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年初一一家人去了祖宗坟头扫墓,李举一自然也跪了,只是李砚堂万没有想到,就在李举一跪了李家祖宗不到三天之后,他们遇到了陆鸿昌。

前一天在家听了气象说明天天气很好,李父便说,孩子待着闷,不如趁过年植物园有花展,带他去看看。

李砚堂父子俩特意起了大早,搭车去了市区,就这么毫无预警的,在植物园温暖潮湿绿意葱郁的温室里,李举一撞到了陆鸿昌。

一开始陆鸿昌没有看到李砚堂,李砚堂也没有看到陆鸿昌,巨大的温室里有假山瀑布,地面却很潮湿,李举一没站稳,被人挤得从三四米高的假山洞里滑了下来,他还来不及出声惨叫,幸好下面有个背影伟岸的男人接住了他。

李砚堂离他还有些距离,被这一幕吓得手脚冰凉,跑过去说谢谢,那人一转身,正是陆鸿昌!

陆鸿昌陪着刚包养不久的小情人一起逛植物园,他这几年越发的有耐心玩花样,身边的人也是换了一个又一个,这个新的,是念生物的大一新生,非缠着他来赏花。

看清了人,李砚堂一下就刷白了脸。

陆鸿昌也愣住了,若不是李举一挣扎,他都忘记放他下来。

李砚堂先一步上前紧紧牵住了李举一的小手,对陆鸿昌笑了一下,镇定说:“鸿昌,好久不见。”

陆鸿昌立刻便也笑了,说:“这么巧。”

李砚堂说:“是巧。来,举一,叫陆叔叔。”

李举一叫了一声陆叔叔,他已经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了,却纳闷为什么父亲的手还在轻轻颤抖。

陆鸿昌低头看李举一,问:“这是?”

“犬子。”

陆鸿昌挑眉:“你有儿子了?”

李砚堂笑说:“可不是,到年纪了么。你呢?”

话刚落音,陆鸿昌那小情人便从背后赖到了陆鸿昌身上,年轻美丽的脸上表情兴奋:“跟谁说话呢?”

陆鸿昌不见尴尬,把人从背上拖下来介绍说:“这是小宇。”

那小年轻撒娇似的白了他一眼,冲李砚堂笑着伸出手去:“你好。”

李砚堂点了个头:“你好。”

时机正好脱身,他便马上说:“不打扰二位了,我们上那边再看看去。”

他牵了李举一要走,被陆鸿昌扣住了手臂:“等等!……你还是原来那个号码?”

李砚堂含含糊糊啊了一声,丢了句常联系便落荒而逃了。

陆鸿昌的小情人问他:“这是谁?”

陆鸿昌说:“老同学。”

“他儿子长得像你。”

陆鸿昌闻言,收回了看父子俩背影的视线,就光顾着看李砚堂了,他倒真没注意那孩子的长相,李砚堂的孩子像自己,那倒是挺好玩儿的事。

·

即将失去孩子的恐惧使李砚堂反倒更冷静,他很惊慌,却依然得体的跟陆鸿昌打招呼,并牵着李举一脱离了陆鸿昌的视线范围。

不能慌,一慌就会让陆鸿昌生疑,那不是个吃素的角色。

他的理智始终站在最高点,控制了他的情绪,直到他们离开温室。

李举一一声不吭由着父亲带他离开温室,父亲的惊慌失常使他忘记了刚刚从高处坠落的可怕经历,他好奇,但没有贸然开口问。

晌午的阳光照着安静的植物园,各色郁金香与水仙开满了花坛,意识到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李砚堂才颓然坐在了花坛边的回廊上。见到陆鸿昌跟落在他怀里的李举一,那一刹那李砚堂只觉得比面见死神更恐惧。那样相像,如果没有他,旁人一定会以为他们才是父子,事实上也是如此,他们确实是亲父子。命运让他们以这种方式相遇,只要陆鸿昌有一丝怀疑,他都再留不住李举一。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失去李举一,他也是他的亲生子。

过了好一会儿李砚堂才听见园子里其他游人的谈笑声,他终于回过神,李举一站在他旁边,静静抚着他的肩膀。

李砚堂于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突兀,他怎么跟李举一解释自己的失态,但当务之急还是让他远离陆鸿昌。

他握着李举一的手说:“举一……爸爸今天还有别的事情,咱们下次再来吧,下次爸爸一定再带你来,好不好?”

李举一很温顺:“好。”

李砚堂牵着孩子在植物园门口买了些植物的种子和小苗,很快便上了回程的公车。

在车上李举一终于按捺不住问父亲:“爸爸,那个陆叔叔是什么人?”

