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S市中科院生物研究所某个清静的办公室内,连续不断的手机铃声从一个被锁住的抽屉里传出来,响了许久后骤停,随后桌上的座机便“铃铃”响了。

有人接了电话问找谁。

对方说找李主任。

“李主任在实验室。”

“麻烦您传一声,我是陆鸿昌,让他务必听电话……不不,还是请他下班之后,方便的话给我回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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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了一身白大褂的李砚堂正在仔细调整显微镜的倍数,助手进门来小声说:“主任,有个叫陆鸿昌打电话找您。”

李砚堂的脸藏在显微镜后头,好一会儿才问:“说什么没有?”

“他请您下班给他回个电话。”助手说完,等很久也没见李砚堂再出声,便轻手轻脚带门出去了。

李砚堂没能继续安心看他的涂片,听到陆鸿昌的名字他便有些心浮气短。两人从前是老邻居老同学,一直到高考之后才分道扬镳,细说起来也算是发小铁哥们,可不知怎的总是客套有余亲密不足。十八九岁分开之后还经常通电话,后几年陆家的生意越做越大,陆鸿昌忙碌起来,两个人的联系也就少了。陆鸿昌偶尔打电话来责怪他不惦念兄弟情义不主动联系,李砚堂主动联系了几回,可回回都让秘书接了问您有预约吗,索性他也就懒得打了,原本就不是一路人。

陆鸿昌是个吃得开的人,家境殷实相貌俊朗,本人各方面也相当优秀,可李砚堂只擅长一项:读书。他出身清贫人家,父母都是小学教师,在这个人情复杂利欲熏天的社会里,他惟有读书这一条出头之路,所以他多年刻苦求学多年,才有如今的位置。

算起来两个人有快十来年没见,如果不是上个月开同学会重逢,大概以后也不会再遇上。

实验室里待久了,早就没了社交的兴趣,高中同学会李砚堂本不打算去,可主持聚会的同学神通广大,竟给他找到办公室里来了,说这一次人是到得最齐的了,连鸿昌这样的大忙人都来啦,你们不是铁杆儿兄弟么,他说了,你要是不去,他可亲自来接你。

李砚堂只好答应了,也就又见到了陆鸿昌,准确说是陆鸿昌夫妇。

陆鸿昌气色明朗红光满面,人群里见了他,远远就抛了美艳的妻子大步过来拥抱他,砚堂砚堂的叫他,怪他狠心,不主动联系也就罢了,居然连电话号码都换了。

李砚堂扶着眼镜解释说:“单位里要做虚拟网,换了个新号码,忘记跟你讲了。”

陆鸿昌的妻子问:“这位是……”

陆鸿昌忙说:“我来介绍,这是贱内雪雁,李砚堂李博士。”

李砚堂点头叫:“嫂夫人。”

王雪雁笑说:“可算见着真人了,经常听你的大名,鸿昌唠叨你就跟唠叨初恋情人似的,我都要吃醋了。”

陆鸿昌搂着妻子的肩膀开怀笑,李砚堂只好跟着笑,他不善辞令,可也不好扫兴。

随后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得知李砚堂是生殖科学方面的专家时,王雪雁突然沉默了。李砚堂只对实验数据敏感,没觉出她的沉默里有文章。同学会结束后,陆鸿昌单独送他回家,路上闲聊至半,突然就提起一桩事情。

“……雪雁是做模特的,事业心重,不想为了生育影响工作,我妈呢急着抱孙子,婆媳俩整天斗得我是家都不敢回,雪雁剑走偏锋,想做试管婴儿找代孕,我不同意,可她主意定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

李砚堂低着头听完了,说:“她不爱你。”

陆鸿昌开着车,笑问:“你怎么知道?”

李砚堂说:“她不愿意,只有一个原因,她不够爱他。”

陆鸿昌说:“这话太绝对了吧……啧,不是要跟你说这个,我是想说,雪雁已经说服我妈了,旁人经手我们都不放心,刚才她听说你的工作就是专门搞这行的,就想托你这事儿。砚堂,你是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小孩子,可过了年我也三十二了,你知道我家里是一脉单传,我不能断了陆家香火,这个任务是非完成不可的。”

