
尤其是玻璃桥，旅游旺季的时候往往会长时间负荷运行，加上临近大瀑布，风力、水侵蚀等等原因，都是这座桥梁建造必须考虑的风险因素，然而这些无论在前期的可行性研究报告，还是后期的设计施工图纸里，都没有看到被提及。
虽然那天晚上在书房，乔聿跟夏小荔说有个“小问题”，但事实上他认为这是个很严重的大问题，近些年世界各地的玻璃栈桥出事故的不在少数，有的是因为施工时偷工减料，质量不合格，有的在设计之初就存在问题，后续维护跟不上，桥梁不到年限就出现损毁，重负荷运营的时候直接吊索断裂。
乔聿很重视幸水玻璃吊桥的事情，即便这不是来自夏小荔父亲的委托，若他知道有这么一座桥存在问题，也不会坐视不理。
但他目前无法以任何身份来处理这件事，只因为他还没有正式入职虹大建工学院以及设计院，官方来说目前并没有任何正式的身份。夏云汉聘请他为“顾问专家”，这些名头都是虚的，他再怎么“专业”，对方当地的设计院作为各项手续都合格合规的设计单位，并不会听他的阐释。
他得去求助他未来的院领导，希望虹大设计院可以出面，以官方的名义对这座桥梁的施工可行性做重新评估。
设计院的院长同时也是建工学院的院长，一位五十来岁的资深行业领头人，周以深，正值暑假，乔聿带着资料去周院长家里拜访，说明了事情的来由，周院长立即跟他在书房研究了起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一样的，凭着这些资料，幸水大桥的确存在设计不合理的情况。
但事实如何，还需要他们亲自去现场跑一趟才能确定，至于出具虹大设计院的评估报告，也要等现场勘查过后才行。
当初说服乔聿回国，这位周院长也是主力说客之一，他原本跟乔聿的父母都是同事同辈人，几乎算是看着乔聿长大，跟对待自己儿子也没什么区别，乔聿决定回国，又入职到他的院下，周以深是最高兴的人之一，他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把乔聿当接班人来培养的。
这会看到乔聿带来的项目，周以深跟他交换了看法后，乔聿主动提出，他愿意去幸水当地做调研，这份评估报告也由他来操刀，只是到时候需要麻烦周院长以设计院的名义提交给省交通厅。
周以深当即表示没有问题，又说：“本来你下个月就入职了，到时候再做这些事情更方便，时间上也就差个十来天不到。”
乔聿说：“夏叔找我的时候看得出来很急，这项目有问题，他在幸水当地已经扛住压力没施工顶了一阵子，要是没新的评估报告，估计他就快顶不住了，这事儿我必须得抓紧。”
“那行，小乔啊，要不我派两个助手给你？都是院里的实习生，也是我们桥梁工程系大三大四的高材生，有一个准备你入职后派给你做助理的。”周以深扶着眼镜框说。
乔聿想了想，这事情比较急，带一个没有磨合过的新人反而可能耽误做事，于是说：“要不这趟就算了，我一个人能行，夏叔公司那儿也有人可以协助我，他们也更熟悉项目情况，新助理还是等我入职再带他吧？”
周以深点头，提醒他注意安全，那边是深山大峡谷，做好保护措施。
“放心吧，干这行什么彪悍野蛮的装备都是齐的。”乔聿说。
周院长家跟乔聿父母家在一个小区，出来后乔聿直接回家跟父母吃饭，也说了说马上要去外地看个项目。
听到夏家的名字，乔家两位教授互相看一眼，问说这是你女朋友父亲的项目吧，那得多上心，帮帮人家。
乔聿正低头吃饭，听到“女朋友”三个字，突然想起来他还没跟家里说，默默想着要怎么开口，才能让这短如闪电的恋爱和分手，丝滑地在父母这儿过去。
他吃完饭，放下碗筷，状似不经意地说：“那个，爸，妈，我跟小莓处了处，觉得还是做朋友更合适，就决定退到朋友关系。”
“嗯？”乔老教授还在喝汤，放下碗，犹豫了下说：“这样啊，小聿，这是你们商量好的？是不是太草率了？”
一旁的苏教授倒是笑开了眼：“我就说这姑娘跟你不合适，当时跟你说你还非不信，怎么样，妈妈的眼光还是准的吧？没事，妈马上再给你找，这回保准合适。”
“别别，”乔聿忙不迭地说：“我这儿马上就要忙起来了，先让我把工作理理顺，谈恋爱的事儿后面再说。”
一提到工作，乔老教授倒是支持他，安抚住老伴说：“小聿说得对，咱们别太急了，他刚回国，需要做出点成绩给学校和院里的领导看看，这事儿现在最重要，周院长可是要对他委以重任的。”
“唉行吧，你们父子俩，一工作都是拼命三郎，要我说，工作虽然重要，成家才是人生大事……”提到周院长的名头，苏教授也没辙了，碎碎念着起身收拾碗筷，乔聿一边照单全收地听了，一边帮着收拾，还主动洗了碗。
回到自己公寓，乔聿跟夏云汉通了个电话，说了周院长的支持，又问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去幸水现场勘查。