李砚堂收回了茫然看窗外的视线:“他是爸爸的同学。”

“他以前是不是老欺负你?”

“不是。”

“那为什么……”你这么怕他?

李举一没问出口,李砚堂却已经知道了他心中所想,于是他告诉他:“他就是爸爸欠了很多很多钱的那个人。”

李举一了然的哦了一声。

李砚堂叮嘱他:“回去之后不要跟爷爷奶奶说起今天的事,以免他们担心。”

李举一点点头说:“我知道。”

回去之后李举一果然没有说起陆鸿昌一个字,他很开心的跟爷爷奶奶分享了植物园的见闻,然后和爷爷一起在院子里种植了花苗和种子,还搭了小暖棚。

李砚堂花了些时间给自己做心理辅导,夜里睡在床上,他反复的假想练习跟陆鸿昌的相遇,但他仍然无法确定他要怎样面对陆鸿昌的质疑,一旦陆鸿昌开始怀疑,对于举一,他一定会竭尽自己所能调查这个孩子的身世。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他怀疑,很有这个可能。李砚堂存着侥幸心理,那样近距离的接触他都没有发现李举一像他,所以陆鸿昌可能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会有个孩子,他不会怀疑。

开学之前李砚堂再不敢带李举一去市区,他一个人去转了户口,给李举一在户口管辖区的小学报了名,一直到开学第一天他才带他去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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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植物园匆匆一见之后陆鸿昌很快便知道他又被李砚堂骗了,当他打不通李砚堂的任何一个旧号码时,他在办公室坐着笑了起来。

都结了婚有了孩子了,他仍然不放心他,不愿意接近他,他是有多可怕?难道他还会为了一点私欲霸王硬上弓不成。

陆鸿昌觉得自己像只灰头土脸的狗,永远被那人拒之门外,他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一个普通人的正常人生就是他李砚堂这样吧,好好念书,认真工作,而后适龄结婚传宗接代。他陆鸿昌或许有一百种方法横刀夺爱弄的人妻离子散,但那绝对不会是针对李砚堂,他下不了手。

·

开学之后李砚堂搬到父母在市区的老房子里住,李举一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环境,就像他一直生活在这里一样。这让李砚堂很意外,他问他,你跟同学们怎么沟通?

李举一说:“老师说在学校要说普通话。”

李砚堂说:“爸爸来教你本地方言。”

李举一说:“不用,你不要担心,我能学会。”

八岁的李举一早熟懂事的惊人,他几乎从来不麻烦李砚堂任何事,有一天当李砚堂提起再带他去植物园时,李举一说爸爸你不用再麻烦了,我自己已经去过了。

这样的李举一,突然使李砚堂觉得自己老了。这一年李砚堂三十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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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举一攒了零花钱给自己买了辆自行车,以便他可以自己的去书店去科技馆去任何他想了解的地方。李砚堂对他的养育可谓呕心沥血,当然一半原因也可能是因为遗传,这时候的他已经有一百四十几公分了。相同的饮食起居使他们越来越像,但可惜的是,邻里之间还是有很多人说李举一不太像李砚堂,应该是像母亲。

八岁的李举一已经不像别的孩子那样爱问为什么,他完全可以独立阅读一般的出版物,并仅靠一本英汉词典读完了一些外国儿童名著的原文,他的性子沉稳,不多话,很快就有了自己的交际圈子,自己的哥们儿。

在这方面李砚堂已经完全不担心了,起码暂时他还没有发现李举一在人格方面有任何的缺陷,而且幸运的是,李举一的身体也很好,很少感冒,体育课目也都拔尖,简直十项全能。

他们每一个月至少回去一趟乡下看老人,这还是李举一主动要求的,李砚堂觉得在待人接物方面,儿子已经有超过自己的势头。念了这么多书,他一点也不像自己那么呆。

李砚堂想回到学校教书,但是S市是个职业竞争很激烈的城市,他找不到那么合适自己的工作,不能长期失业,所以他便只能先短暂的打些零工,白天在一家辅导中心教课,晚上在一家夜间营业的餐厅做管事员,负责厨房的清理工作。

这样做了一个多月,在李举一的强烈抗议之下他辞掉了晚上的工作。父子俩的因此生活拮据。李砚堂每天给李举一十块钱零花,除此之外每天的鲜奶供应也从不间断,在生活上他不会苛待李举一,但也做不到更宠溺。

李举一在某个周末又遇到了陆鸿昌。他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图书馆,过路口时交通有些混乱,他被别的车带倒,自行车擦到了陆鸿昌的车。陆鸿昌的司机下车看是个孩子,便骂了几句,大概是说了没教养之类的话。

李举一挺倔,不让骂,说我擦了你的车我会赔的,你凭什么骂人。

司机说你这孩子口气倒不小,你赔得起吗?

