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Act 140 半神

刻舟这顿自助吃得可说是物超所值了，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还看见薄明野在给自己做早餐，顿时觉得这日子真是太舒坦了。

只剩下一点琐事让他在意。

刻舟抓抓乱翘的头发，走到薄明野身后，把脑袋搁在他的颈窝里，边看他煎蛋边闷声念叨：“你没有觉得腰酸腿软吗？不是都说会有点难受需要人照顾的吗？我觉得昨天我们已经做得……嗯，很厉害了，是生蚝吃得还不够多吗？”

薄明野给两个鸡蛋翻面的动作顿了下，犹豫着说：“你已经嗯……做得很好了，我可能就是……天赋异禀吧。”

不然怎么办呢？

总不能怪神力把他的身体修复得太好吧。

刻舟还是有点不太甘心的样子，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强硬地接过煎蛋的活：“我来我来，你还是好好坐着歇会儿吧。”

无奈之下，薄明野只能假装扶着腰坐到沙发上。

刻舟一会儿看看薄明野，一会儿心满意足地走走神，把两个鸡蛋的另一面都煎焦了，原本溏心的蛋黄也变得又干又硬，卧在薄明野已经下好的面条上，给这顿早饭增添了一些遗憾，亏得两人都不嫌弃，呼啦啦吃了个精光。

饭后刻舟接了个电话，说过几天要去提车，他订购的那辆跑车在过入关手续了。

综合这些天刻舟的表现，薄明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的严重性。

他问：“你赚到的那些钱，平时都怎么处理？”

又是买跑车又是投资银帆训练营，照这个撒钱法，再多的钱也不够他花的。

原本薄明野以为刻舟会是一笔糊涂账，出乎他意料的是，刻舟竟然自有一套理财方案，而且还被他经营得有声有色。

刻舟打开手机查看，告诉他：“我每个月会给爸妈打一些生活费，再给他们存一些用来养老的保险。还有些钱用作投资理财基金股票，这些我不大懂，是夏姐给我介绍的经理人帮我操作的，还是挺靠谱的。还剩下不少，我就捐掉一些，自己零花……”说着说着他忽然卡住，转头瞅瞅薄明野。

薄明野不明所以。

刻舟骤然醍醐灌顶，把手机往他手里塞，兴奋地说：“你花那么多钱买了我，以后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了，都给你管！我还没考驾照，车子也给你开！或者我再给你买辆车？你房子太小了，想买个大点的也可以！都可以花我的钱！”

他懂了！原来这就是上交工资的快乐！

薄明野：“……”什么玩意儿？

无意识地扫了眼手机屏幕，即便薄明野并没有帮他“管账”的打算，可那些数据还是一如既往地涌入了他的识海。

光是用来零花的数额，就已经非常可观了，看样子刻舟确实是有自己的计划的。

那他就放心了。

之后再给他做好数据分析，让他的资金再稳一点就好。

薄明野忙把手机还给他：“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你花钱太过大手大脚，赚多少花多少，没给将来做打算。这行是真的吃青春饭的，自己辛苦挣来的钱还是要有些规划。不用给我，训练营的事情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现在这样就很好。”

刻舟仔细看看他，总觉得他这话听着不大吉利，好端端的怎么就给他规划起未来了？他们以后不都要在一起吗？自己的未来怎么可能没有这个人的参与呢。

然而不等他细究，薄明野就严肃地问了句：“你交税了吧，可千万别偷税漏税啊。”

刻舟：“交了啊，这次转会费我交了四百多万的税了。”

薄明野：“……那就好。”

不愧是Kezo，果然不差钱。

两周后，银帆战队搬了家，正式入驻到猎影战队的对面。

当天双方就挂起了横幅。

猎影蓄谋已久，专门定做了白底绿字的横幅，上书：对面是菜狗！还配上了“菜狗”的表情包。

银帆这边忙着搬东西，没时间准备，只能先在窗户上贴了两个大字：反弹！准备后面安顿好了，比赛打起来了，再好好反击回去。

战队给大家安排的宿舍也装修完毕了。

两栋三层高的别墅，提供给现有的队员和工作人员居住，男女各一栋，一人一间房，环境优美温馨，条件算是很不错了，唯一不方便的地方是，这边地方略微偏僻了些，没通地铁，要去园区的话，需要坐八站路的公交车。