李砚堂不做声,打了个哈欠,卷缩紧了外套。

陆鸿昌见他这态度,便不再催促他答应,话题转到从前的往事,说当年两个人在学校住宿时的糗事逗他,明明挺可乐,李砚堂却提不起精神,居然还睡着了。

三四个小时车程陆鸿昌开着寂寞,可不忍心叫醒他,一直到了研究所宿舍楼下才把他叫醒。

李砚堂迷蒙看了看窗外,发现到家了便开门准备下车,却被陆鸿昌扣住了手腕。

陆鸿昌笑着说:“代孕我们都找好了,你要是肯帮忙,我是感激不尽的。”

李砚堂含糊嗯了一声,挣脱了手腕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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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鸿昌后来找了李砚堂几次都没找着人,打电话也总没人接,他于是叫秘书查李砚堂办公室电话,陆鸿昌的性格就是这样霸道,若不是面对的是李砚堂,他估计早叫人绑了来了。

李砚堂寡言内向,还有些怪癖,比方说从前念书的时候他从不跟其他男生一起洗澡,那时候两个人交情好,陆鸿昌就在浴室门口给他守门,有一回想跟他开玩笑,突然闯进去看,吓得李砚堂惨叫一声捂着下体只嚎滚出去滚出去,跟见了鬼似的。

要搁别人陆鸿昌早不伺候了,可谁叫两个人从小一块儿玩到大。小时候他就喜欢沉默温顺的李砚堂,跟他亲得像兄弟。陆鸿昌顽劣,干坏事总让李砚堂给他把风,往往出事儿了他跑得快,逮着的总是李砚堂。为这,李砚堂不知道挨了多少顿家法,可他从来都不怪怨陆鸿昌,隔天见了还依旧对他微微笑。李砚堂一直瘦小,站在陆鸿昌身边是个小跟班,可有一回陆鸿昌让小流氓堵在巷口打架,李砚堂却拼死了护他,被打得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

李砚堂话不多,对陆鸿昌却很好,陆鸿昌能感受到一个朋友的真心,这么多年尽管李砚堂的性格越来越冷淡,陆鸿昌却没有放在心上,他始终觉得在李砚堂身上他可以找到其他人身上没有的东西,如果有一天他面临死亡,李砚堂搞不好还愿意为他垫背,他就是这么个傻瓜。

虽然没想到这件李砚堂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他却不肯帮忙,但陆鸿昌还是不想勉强他,他首先还是反省了自己,科学狂人都有原则有癖好,李砚堂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

陆鸿昌叫李砚堂回电话就是想说这个,可他没想到,下班时间过了之后,李砚堂回电话却说:“前几天是因为机器出了故障,现在能用了,你和嫂夫人有空过来检查身体,其它事宜到时候再说。”

陆鸿昌惊喜之余忙说:“多谢多谢,时间由你定。”

“还是由嫂夫人定吧,我定的时间,恐怕她工作忙未必有空。”

陆鸿昌心里顿时宽慰,到底是李砚堂,凡事总是顾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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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约在了李砚堂工作日,就近在研究所外头的茶馆里头碰面。李砚堂连寒暄都没有就直接开口交待:“试管婴儿技术本来是造福于有生育障碍的夫妇,并不是像两位这样有能力却不愿意生育的人,况且我国法律对于代孕还没有明确的规定,所以我恳请两位,心愿达成之后,别对外宣扬是在我这里做的。”

他的腔调就是论事,表情看起来也像是面对陌生的病患似的生疏,王雪雁心里嘀咕,陆鸿昌则马上就答应:“一切照你的意思。”

李砚堂点了个头,说:“我简单说说这个过程。首先两位必须确定生殖系统无恙,包括精子活力测试等,嫂夫人则必须接受一段时间的促排卵治疗,而后我们会取两位的精子和卵子在试管内人工受精,再从受精卵发育而成的胚胎里选择相对较好的进行移植,为了确保成功率,一次一般会取十到十二颗卵子,植入腹腔内的胚胎一般是双胎或是三胎,至于最后两位到底能有几个孩子,要看天意。当然,代孕母体也必须接受各方面检查,尤其是生殖系统。”

王雪雁问:“促排卵治疗?”

李砚堂看着陆鸿昌烫茶具,说:“嗯,注射促排卵药物并检测排卵的数量和质量。顺利的话不会太久,半个月到一个月足以。考虑到经济条件,我建议你选择进口药物,这样整个费用大概是在十五万到二十万左右,从取卵到植入,快则四天,慢则六天。”

“也就是说加起来差不多要一个月?”