陆鸿昌于是不耐烦放了车窗教训司机,你跟个孩子较什么真?!

李举一见了他,立刻便叫了一声陆叔叔。

陆鸿昌一下记起了这是李砚堂的儿子,欣喜开门下车:“举一?你怎么在这儿?”

李举一说我去图书馆。

陆鸿昌蹲下来看他的腿:“摔哪儿了,让叔叔看看。”

李举一默默看他,任由他把自己裤腿卷高了。

陆鸿昌把他带到自己公司,让秘书拿药箱,亲自给他上消炎药。他第一眼看李举一就觉得挺亲的,大概是因为他父亲的原因吧。

李举一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气派的办公室,他环顾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视线还是落回了陆鸿昌脸上。

陆鸿昌见他不说话的样子很严肃,便笑着揉他的头发:“怎么?还跟司机生气呢?”

李举一摇头,说:“你的车,要赔多少钱?”

陆鸿昌一愣,笑说:“这个,我跟你爸爸谈吧,你有他电话吗?”

李举一想了一下,说:“你把你的号码给我,晚上我爸爸会打你电话的。”

陆鸿昌说那成啊,站起来在桌上抽了张名片:“给你爸爸。叫他务必给我打电话。”

·

李举一收了这张名片,把它锁在自己书桌的抽屉里。李砚堂下班之后,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他白天的事,一直等到吃饭了,他看着李砚堂习惯性的把鱼头鱼尾夹进自己饭碗里,他才终于问:“爸,那个陆叔叔是不是很有钱?”

李砚堂说:“对,有钱有势。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举一说:“下午我把他车擦了。”

李砚堂猛的被饭粒呛到,扭头拼命咳嗽。

李举一连忙解释说:“我不是故意的,是别人先撞我,我才撞到他的车的。不过他并没有生气,他还带我去了他办公室,还给我擦了药水呢。”

李砚堂喘过气来,盯着他:“你去了他办公室?”

李举一点了一记头,说:“他让你给他去个电话,那个车,要赔钱。”

李砚堂放了筷子:“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李举一说:“没了。爸,我看他人挺好的,要是他跟你说赔钱的事,你就告诉他我会赔的,叫他给我点时间,我想他会答应的。”

李砚堂没理会他,独自坐着发怔,突然又问:“举一,要是爸爸让你认陆叔叔做干爹,你愿意吗?”

李举一问:“为什么?”

李砚堂说:“爸爸欠了他很多钱,正好他好像很喜欢你,你替爸爸谢谢他。”

李举一低着头好一会儿才说:“我不要管别人叫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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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李举一刷桌子洗碗,李砚堂一个人下楼到小区门口的公用电话亭给陆鸿昌打电话,时间有快六点了,因为临近夏至,因此天色还未昏暗下来。

李砚堂不确定公用电话的号码陆鸿昌是否会理会,电话响了没几声,立刻便被接起了,耳畔是陆鸿昌低沉温柔的声音:“喂?”

李砚堂竟一时失神。

陆鸿昌又喂了一声才试探叫:“砚堂?”

李砚堂忙说:“是我。鸿昌,实在是对不起,小兔崽子不懂事……”

陆鸿昌笑说:“哪儿的话,我那是逗他呢,你们父子俩倒真是一样实诚。对了,吃了没有?不如一起?”

李砚堂说:“我吃过了……”

陆鸿昌打断他的推拒,说:“喝杯茶也好嘛,咱们兄弟多少年没见了,你一点不惦记我,我倒是很多话要跟你讲呢。”

李砚堂还没想到拒绝的话,陆鸿昌下一句就是:“我来接你。”

李砚堂问:“你知道我住哪里?”

陆鸿昌笑了,说:“我看举一的校服是文昌的,你爸妈在文昌的老房子还没有卖吧?”

李砚堂惊出了汗。这就是陆鸿昌,让人拒绝不能躲避不能的陆鸿昌,一旦踏入他的势力范围之内,他会让人无所遁形,只要他想。

不多久,陆鸿昌果然亲自来接。李砚堂正要拉开后门,陆鸿昌却说:“坐前面。”并主动给他开了门。

李砚堂依言坐到他旁边副驾驶座,见他气色上佳精神饱满的对自己笑,便也回了个笑容。

陆鸿昌做主去了一家清静的餐厅,李砚堂只要了杯茶水,陆鸿昌问他儿子一个人在家要不要紧,李砚堂说,他习惯一个人的。

陆鸿昌问:“就你们父子俩,孩子妈呢?”

