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卖房子

薛咏倒没哭, 只觉得过分的空虚, 突然之间, 屋子像是变得异常空旷。

该如何形容呢?

像是从悬崖边跌落, 坠落, 坠落,还在空中,还未落地, 恍惚的灵魂正被浸在失重感中。

邢烨然走了。

邢烨然说放弃爱他了。

这……这很正常。

薛咏理解,非常理解,谁能受得住一直单方面的付出呢?

更何况是像邢烨然那样天子骄子的少年, 邢烨然骄傲了一辈子,只在他面前卑躬屈膝, 还要被他的优柔寡断折磨。

他不要你了吧?活该啊, 薛咏。薛咏对自己说。

挺好的, 你本来就不配被邢烨然爱。薛咏又对自己说,邢烨然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不应该跟你纠缠在一起,把人生弄得乱七八糟,邢烨然值得更好的人。

薛咏整个人放空,时间的流速突然混乱了, 他觉得好像薛咏才刚出门, 但等他回过神, 看一眼手表,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薛咏低头, 把思维拉回来,看到满目狼藉。

不像话。

收拾一下吧。

薛咏取出扫帚和簸箕,先把碎玻璃都扫起来,然后再拿抹布,跪在地上擦血迹,跟凶案现场似的,可怕,血都干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也没打架,他却觉得虚脱一样使不上力气,调动所有的力气,麻木而机械地擦地板。

擦着擦着,薛咏突然觉得脚心一疼,他颓废地坐在地上,看自己的脚板,扎了一小块碎玻璃,又添了一个小伤口,流了一会儿血,然后就不流了。

邢烨然砸得到处都是碎玻璃,一下子还扫不干净。

刚有新伤口时,得把他安置在那里不去动,才会凝血结痂,新痂生成之后也不可以有大动作,才能结得牢,堵住血。

等会儿再扫吧。

薛咏爬起来,回主卧,昨日宿醉的头疼还在作祟。

他倒头就睡。

薛咏也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有,身体累极了,大脑却还在活动,不停地做梦,一轮接一轮,梦境和现实像是被割开的伤口一样黏在一起。

他梦见自己在爬悬崖,爬一段就摔下来,遍体鳞伤,摔了又摔,站起来继续爬。

他被电话吵醒,醒过来发现才过了两个小时,才下午。

是苏俞打来的电话,薛咏接起电话,听见苏俞跟他说话,薛咏想回答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薛咏怔了怔,想说话,还是发不出声音,憋出所有的力气,却只发出了古怪的哑哑嘶声。

苏俞:“喂?七哥?七哥?你在吗?你怎么不说话啊。”

薛咏把电话挂了,回了一条短信:【我嗓子难受,发不出声音。】

苏俞:【邢烨然呢?他突然跟我说他回国去了???】

这个现实再一次毫不留情地砸下来,冷酷无情地告诉他,邢烨然放弃他了。

薛咏回:【嗯,他回去了。】

然后把手机关机了。

薛咏是一个感情延迟的人。

当年奶奶去世、邢文彬去世,他都是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在夜里哭醒过来。

但这次不一样。

生离死别,生离死别。

死别固然悲恸,但只是一记快刀,生离却是钝刀子割肉,明明人都还在,却抓不到了。

趁着这个假期还未结束。

薛咏断绝了外界的一切联系,藏在家里,想要躲个清静。

他总有种幻觉,总觉得邢烨然随时会回来,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可怜巴巴地对他说:“你别不要我。”

但是没有。

他的小狗没回来。

他扔掉这只小狗好多次,甚至打小狗,把小狗扔得远远的,小狗一次又一次灰头土脸,踉跄趔趄地找回他的身边,放下自尊、摇着尾巴讨他欢心。得他一句夸奖,就笑得无比灿烂。

蒙头睡了一天,薛咏才重新打开手机。

他去偷看邢烨然的社交账号,发现全部都清空,再打开好友软件,他已经被拉黑了。

这是真恨他啊。薛咏想。邢烨然这次真坚决。

原来被人狠狠地拒绝是这种感觉,当年邢烨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给他下跪的呢?是得有多爱他,才能做到那么没尊严。

薛咏整个人陷在拖延之中。

拖到不能再拖,必须回学校了。

他经过镜子,发现自己形容憔悴,瘦了一大圈,一圈青色胡渣,黑眼圈浓重,客厅里堆着垃圾,三天没扔,邢烨然走的时候弄的一地狼藉收拾了一半,放在那,还没收拾。他一直不收拾,就好像邢烨然才刚走一样。

还有一个小时,他买好的高铁就发车了。

高铁站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好像来得及收拾屋子,也好像来不及,收拾不收拾呢?反正放在这里,也没人来,没人会发现,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愁又是五六分钟。

薛咏还是决定洗个澡,收拾房间。

因为太着急,还把脸刮伤了,匆匆忙忙的收拾东西,捡相框时,手被划伤了,东西被着急地胡乱放进箱子里,也没好好放,他索性把坏掉的相框拆了,只把相片取出来。

看看只剩下二十分钟,薛咏匆忙出门,赶到高铁站,没空取票,打算刷身份证,进站的时候才发现,他身份证落在家里了。

他赶紧往回赶,赶到一般,眼睁睁地看到时间到了,他的那班高铁肯定开走了,不可能等他一个人。

这张票不能退,也不能改签,白白浪费了几十块钱。

再看列车时刻表,正值客运高峰期,今天的票全部卖完了,只能买明天的票。

薛咏便不跑了,慢悠悠地往回走。

他重新回到家。

薛咏没开灯,坐在客厅的沙发,不做挣扎,任由黑夜和寂静渐渐浸满全身。

没开窗没开门,屋内空气不流通,憋闷得紧,他觉得难以呼吸,突然觉得这座房子就像是一座棺材,将他钉死在里面一样。

他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下这套房子。

手机响起“叮”地提示音,薛咏拿过来看了一眼,是催还房贷的。

他手上能动的钱都给廖昆了,还有最后三万的定期存款,明天去银行提出来好了。但好像还是不够,还有十年的房贷要还呢,他还要读两年书,只靠研究生的那点钱,又要生活,又要还房贷,还要给廖昆钱……

钟挂在墙壁上,秒针嘀哒嘀哒嘀哒地转动。

声音像在他身边响起,被无限放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野兽在步步紧逼,让薛咏的精神愈发紧绷,快要崩断了。

手机来电突然响了起来。

是廖昆打来的。

薛咏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廖昆现在毫不掩饰:“喂?薛咏,你上次给的钱我已经花完了,再给我打点,打个两三千吧。两三千你总有吧。要么以后你每个月给我打个五千,不过分吧?我听说你研究生的工资有一万呢,我只问你要一半而已,还给你留了一半。”

薛咏突然觉得很像呕吐,弯下腰:“……我没钱了。”

廖昆说:“没钱你去弄点钱啊,你不是很多朋友吗?问他们先借点周转周转。别跟我卖可怜,你有房有车,再不行就把房车卖了吧,我可什么都没有。你毁了我一辈子,你得赔偿我。”

薛咏轻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廖昆像是点醒了他。

他的脑袋中突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豁然开朗。

对啊。

卖掉吧,干脆把房子卖掉。

太累了。

他也不想跟廖昆纠缠太久,把房子卖掉,可以一口气把钱还给廖昆,每个月也不必为了还房贷而缩衣节食,更没有了和邢家兄弟在物质上的最后关联,把当年邢文彬出的首付的钱给邢烨然。

一切就了清了。

是啊,他怎么早没想到呢?原来还可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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