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轻轻合上的关门声击在余琛震颤的心房,在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无法思考,唯一盘桓着的念头就是陆怀亭想要离开他。
怔愣着,直到听到电梯关门声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朝门外冲去,电梯屏的显示数字到了五,他扫了一眼便顺着楼梯往下跑,呼吸间都是泛着腥气的甜味。
陆怀亭拉着行李箱的声音在深夜十分清晰,他刚刚走出了电梯,正朝着小区大门走,身后跟着明显的追逐脚步声,他毫不在意,也不关心。
他并不怨恨余琛一次又一次的丢弃他,这是他自以为是去爱他人应得的报应。
余琛跟着他走,在他将要走出小区时突然跑到了他的面前,余琛下楼梯跑太急,拖鞋都掉了一只,现在光着一只脚,就这么红着眼睛挡在陆怀亭面前,哑声道:“和我回家。”
陆怀亭看他那光着踩在地上的一只脚皱了下眉头,从行李箱里拿出自己的拖鞋放在余琛脚边,轻声道:先穿这双应付一下吧,着凉了会生病。”
余琛鼻子发酸,穿好陆怀亭给他的拖鞋,抽着气重复道:“和我回家。”
陆怀亭就这么一直盯着他瞧,觉得他这样乖乖听话的模样很可爱,忍不住笑了一下,问道:“是因为我拿走了不属于我的东西你才追下来的吗?”他的左手原是蜷缩着手指虚虚握成一个拳,此时却垂着手放在行李箱柄上,一枚熠熠生辉的戒指坠入余琛眼帘,在夜色中反射着银光。
“什么?”余琛不解,他伸手要去牵陆怀亭的手,带了点哄人的语气道:“我追下来只是因为我不想你走。”
陆怀亭轻巧地抬手避开了,他将左手的那枚戒指摘下来,想到余琛帮他戴上去时那种幸福的触感,现在只剩下了麻木的痛感。
他还想着偷偷带走呢,他这么喜欢余琛,以后又不会再见了,留个念想。
“还给你,现在真的没有拿你的东西了。”他将戒指放在余琛的手里,很快就抽回手,拉着行李箱与余琛擦肩而过,礼貌道:“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余琛错愕地低头看向手心里那枚还残留着余温的戒指,不禁咬紧的牙关渗出丝丝血迹。
“陆怀亭。”他站在原地,抬高了声音喊道。
陆怀亭却没有停下了,亦没有回头。
余琛深吸一口气,放软语气道:“……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好不好?这么晚了很不安全。”
陆怀亭在小区门口打了的士,一眼也没回头,上了车直接让司机去郊外的房子。
余琛跟着到了小区门口,看着他上了的士,忍不住跟了两步,直到看不见车影。
他难以遏制地感到胸口发疼,呼吸刮过喉间,滚烫得融入血肉,痛得他手脚发软。
他第一次看见陆怀亭离去的背影,这样果断,而又轻松。
他曾经也是这样对待陆怀亭的吗?一次又一次的抛下他,让他从学会等待,变得学会麻木。
这就是他要的完美爱人吗?
余琛低头看着自己的拖鞋,毛茸茸的,还带着可爱的小熊头,陆怀亭总是喜好这些可爱的毛茸茸,那只被他捡来的小猫玩偶也被他用毛茸茸的小衣服包裹着。
余琛愣了愣,起身往家跑去,他好像没有看见陆怀亭带走那只小猫。
到家的第一时间就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行李箱放在一旁,然后将地拖了一遍,擦干净桌椅,小猫的东西也被他重新擦洗一遍放在了角落里用干净的白布盖好,忙活到快天亮,陆怀亭去浴室洗澡,顺便将衣服也洗了。
兴许是因为回到了家,他的心情变得很轻松,浑身都懒洋洋,拉上窗帘,上床将被子一拉,几乎是立刻就睡了过去。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舒服地入睡过了。
很长一段时间充斥在梦中的恶意仿佛被排空,他的梦中只剩下一片空白,没有痛苦和惶恐,也没有余琛。
余琛第二天按时去了公司。
陆怀亭的小猫被落在了被子里,大约是走得急,又或许是……他不要了。余琛将小猫搂在怀里,就这么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夜。
齐韵一来就和他汇报公司最近涉及的游乐场项目,他拿着项目书,看了好几遍第一行,没看懂意思,抬头扫了眼齐韵,对方突兀地停下声音,与他对视。
余琛问道:“谁提出的项目?”
齐韵愕然半秒,很快便道:“是……余理少爷。”
项目书的最下角明晃晃的主策划人余理晃进余琛眼里,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间,微微红肿的双眼抬起时满是血丝,“老头子又要玩我?”