李砚堂说:“她在美国那边的工作没结束,暂时还不能过来。”

陆鸿昌说:“那这段时间不是苦了你们爷俩了。”

李砚堂敷衍一笑。说实话他从不觉得自己有多苦,有了李举一的这八年来他很满足很幸福。

陆鸿昌突然若有所思的说:“你觉不觉的,举一跟我很像?”

李砚堂说:“大概是因为我太想你了吧。”

陆鸿昌被他一本正经说想念的样子弄得一愣,倒有些反应不及。

李砚堂说:“思念成疾,满心满眼都是你,搞得儿子生出来都像你了呗。”

陆鸿昌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看李砚堂的表情十足是说笑,便跟着笑了:“什么时候也学会油腔滑调了。”

李砚堂的手心全是汗,脸上风淡云轻笑:“都快四十的人了。你呢?这几年过得怎样?婶婶还好吗?嫂子呢?有孩子了吧?”

陆鸿昌笑说:“哪儿来的嫂子孩子。”

这让李砚堂很吃惊:“你……”

“你走之前我说过,我这辈子不会再结婚,你以为我说笑呢。”

“那……那婶婶怎么会接受得了?”

“是接受不了,成天的唠叨呢。我原来是真不想孩子的事儿了,可如今看到举一,倒又被他勾得馋起来了,是该要个孩子喽,明年吧,找人生一个去。”陆鸿昌说的好像谈笔生意似的利索。

李砚堂没什么好说的,他提醒过他善待身边的人,可陆鸿昌根本不是这样的人。李砚堂早已放弃跟这个人的一切,现在他只要确定他的孩子安全而已。

陆鸿昌看起来也有些心不在焉,眼神几次扫过他都没有停留,好一会儿才又问:“回原单位工作了?”

李砚堂说:“没有,在一家辅导中心给中小学生做辅导员。”

陆鸿昌皱起了眉:“堂堂一个生物学博士,做过研究生导师的人,怎么找了这么个工作?”

李砚堂说:“劳动不分贵贱,我觉得挺好的。”

陆鸿昌不苟同的看他:“那不委屈了?过几天我看看,还是换个像样的工作,总要对得起这点学历。”

李砚堂心里不乐意,自然嘴上也就强硬起来:“我的事情我希望能自己决定。”

一瞬间的决绝两个人之间的客套撕开了一条缝,陆鸿昌眯了眯眼睛,靠在沙发里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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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砚堂坐不住,先一步开口说要走,陆鸿昌没有阻拦。上车时李砚堂刚要去拉车门,突然就被后头的陆鸿昌压制住了。两个人挨得很近,单薄的衣料甚至不能隔离开彼此的体温,李砚堂僵着动作,吃不准陆鸿昌想做什么,他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陆鸿昌身上的气味让他腿软。

停车场昏暗没有多少人影,陆鸿昌就这么放肆的半抱着李砚堂,说实话他挺不甘心见一次面说这么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散了,李砚堂有心避他,下一次见面未必顺利。

“咱们……一定得这样吗?”陆鸿昌凑近了低声问怀里的人。

李砚堂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我不明白。”

“咱们就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你多给我点信任,多亲近我一点,不要总提防我。”

李砚堂说:“我一直是拿你当兄长看,你不要多心。”

“在我做了那些事情之后,你还把我当兄长看?”陆鸿昌故意欺近,说话时嘴唇都要碰到李砚堂的耳朵。

李砚堂有些头昏,忍不住求饶:“都过去了,算了吧……”

陆鸿昌莫名光火,就像那时候他轻描淡写说兄弟之间一次两次摩擦没什么,他可一直记得这话,记得这笔账。

他放开了他。

李砚堂几乎要虚脱,扶着车身喘息,却听到身后的陆鸿昌清晰的说:“八年前我本不该放你去美国结婚,是我失策,脑子没拎清楚。如果还有可能,我要你留下来,你愿意吗?”

李砚堂好不容易才平稳了呼吸,转身看点烟的陆鸿昌:“做兄弟不好吗?做兄弟长久,做别的,也许散得更快。”

陆鸿昌往前一步,李砚堂惊得往旁躲,陆鸿昌笑了笑,说:“不用这么紧张,你现在妻贤子孝,我至于那么禽兽吗?上车吧。”

路上两个人都谨慎了些,李砚堂想了好久才开口说:“我个性不好,其实除你以外,同学朋友都没有再联系了,所有人里我最信任你,你要是不嫌弃,举一就认你做干爹,往后孝敬你爱戴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没等到陆鸿昌开口,李砚堂马上又补上说:“举一绝不会拿你们陆家一份家产,这个我可以跟你保证。”

陆鸿昌说:“有这福分,我怎么会不愿意。”

李砚堂松了一口气说:“那就这样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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