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孩子
回到自己的房间,陈洛愉栽到床上,仿佛虚脱了一样再无力动弹。
刚才他问完那个问题后,陈飞麟就收拾碗筷进厨房去洗了,留他一个人坐在桌边,听着厨房传来的哗哗水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明明就几个碗,陈飞麟却好像洗不完一样。
那个人又在避着他了。
因为他又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答案不是明摆着吗?
这五年多可以发生很多事,也可以完全消磨掉一段感情。他就像走进了死胡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过去。
也许是因为他没想起的事情太多了。
也许是因为,心里那种无法解释的,对陈飞麟的不舍与依赖。
第二天下午,陈洛愉到医院开会,傍晚在食堂吃完饭后开始值班。
今晚的班比较闲,到凌晨一点他才接诊了三个症状麻烦的病人。两点时刚在值班室的床上躺下,就有护士来敲门,说来了一位腹痛患者,是实习医生小方接诊的,希望他出来看下。
他穿上白大褂,拿着听诊器来到抢救室,刚走到6号床边就顿住了。
转头看到他来了,小方解释道:“陈主任,患者生命体征正常,但是腹痛明显,我按压过没有硬块,也没有发烧。”
陈洛愉的视线盯在床头皱着眉的女患者脸上,直到小方又叫了他一次才上前,问:“做了什么检查?”
“该做的都做了,没什么问题。”
曹嘉睁开眼睛,估计是喝了点酒没认出陈洛愉,她难受地道:“医生我肚子痛,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大排档吃坏了,你快帮我看看。”
“你别紧张,先放松。”陈洛愉安慰道,询问了基础病史,又看小方递来的检查报告,确实没什么异样。
思考了片刻,陈洛愉问:“最近有没有性生活?”
曹嘉点点头。
“有没有发现出血的情况?”
曹嘉摇头,陈洛愉对旁边的护士道:“把床旁B超推过来,再给她测下hcg和孕酮。”
护士马上去准备,床旁B超机推过来后,陈洛愉给曹嘉做检查。过程中他的神色一直很严肃,等hcg和孕酮结果也出来后,他对曹嘉说:“你怀孕八周了,初步估计腹痛是孕初期的子宫增大导致韧带牵扯的疼痛。问题不大。”
曹嘉盯着陈洛愉,像是没听懂他说的话。陈洛愉见多了这种状况,一看就明白孩子的出现在曹嘉意料之外。如果是其它女患者,他不会有太多感触,可曹嘉不同。
尽管陈飞麟否认过和曹嘉的关系,但这两人之间有很多让人遐想的举动。他安慰了曹嘉两句,问道:“你有没有亲属可以过来?我让护士帮你通知,你需要留院观察一晚。”
曹嘉仍旧说不出话,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她这样显然需要时间接受,陈洛愉便叮嘱小方继续处理,来到走廊上拿出手机。
从通话记录里找到陈飞麟的名字,他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随后指尖却开始发抖。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通知陈飞麟,如果陈飞麟跟他说的是真话,那他打这个电话就是多此一举。
可如果曹嘉的孩子真和陈飞麟有关——
他靠在墙壁上,看着深夜里依旧光线通明的急诊通道,手臂缓缓垂下了。
要是真和陈飞麟有关,那曹嘉自己也会通知陈飞麟,不必他这个外人来假好心。
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指尖触碰到了烟盒。他往急诊大门走去,自动门打开的一刹,又冷又硬的夜风迎面扑来。
走到旁边的吸烟区,他点燃一支烟抽着,冰凉的薄荷味比冷风更能提神醒脑。他望着对面的住院大楼,零星灯火像夜色中的指路明灯,为一条条生命坚守住希望,却无法为他照亮前进的道路。
最后他还是没有拨出陈飞麟的号码,小方来向他汇报时也说曹嘉没有联系亲属,只通知了一个女性朋友过来办手续。
到了后半夜,陈洛愉去看了次曹嘉的情况,然后回休息室躺着。天亮后,赵俊凡来接早班,给他带了爱吃的启明记糊汤粉和油条。
他没胃口,但是很想找人说说话,便约赵俊凡一起去天台抽烟。
初冬的清晨是一天里最冷的时刻,这么早也不会有人跑来天台受冻,因此这里是医院里短暂安静的场所。
只是安静归安静,冷也是真的冷。他穿着室内的衣服,才站了一会儿就冻得手都麻了。
赵俊凡拉着他去背风的角落,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塞给他,他不肯穿,只要了赵俊凡的围巾裹住空荡荡的脖子。
带着体温的毛线贴在肌肤上,异样的感觉爬上心头,脑海中也晃过一幅陌生而久远的画面。
在长江二桥边上的芦苇荡中间,有人也把脖子上的毛线围巾摘下来,仔细地围在他脖子上。
那是一个阴天的早晨,呼啸的江风吹乱了彼此的头发,那个人挡在他和长江之间,用身上很厚的棉服将他裹紧,他的手臂藏在棉服下搂住那人的腰。
他们就这样相拥而立,看那些比人还高的芦花被吹得左摇右摆,远处偶尔会传来轮船的鸣笛声。
他还听见那个人靠在耳畔的低语。
“但愿每一年冬天都能这么抱着你。”
他满足地笑了,把脸埋在那人热乎乎的颈窝里,后来他说了什么?为什么又想不起来了?
“洛愉?”赵俊凡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从模糊的记忆里抽离出来,“想什么那么入神?”
吸了一口烟,陈洛愉缓缓呼出灰白的烟雾,看它飘散在空中,眨眼间就被冷风吹散。他重复着这个动作,一直到烟抽尽了才说:“昨晚接诊了一个意外怀孕的患者。”
“是我朋友认识的人。”
赵俊凡不懂他具体想表达什么,就没插嘴,等他继续说下去。
他和赵俊凡对视着,半晌后哑然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什么也不能说,不能说陈飞麟真正的身份,不能说自己和陈飞麟的关系,甚至不能提起陈飞麟这个人。
其实不止是对着现在的好朋友不能说,就连对着当年的好友钟航,他也不可以提。
绕了一圈下来,他竟然找不到一个能倾诉的对象。
摇摇头,他把苦水咽回肚子里,对赵俊凡说:“她好像不太想告诉对方,你说我要不要帮忙通知?”
把抽完的烟蒂丢进垃圾桶里,赵俊凡道:“是我的话就不会帮这个忙,这种事还是让当事人自己解决吧。”
“也对。”他认同地点头,把冻到僵硬的双手放进白大褂口袋里,“下去吧,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