“……非常顺利的话。”

王雪雁皱着柳眉问:“时间不能再短一点吗?”

李砚堂看了一眼陆鸿昌,说:“一个月是保守估计,倘若取卵不成功或者受精卵死亡,那么这个过程就要重复,直到成功为止。”

王雪雁取出包里的烟点了一支,靠在沙发靠背不耐烦的抽着,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接了起来,没讲几句就匆匆要走。

陆鸿昌问要不要司机送,王雪雁说自己打车,陆鸿昌便没再过问,跟李砚堂一道继续坐在檀香袅袅的小包厢里喝茶。

李砚堂似乎说的差不多了,只顾嗅闻香杯,像是在走神。

陆鸿昌突然问:“能决定孩子的性别吗?”

“……国内这项技术还不成熟。”

陆鸿昌盯着他:“我只问你能不能做到?”

李砚堂笑而不答,问:“跟嫂夫人怎么认识的?”

“哦,她啊,社交舞会上认识的,两家长辈是故友,我妈也挺喜欢她,顺其自然么,我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了。”

李砚堂低头喝茶:“你爱她吗?”

陆鸿昌说:“你知道的,我不相信爱情,两个人好,在一块儿油盐酱醋过到老才是最实在的,什么情啊爱啊,那都是虚的。”

“……十四岁那年跟我讲爱上隔壁班班长的不是你?”李砚堂笑眼瞄他。

陆鸿昌愣了愣,随即大笑,笑声里颇有些看穿过往云烟的味道。笑完了他问李砚堂:“那你呢?还是一个人?”

李砚堂说:“谈着呢,大学同学,打算今年年底结婚。”

陆鸿昌从包里掏了个大信封出来,推到他面前,微笑着鼓励他打开来看看。

李砚堂拆了看,里面大小各异几本证,最亮眼的红色本子上是房产证,打开一看,赫然写着李砚堂的名字。

陆鸿昌说得平淡:“我听说你现在住在单位宿舍,就给你买了这套房子,本来不好意思跟你说,现在正好,你要结婚,房子一定用得着。”

李砚堂一点儿没有意外的表情,连句谢都没有,淡定的翻开另外两本来看名字,又开始研究房产证的细节,跟验钞似的细致。

陆鸿昌也不催他,把山核桃放在嘴上嘎啦一下咬松了,一个一个的放到他的茶杯旁边。

李砚堂随口问:“一百六十平方……三百多万了吧。”

陆鸿昌不答,不以为然的一笑。

李砚堂说:“何必这么破费,嫂夫人知道了,还不把我难看掉?”

“我的事,她无权过问。”

李砚堂说:“那我写个欠条给你。”

陆鸿昌笑眯眯说:“行。”

李砚堂从包里拿了纸笔出来端端正正写完了,递给陆鸿昌:“算三百万,零头就让我占点便宜吧。”

陆鸿昌嗯了一声,拎起一旁炉上的开水添水,顺手把借条放到了炉火里。

两人一同看着火舌舔着白纸片边缘,渐渐吞噬成灰。陆鸿昌重新把水壶放上去。

半晌李砚堂才说了一句:“多放点心思在嫂夫人身上吧,她不爱你。”

这是李砚堂第二次讲这句话了,陆鸿昌心里不适,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看出来的,还要重复这句武断得可笑的话。

他换了话题,说:“几时有空,到我那儿吃顿饭,我让人来接你。”

李砚堂配合的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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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鸿昌的父亲早几年得胃癌去世,夫妇俩又忙碌,陆家空旷的别墅里经常是陆鸿昌的母亲跟两个保姆守着。李砚堂去吃饭那天,陆鸿昌特意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弄得两个保姆赞叹不已。陆鸿昌早年留学时学了一手的西餐,只不过陆家是典型的封建家庭,他几乎不进厨房。

李砚堂买了盒进口水果,见了陆母,鞠躬叫婶婶。

陆鸿昌的外公从前是省委副书记,陆母是独生女,姓陈,闺名润禾,算是名门之后,年轻时为人很强势,退休之后李砚堂也有几年没见了,只知道陆鸿昌在处世方面最早是受了她的影响。

陆母让李砚堂坐,又让保姆倒茶,问他现在的近况。李砚堂一一据实交待,问候老人家身体如何,退休之后有何消遣。两个人有来有往倒不冷场。陆鸿昌站在装饰柜后头听了一会儿对话,看着李砚堂的后脑勺自顾自笑,毕竟不是小小少年,他起码已经学会了如何与人闲聊。

等很久也没见王雪雁回来,只等到电话说走不开回不来。

陆鸿昌习以为常,陆母也不见异色,热情招呼客人吃菜。陆鸿昌还带着围裙跟袖套,满是期待的看着李砚堂动第一筷,得到表扬之后得意笑了。

陆母说:“你们俩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怎么就没生成双胞胎呢。”

李砚堂说:“是我没这个福分。”

陆母问:“你父母亲都还好吗?”