此时刻舟就得瑟起来了。

这天他让薄明野陪自己去提了车，然后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一路风驰电掣开进了别墅园，引得大家纷纷出来围观。

刻舟站在跑车前炫耀：“哎呀，对不住了，以后我和明野就不跟大家一起挤公交了。”

众人：“……”有被齁到。

秦镜破口大骂：“好你个Kezo！你买什么跑车！只能坐两个人，能不能实用点！你买辆七座的SUV，咱们挤挤就能坐进去了！大家一起上班多方便！”

刻舟骂回去：“谁要跟你一起上班啊！就我跟明野两个人刚刚好！再说了，一共八个队员，怎么挤啊，超载了好吗！哦，你个子矮，你可以坐后备箱是吧？”

就为这事两人又吵了一通。

闹完了，大家欢天喜地挑选了自己心仪的房间。

陈清怡的房间在另一栋，薛晓莹在那栋也留了个房间，不过她大部分时间还是会回家，只是偶尔加班的话会留宿在这里，所以大多数时候何清怡是一个人住。何清怡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就是觉得房子太空了有点无聊，希望以后能有更多的女性同伴加入。

薄明野有点担心，给她这边安装了更高级的监控和防盗装置，男生这边也跑来给她出谋划策，说遇到危险就大叫，他们立刻赶过去救她，晚上可以在他们这里吃晚饭打游戏聊天，要休息了他们再送她回隔壁。

一切都顺利地进行着，直到刻舟抱着枕头敲响薄明野的房门。

薄明野打开门，挡着没让他进：“这里是宿舍，是战队的公用地盘，不可以以权谋私。”

刻舟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来找你玩，怎么就是以权谋私了？”

薄明野额角抽搐：“玩什么要带枕头来？”

刻舟：“……”

薄明野压低声音：“而且俞舍就住我对门，他还未成年！”

刻舟还想往房间里挤：“他未成年关我什么事啊？我成年了不就行了……”

咔哒。

正当两人拉扯间，对面的房门开了，俞舍整理着自己的外套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两个人在门口掰扯一个枕头。

俞舍疑惑：“怎么了？枕头不够用吗？我多带了一个，可以借给薄老师。”

薄明野连忙松开手，和蔼地说：“没有没有，我们只是……试试枕头的松软程度。”

俞舍不是很懂他们在玩什么，但是点点头，就准备下楼去。

见他穿着整齐，一副挺正式要出门的样子，薄明野不由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俞舍回答：“杨叔叔也住在这个别墅区，爸爸跟他说了我搬来这里的事情，他说想来看看我，薄老师，我可以带他进来参观一下吗？”

薄明野道：“这么巧吗？当然可以。”

杨叔叔，就是那位教导俞舍物理的博士和教授。俞舍一直很尊敬他，也一直为自己选择电竞这条路而对他感到歉疚，现在他愿意来参观战队给俞舍安排的宿舍，或许也算是一种认可吧。

薄明野自然是欢迎的。

他跟俞舍一起下楼：“我跟你一起去接他吧。”

俞舍很高兴：“好啊。”

经此一事，刻舟只能悻悻地抱着枕头回自己房间，顺便考虑自己要不要再在隔壁买栋别墅，跟薄明野两个人住，这样就不算以权谋私了吧，也不用管那些未成年。

薄明野见到了杨煜星。

他和俞舍在别墅门口等着，在见到那个人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冲击了他的识海，以至于他接收到的信息是爆炸式的，甚至难以理解的。

杨煜星的目光也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了下，随即就转到了俞舍身上。

这是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实际已经四十岁的男人，他的身上有种温文尔雅的学者气质，但同时，也有着某种让薄明野感到熟悉的力量。

两人简单致意。

薄明野邀请他参观了银帆的宿舍，跟他聊了许多俞舍的战绩和规划，坦诚地表现出自己是一个负责任的教练、前辈和老师。

杨煜星的话很少，大多数时候是在听他和俞舍说，等到他们说完了，他才表达了自己意见。

他对俞舍说：“起初我是不赞成你打电竞的，我以为这是玩物丧志的事情，会耽误你的逻辑思维能力，也会糟蹋你的天赋……”