他根据自己一贯的工作效率，说勘查加出具评估报告，估计一周内能搞定。
夏云汉在电话那头特别感激，说：“我现在马上回公司出一份正式的专家聘请合同，聘请虹大设计院为此次的评估专家单位，这样手续什么都是合法的，免得后面跟幸水当地设计院出现扯皮的事，这样我安排一下，后天一大早你跟我一起去现场，怎么样？”
“行，我都没问题。”乔聿说。
这时他听到话筒里传来夏小荔的声音，夏小荔附在爸爸肩膀这里朝手机喊：“乔哥哥，你后天就要跟我爸爸去外地了吗？”
“是啊，事情比较急，去得越快越好。”乔聿说。
“噢，那我明天来找你可以吗？你明天在不在家？”夏小荔问。
乔聿想了想，说：“明天下午？”他预留出上午的时间跟夏云汉再跑一趟周院长那边，把手续全办好。
“行！我明天下午就来！”夏小荔得到确定回复，顶着爸爸的肩，小猴一样窜了起来，夏云汉顺手拍了他几下，笑骂说没个人样儿。
乔聿听着电话里吵吵闹闹的笑声，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
35 第35章 入股不亏
第二天上午，乔聿跟夏云汉约在虹大设计院见面，他把车停到楼下，坐车里等着，不一会跟他同款的黑色丰田SUV到了，却没想到竟然先看到夏小荔从车上跳了下来。
朝他弯眼一笑：“乔哥哥，是不是很意外？”
夏云汉也下车来，摸摸夏小荔的头说：“这孩子非要跟过来，说办完事可以直接跟你走。”
夏小荔嘿嘿笑了几声，乔聿也笑了，说：“机灵真是你机灵。”
“小荔，你就在爸爸车里等着吧？”夏云汉跟儿子说，把车钥匙递给他。
夏小荔却没接钥匙，看了眼乔聿，那意思乔聿一看就明白了，直接说：“小荔想上去就一起吧。”
又跟夏云汉说：“没关系的夏叔，周院长不会在意的。”
夏云汉给自己儿子整得没脾气：“你是不是太粘着乔老师了，啊？”
夏小荔不承认：“我就是想看看虹大设计院什么样嘛，好奇行不行？”
这倒也是真心话，大名鼎鼎的虹大设计院，无论建筑设计还是桥梁设计，在国内都是响当当的名号，他现在对设计院究竟长什么样简直好奇心爆棚。
更何况还是乔哥哥马上要工作的地方，简直就是夏小荔心中的“圣地”。
周以深已经在设计院等着了，暑假里设计院跟其他工作单位一样，也是正常开放的，这幢楼都属于建工学院，除了常规设计办公室外，还有许多工科研究室，诸如风洞试验室、抗震研究室、大跨度桥梁研究室等等。
他们直接到了12层，周以深的办公室在这里，一般设计院上午都没什么人，要到临近中午，甚至下午人才会来得多一些。
他们进去的时候看到一个巨大的开放式空间，是普通设计师和实习生的办公大厅，这会只有零散几个年轻人，应该都是实习生，其中一个男孩看到乔聿，怔了怔，像是在确认，然后站起来问：“请问是乔教授吗？”
乔聿点头：“我是，请问你是？”
那是个很清秀的男孩，个子也高，站起来笑着说：“我是院里的实习生，桥梁工程准大四的学生，程虞，周院长说从下个月起我就是您的助理，又说今天您会过来，我就想先跟您见一面。”
夏小荔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这个叫程虞的大男生跟乔聿打招呼，介绍自己。
助理？夏小荔心动了下，突然好羡慕这个身份啊。
不由自主地看程虞的眼神，那羡慕藏都藏不住了，不仅羡慕，还嫉妒。
话说着，周以深从最里间的办公室出来，指着男孩跟乔聿说：“小乔，这是程虞，桥梁工程系年年专业第一，还是学生会主席，以后就是你的得力干将了。”
程虞得到院长的赞许，倒没谦虚，大方地说：“学生会主席马上就卸任了，到了最后一年不想分心，一切以专业学习为重，谢谢院长和乔教授栽培。”
男生到底在学生会历练过，在夏小荔眼里他就跟大人是一样的，说话举止都大方得体，不像自己，一对比之下完全是个小傻子，不怪乔哥哥一直小孩小孩的叫他。
唉，夏小荔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这位就是夏总吗？这样，我们去我办公室聊吧？”周以深带路，几人一起朝最里面走。
夏小荔也跟着一起进去，还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程虞还站在原地，目光也正看着他们，两人视线相交，都愣了愣。
“这位小朋友是？”进到办公室，周以深笑着问乔聿。
周以深长得很慈祥，身上有种跟夏云汉很相似的气息，就是那种实实在在的，经手过很多项目的，朴实无华却又让人安心的气息，夏小荔很喜欢他。