李砚堂说:“都挺好的,退休了之后两个人去乡下老家住了。”

陆母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人让他们放心了。”

李砚堂说:“您说的是,正在努力呢。”

陆母还想说什么,陆鸿昌插了进来:“妈你少说两句吧,砚堂多吃菜啊,别客气就当自己家。”

陆母瞪儿子:“用得着你护着他?我这心里啊可喜欢砚堂了,从小就那么乖,哪儿像你,叫人有操不完的心!”

陆鸿昌孩子一样做了个鬼脸,乖乖闭嘴,跟李砚堂挤眉弄眼的笑。

从陆家出来之后,陆鸿昌送李砚堂回单位,路上见他疲惫,问是不是吃得不和胃口。

李砚堂只摇头,冷着一张脸,一点儿没有跟他说话的意思。

陆鸿昌也不敢问,把人送到之后再回家,陆母在客厅里正襟危坐,说:“往后不是孩子的事儿,少跟他走太近。”

陆鸿昌问:“为什么?”

陆母不说话,只看他。

陆鸿昌不耐烦了:“您怎么又来了,亏您敢往这上面想,我们兄弟原来处得挺好,上次您无缘无故说那些话,弄得他好几年都没敢跟我联系,您是不是想他跟我断绝来往呢?”

陆母说:“断了也没什么不好。”

“那您别求着人家给您养孙子啊。”

陆母说:“还不是要谢谢你们夫妻孝顺。”

陆鸿昌一脸无辜:“媳妇可是您自己挑的。”这段婚姻完全是两个女人迫切想要的,他倒喜欢一个人无拘无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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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说定了,李砚堂便没再耽误时间,该签的条例都让夫妻俩签了,然后便检查身体。

代孕是个年轻的姑娘,据说还是大学生,李砚堂则不关心这个,他只需要确定胚胎会有一个不错的坏境生长就可以。

半个多月过去了,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取卵之后第二日李砚堂便打电话给陆鸿昌说成功受精,三天后带代孕过来做植入即可。

王雪雁出国了,陆鸿昌一个人带着代孕过来,刚踏进李砚堂的办公室,陆鸿昌就收着一条彩信,打开一看,脸上风云骤变。

李砚堂看他像是要把手机都捏碎了,连忙走过去问情况,却只瞟到手机宽大的屏幕上一条彩信照片,是王雪雁跟另一个男人的床照。

李砚堂还来不及尴尬,陆鸿昌丢下代孕转身就走,李砚堂犹豫要不要追上去安慰,走到门口已经不见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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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氏出大新闻喽。

陆氏年轻的总裁陆鸿昌少年得志意气飞扬,却让模特妻子给带了绿帽了,一时间外界传得沸沸扬扬。

陆鸿昌只让秘书给了王雪雁一张离婚协议书,避不见面。王雪雁跪在陈润禾房门前一夜都没起来,王家二老满面愧色上门赔罪,陈润禾接待了,陆鸿昌却不见,只跟陈润禾说,婚是离定的,谁劝都没用。

李砚堂在研究所里一心上他的班,也不去听这些个社会新闻,他只一天天数日子,等着陆鸿昌做决定如何处理试管里的受精卵。等到了最后期限,他只好打陆鸿昌的电话。

陆鸿昌接了电话,还没等他说什么便要见面,说陪他喝酒。

李砚堂到陆氏总裁办公室,陆鸿昌已经备好了一排的洋酒,形形色色的酒瓶子看着挺漂亮。见秘书领他进来,陆鸿昌挺高兴的冲他招手:“什么话都别说,来,陪哥哥喝两杯。”

李砚堂接过他递上来的一瓶酒,还没抓紧就被陆鸿昌碰了一记,酒瓶子差点掉地上。

陆鸿昌常在生意场上应酬,酒量不小,李砚堂见他对瓶喝得畅快,也学他的样子来了一口,呛得眼镜都歪了。

陆鸿昌笑着替他把眼镜扶正了,说:“你随意,别太勉强。”

李砚堂问:“真这么伤心啊?”