齐韵低下头,没回答,这种敏感问题不是他这种特别助理能够回答的,董事长的贴身保镖秦助理都不敢置喙的东西,他有什么胆子去招惹。
“有完没完。”余琛低骂一句,将项目书扔进了垃圾桶,正要拿水杯泡咖啡,一不小心抬手将旁边的花瓶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的清脆声响砸进耳中,余琛一愣,下意识咬了咬牙,在齐韵连忙要出门喊保洁上来收拾的时候,艰难道:“……不用了,你出去吧。”
齐韵出去后,余琛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拿出来给简津京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那一瞬间有些吵闹,过了十几秒才安静下来,简津京的声音透着高兴道:“喂?余琛,有什么事啊?”
余琛低声道:“亭亭走了。”
“啊?”简津京茫然的声音带了点无措,“……你不会是,许承公司那事儿找他麻烦了吧?”
余琛沉默数秒,语气带了点激动情绪道:“你说他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和我说实话呢?告诉我他被人欺负了很难吗?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们是爱人,爱人之间有什么不可以说吗?”
花瓶的碎片被窗外投进的阳光照耀,陆怀亭曾经每天都在给它擦洗,摆上漂亮的鲜花。
简津京沉默了一时,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措辞,余琛现在的情绪听起来很不好,重重的喘息间是厚重的滞涩感。
“我觉得亭亭还是没有安全感,也不太相信你的爱。”简津京斟酌着说道:“他不止一次跟我提到过‘没有人会爱他’,这个观点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思维,我好几次想要对这观点进行反驳,都被他逃避了,我不知道是谁对他说出这种话或者教他这种观点,或许是因为年少的事,你如果也听到他说这种话,你可以稍微纠正他的思想,我感觉他已经不够信任我了,所以我昨天联系了我师兄,正打算让我师兄给他看看呢。”
余琛咽了咽,喉咙发紧,他的眼尾几乎要洇出雾气,泛着水光,开口的声音变得喑哑低沉,轻轻道:“是我,是我对他说的。”
“……”简津京顿了顿,竖起眉头,“也是,倒不奇怪,你就是这种人。”
余琛轻咳一声,低低道:“……他也确实跟我说过没有人会爱他,我和他解释这是气话,但是他好像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简津京默了默,有些抓狂道:“大哥,你知道他有心理疾病吗?你知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还气话?你家气话是为了把人气死吧?”
“对不起。”余琛抿了抿唇,困难地出声道:“我过去对他很不好,也确实没有考虑周全……他昨天晚上因为我的逼问离开了我,他说我这里并不是他的家,我也并不爱他,可是我是爱他的,你也知道的对吧?我是爱他的。”
“……”简津京安静了片刻,突然开口道:“余琛,我有时候觉得你挺不把陆怀亭当人看的,念书的时候你能因为去接受更好的教育一走了之,你甚至都没有跟他说一句你要走,人家白白等你十几年,等你回来了,勾勾手又把人揣身边了,心情好给个笑脸心情不好让人为你揪着心,到头来因为你伟大的人生目标,说结婚就结婚,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想过陆怀亭是个人,不是你养的狗啊?”
“我……”余琛试图解释,却找不到话辩驳。
简津京“哎”了一声,接话道:“别解释了,这些事情都是事实,再说说陈洋的事,这疯狗因为你对陆怀亭做了多少事你有数过吗?对你有好处你俩就是朋友,等你利用完别人了把人一脚踹开,美其名曰为陆怀亭报了仇,你真的是为陆怀亭吗?你是为了减少麻烦吧?你要为了陆怀亭早该在刚回国陈洋欺负亭亭那会儿就动手了。”
“还有你前妻,你这么精明一人真看不出来你前妻对陆怀亭做过什么啊?是你默认的吧?为了让亭亭死心。”简津京冷笑一声,“不过联合陈洋欺负亭亭的事我相信你干不出来,虽然你不像个人,做人基本素养还是有的。”
“亭亭离开你也好,老实说我真看不出来你对他有多喜欢,纠缠这么久了就是条狗也有感情了,你对他的感情差不多就是你对条自家养的狗的感情吧?还能有更多吗?我觉得你这种人应该不会有。”简津京叹了口气,“你这种人才是不会有人爱的吧,真是奇怪,怎么有人敢爱你啊?”
余琛蹲下身捡碎玻璃,耳边是简津京刺人的话语,他承认他确实做了很多让陆怀亭痛苦的事情,也做了很多无法挽回的事情,可他一直都是喜欢陆怀亭的,过去他和陆怀亭恋爱到分开他都是真心喜欢着对方的,哪怕分开也会偶尔想起,他只是追逐了一个目标太久,他不愿意因为所谓的爱情放弃。
是啊,怎么会有人敢爱他这种人啊。余琛撑着地,微微弯下腰,心口愈演愈烈的痛楚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碾碎在这破裂的花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