于是他主动报家门：“周伯伯好，我叫夏小荔，今天是我要跟着我爸爸过来的，乔哥哥是我的好朋友。”
话音没落，夏云汉薅了一把儿子脑袋：“没大没小的！”
乔聿跟周以深却都笑了，乔聿说：“夏叔，小荔没说错，我们就是好朋友。”
又跟周以深说：“周院，小荔是附中高三的学生，准备考我们建工学院呢。”
周以深粗黑的眉毛一动，盯着夏小荔说：“那很好啊小朋友，建工学院可是虹大最好的院系，现在还有你乔哥哥坐镇，我保证你，入股不亏！”
最后四个字看得出是周以深专门学年轻人的网络用语，夏小荔深觉鼓励，说：“我现在成绩还达不到，但一定会努力的。”
夏云汉倒还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志向，一时心里五味陈杂，有志向当然是好的，但是这行太辛苦了，他自己在这行业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就为让家里人过得安稳，没想到最心疼的小儿子说也要入这行，这才刚起了个头，夏云汉就已经觉得舍不得了。
大人们开始谈正事，夏小荔安安静静地坐在办公室的角落，目光在乔聿、爸爸、院长，以及院长办公室丰富的书架上来回探视。
聊的事情内容他能听明白，虽然涉及到一些专业词汇时听不懂，但事情是怎么回事他弄明白了，爸爸的项目存在施工风险，现在乔哥哥和周院长重新去帮爸爸做项目评估，这份评估报告就是爸爸用来证实项目有问题的证据。
幸好有乔哥哥，夏小荔心想，又觉得， 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强大起来，可以成为爸爸的依靠。
聘请合同很快签好，夏云汉再三感谢了乔聿和周院长，时间快到中午，他执意请两位就在附近一起吃个饭。
路过外面工作间的时候，周以深招呼程虞：“小程也一起。”
程虞展出一个笑，三两步跨过办公区跟了上来，走到乔聿边上。
夏小荔被挤了下，有些不痛快，眼睁睁看着跟乔哥哥中间挤进来一个人，不过，到等电梯的时候，乔聿让夏小荔先进去，他才进来站到他旁边，夏小荔又高兴了。
吃饭就在学校正门附近的一家浙菜酒楼，席间又聊了关于幸水大桥项目的一些情况，周以深让夏云汉不用太担心，那边当地设计院的负责人他也认识，就算评估出来真有问题，也不至于会产生扯皮的状况。
乔聿又说按他的分析，到实地看过如果情况真跟他们预计的一样，这设计估计要打回当地设计院重新做，他比较建议做悬索桥，一样可以做得很漂亮，建造成本和施工难度都会小多了。
夏云汉有些感慨，施工方和设计方既是合作关系，又常常互相角力，这么多年他合作过的设计院大大小小也有数十家，合作愉快的有，对簿公堂的也有，切身知道一个愿意从现实出发，靠谱的设计院有多难得。
同样，对设计院来说，靠谱的，不偷工减料的施工方同样难得，夏云汉实在是很希望能有一天跟乔聿合作一次。
夏小荔一边吃东西一边认真听着，他挨着夏云汉，再过去是周院长，对面坐着乔聿和程虞。
程虞一整个席间都在招呼所有人，适时给大家递上热毛巾，续上茶水，问乔聿需不需要换骨碟，明明服务员就在包间里，他却不动声色地代劳了所有服务工作。
夏小荔心里莫名有些膈应，夏云汉从来不带他去这种社交应酬的场合，他也根本不清楚这种场合身份最低的人往往要自动代入服务者的角色，总觉得这个程虞过分殷勤了。
程虞再一次帮所有人续茶水的时候，夏小荔直接伸手挡开：“谢谢，不用了。”
乔聿看了夏小荔一眼，对程虞说：“小程你也坐下吧，都是自己人，不用招呼大家。”
程虞这才带着笑坐回乔聿旁边，说：“乔教授，这次现场评估要不我跟您一块去吧，现在情况我也差不多了解了，评估报告我也能帮上忙。”
周以深也点头：“小程写报告有一手。”
乔聿却还是摇了摇头，说：“现场夏叔已经安排了他公司的人协助我，人不用多，够了，回来出报告你再协助我。”
“那……好的。”程虞只能点头，脸上还是笑着，看不出情绪。
夏小荔有点想这顿饭快点结束，熬到出门，他直接蹿到乔聿边上挤开程虞：“乔哥哥，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是，咱们走吧？”
“好嘞，稍微等我下，爸，我去你车上拿下东西。”夏小荔去夏云汉车后备箱拿下那一大盒桥梁模型，他都带着呢，抱起来摇头晃脑地往乔聿车那边跑，头也不回地跟夏云汉说：“爸我先跟乔哥哥走了啊，晚上别等我吃饭！”
作者有话说：
那个，说在前面：本文不涉及师生恋的情节，乔哥不会是小荔枝的老师的（小剧透）~也请大家不要在评论里出现“师生恋”的字眼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