陆鸿昌说:“不是伤心,面子下不去,你这一路上来,没听全公司都在看我笑话?”

“……没有啊。”

陆鸿昌灌了一口酒,靠在办公桌上呼了口气,说:“你说我多傻,为这么个女人就结婚,还守节了,一帮子老友叫我出去我都不去,我演得多投入,这回该他们笑掉牙喽。”

李砚堂说:“面子这么重要?”

陆鸿昌捏他的脸,手劲大得脸上的皮肤都被拧了起来:“疼吗?”

李砚堂连忙点头,待他松手后使劲揉自己脸。

陆鸿昌挑了一下眉,意思是:那不结了。他放下了空瓶去拿另一瓶。

秘书敲门进来说下班了,老板还有没有什么指示。

陆鸿昌甩手让她走,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拉李砚堂的裤子:“坐。”

李砚堂刚要问,难道你就是因为面子才结得婚吗?

陆鸿昌却猛的挥着酒瓶发誓:“这辈子我再也不结婚了!再结婚我他妈就是一孙子!”

李砚堂心猛跳了一下,赶紧喝了一口酒,说:“婶婶这会儿肯定伤心着呢,你别乱说话。”

“她伤心?她才不伤心呢,她选媳妇就跟买根黄瓜一样,外观合格产地合格保鲜期以内,好,买了!你丢根黄瓜你伤心吗?”

李砚堂看他伸手够桌上的第三瓶酒,忙拦着:“别喝太猛,会醉的。”

陆鸿昌隔开了他的手,仰头咕咚咕咚好几口,喝完了,傻乎乎低着头靠办公桌坐着。

李砚堂见他好一会儿没动,似乎冷静了,便说:“其实我过来是想问问你,那个胚胎你打算怎么处理?如果要这个孩子的话,明天之内一定要植入代孕,否则就晚了。”

陆鸿昌没反应,他睡着了。

李砚堂无奈抓着他的手臂摇了摇:“鸿昌,醒醒,跟你说要紧事呢!”

陆鸿昌朦胧睁眼哦了一声,想站起来,李砚堂去扶他,两个人双双倒在了地毯上,李砚堂在下,被压得肋骨发疼。

陆鸿昌又想睡,李砚堂忙推他:“你到底还要不要这个孩子?”

陆鸿昌醉眼看他:“……孩子?哪来的孩子?”

“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呵,你生的啊?”他笑嘻嘻看他。

李砚堂脸热得发胀,扭开头看别处。

陆鸿昌只看见雪白嫩滑一段颈子,白的他都想咬上一口。于是他真的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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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许多年没有出过这样的丑闻,陈润禾气得不吃不喝一整天都没下床,她只恨自己眼拙看岔了,王雪雁的父亲原来是她的高中同学,王家虽不是官宦人家,好歹也是望族,王雪雁小的时候她还抱过呢,挺乖巧的女孩子,虽然很多人劝她不该找个模特做儿媳,她还是相信自己的感觉。

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事了,还不到一年。两家的交情算是完了。

她气了两天,冷静下来,想到了李砚堂那里还有个孩子,连忙给儿子打电话,叮嘱千万不要留那个孽种下来。

陆鸿昌睡了一晚上,被母亲的电话吵醒,挂了电话扶着额头坐起来,发现自己在内室床上。他依稀觉得自己做了个荒诞的梦,梦里他对李砚堂做的事情跟高三那年两个人“擦枪走火”那次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次他似乎施暴了。

李砚堂不见踪影,但陆鸿昌看到了办公室地毯上留着那些痕迹。他头疼,难以相信梦境真实,自己居然还会对李砚堂来酒后乱性这一套。

他打电话找人,李砚堂关机了,一时三刻找着人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等着李砚堂主动联系他,要做决定的事,李砚堂一定会问过他的意见。

几天后他等得不耐烦了,再次打电话找人,研究所说李砚堂请假了。陆鸿昌直接找了代孕,知道没有做胚胎植入,他总算是放心了一点,过几天再找李砚堂这个人仍旧没影,心里火气上来了,吩咐底下人说找,不信他上了天了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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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砚堂请假回了一趟乡下父母家里。小镇生活安逸,他住了个把星期,临行交给母亲一本存折,里头是他十年工作积蓄。他跟父母说自己要出国进修一两年,倘若有机会,也许留在那边工作。

陆鸿昌的人在火车站把他堵着了,不敢绑他,只堵着他,李砚堂无奈坐在车站广场花坛边等正主。

陆鸿昌很快就赶到了,李砚堂外套搭在手臂上,环抱在胸前似笑非笑看他。

陆鸿昌在他的注视下跟个十几岁小年轻一样居然脸热,说了句:“我,我不是故意的。”

李砚堂一下子笑喷,说:“一句‘不是故意’就算完啦?”