俞舍有点着急，想辩解什么，薄明野拍拍他的肩，让他听完杨煜星的话。

杨煜星接着说：“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不认可这是一项与科技相关的运动，我认为在科技和运动的分类上，它都不够有足够的学科基础，但我想，这是你自己的人生，还是该由你自己来做决定。而且这段时间我也明白了许多，有些东西科学暂时无法解释，有些研究穷尽一生也得不到结果，或许你先去追求看得见的目标，才是更加实际的，也是更值得探索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薄明野：“因为说到底，大家都殊途同归，重要的是付出的代价换来了什么，您说是吧，薄老师。”

薄明野点头回答：“是的，杨先生。”

我们不过是，殊途同归，又同样受挫的探路者罢了。

离开时，杨煜星微笑着祝福俞舍：“不要有后顾之忧，我希望你能达成自己想要的目标，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回到物理研究中来，我也会陪你走一段的。”

参观完之后，俞舍先回去了，薄明野以熟悉小区为由，跟杨煜星单独散了会儿步。

杨煜星开门见山地说：“你突破到第七阶了，是吗？在半神领域，我们的阶段名称是共通的，你现在应该是数据通判了。”

薄明野说：“是的。”

自从他改变了刻舟的命运，把他从既定的轨迹中拉扯出来，他就正式离开了那座静默白塔，跨入了所谓的“半神领域”。

这里没有任何提示，也没有任务安排。

他脱离了超忆症的Debuff，但并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

因为他终于看见了那片熵之海。

杨煜星说：“你也看到了吧，那是越来越激烈的混乱，是必将到来的机械革命。身为一名物理学者，我其实不太在意那些，我只想在自己的研究领域中，得到一点点的提示。我甚至愿意用所有的神力，去换一个基础物理学的答案。”

“我知道。”薄明野能够理解这样的渴望，“朝闻道，夕死可矣。”

“可惜我还不够格。”杨煜星苦笑。

“你已经是支配之主了，还是不行吗？”

“嗯，还差得很远。”杨煜星说，“而且，是我自己临到头想要放弃了。因为在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失去太多了。我终归是个自私的人，别的都无所谓，我不想再让俞钴和俞舍难过了，他们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想回应这份属于人类的情感。”

“我知道。”薄明野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

“喜、怒、爱、思、欲、忧，这些情绪是秩序并不需要的，除非选择终止探索，让整个进程静默，否则我们会一个一个失去。”

“但我还有想要达成的目标。”薄明野不甘地说，“凭什么我给得了别人机会，却不能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我还想努力一次，就一次，就这个赛季，很快了。”

杨煜星没有劝他，似乎他也经历过这样的阶段。

他只是在识海中仔细辨认了一下薄明野，提醒道：“你的情况比我还要更复杂一些，你的控制论势能不是来源你本身。”（注：控制论：Cybernetics，研究生命体、机器和组织的内部或彼此之间的控制和通信的科学。）

薄明野道：“控制论势能？你是说神力吗？”

杨煜星：“你叫它神力吗？抱歉，我是无神论者，对它进行过一些研究，我认为它是储存在控制论系统中的状态量，所以称它为控制论势能。”

“好的。”薄明野顺着他的话说，“因为一些意外，我的控制论势能确实不属于我。以前没什么感觉，最近……它总会出一些状况。”

“什么样的状况？”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不只是那些情绪，我还经常会丧失人类正常的感知能力，转而全部替换为识海中的数据状态，而且所有的数据处于加剧混乱中，在那样的状态下，我是瞎的、聋的、无感的，没办法打比赛，没办法做任何事情。”

“……”杨煜星沉吟片刻，“你这种情况我没有遇见过，但我想，应该算是一种能量失控，控制论势能的失控，因为它在叛离你。”

送走杨煜星，薄明野独自坐在房间里。

他缓慢地放空自己，来到那片熵之海的边缘。

这片海是由无数的数据组成的，涡流遍布，混沌纠缠，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薄明野觉得它黑暗可怖，像是要吞噬人性的深渊。

可现在，他竟然在这里感受到一丝平静。

杨煜星的推论，他自己也早有预料，如果那些神力不属于自己，想叛离就叛离吧。

他依然想跟最在乎的人，去完成最在乎的事。

在最后的时限里，他会把一切镌刻成永不磨灭的数据，带进这片潮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