陆鸿昌反正没脸没皮了,坦荡走过来拉他:“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等上了车李砚堂才问:“婶婶这两天身体还好吗?”

“……还那样。”

李砚堂说:“你这个人呐,太以自我为中心,多关心点身边的人,事情何至于闹成今天这样。”

陆鸿昌说:“还是你眼尖,一眼就看穿了那女人。”

李砚堂舒舒服服靠在椅背说:“无论什么样感情都需要维护保养,你总这么冷淡,身边哪待得住人。”

陆鸿昌掌着方向盘斜觑他:“我很冷淡吗?”

李砚堂笑了笑,转而说:“下个月我要去国外进修,时间长短还不好讲,咱们兄弟之间一次两次小摩擦,你别放在心上。王雪雁的事是个例外,等收拾好了情绪,你还是得正经找个人家,陆家是单传,你别太让婶婶操心。”

陆鸿昌停了车,问:“去哪里?”

“美国。”

“几时回来?”

“说不好,如果有机会,也可能不回来。”

陆鸿昌没再问。车到了陆氏大楼底下,两个人下了车,一进门就撞上了王雪雁。

“鸿昌!”她神色仓皇落魄,一见人便扑了过来。

陆鸿昌像个冰冷的柱子,任她抱着自己,脸色一下难看到极点。大厅总台秘书慌忙跑过来拉人:“王女士,请不要这样!”

李砚堂站到了一边看这场闹剧,很快陆鸿昌就不耐烦叫保安了。

王雪雁跪在他脚边哭着哀求:“你不看在我们夫妻一场,也看在孩子的份上。”

陆鸿昌说:“你哪来的孩子?”

王雪雁看向李砚堂,李砚堂扶了一下眼镜,说:“陆先生已经放弃了计划。”

王雪雁质问他:“你凭什么让他一个人决定?!你杀了我的孩子!”

李砚堂皱眉不语。

保安很快就把她拖出去了,陆鸿昌火冒三丈,敲着总台的桌子说:“这是什么地方?!什么人都进得来?!”

秘书哭丧着脸道歉:“对不起老板……”

陆鸿昌回头看站在边上的李砚堂,气消了一半,道歉说:“你别听她话说得好听,这跟你没关系,她要是愿意生,何必找你。”

李砚堂点头说:“我明白。”

陆鸿昌示意他上楼坐坐,李砚堂却说:“研究所还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就不坐了。”

陆鸿昌说:“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吧。”

“到时我送你。”

李砚堂笑着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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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砚堂的手续办得挺顺利,走时果然给陆鸿昌打了电话,两个人在机场外头道别。李砚堂穿了件宽松的中式长款衬衫,看起来儒雅俊朗,陆鸿昌一眼见了心底艳惊了一瞬。

李砚堂长相清秀,只可惜细皮嫩肉有些女生相,若不是身上书卷气浓郁,走在街上看着像是旧时唱戏的小白脸。陆鸿昌一万个不舍,可又说不上来心里头是个什么感受,李砚堂回头冲他笑,阳光下笑容耀眼,几乎让他忍不住要去抱他。

李砚堂不知情,只顾着道别:“行了你回去吧,日后常联系。”

陆鸿昌一把拉住了他,两人眼神纠缠,陆鸿昌马上便找到了借口:“把你父母住址给我,有空我去看他们。”

李砚堂一愣,拿了笔写了张便签条给他:“有劳了。”

陆鸿昌接了便签,只能眼睁睁看着李砚堂拖着行李箱离开。

飞机很快起飞,李砚堂坐在靠窗的位置朝下看,地面的一切越来越小,连房子都看不清楚轮廓了,他才颓然倒在位置里。闭上眼睛第一个看见的是陆鸿昌,他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腹部,嘴角也不自主的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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