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自从吴掌柜回来后,云舟便不必每天从早到晚的待在店里,恢复了正常的上班时间。
8、9月份天气炎热,三十六七度的高温快要把人烤化了,待在外面时间一长恐怕要脱一层皮,来古玩店的人顿时少了很多,门店重新回归清闲。
云舟和吴掌柜一起将珍宝阁新收的物件整理了一番,官窑精品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其他的按照品类依次排列。
现代工艺品则统一放在两侧的博古架上。
古玩店不可能每件都是有年头的老物件,工艺品也有很多。
有的店里陈列着上百件东西,只有那么几件是真的,其他全是赝品,这都是常态。
想在古玩市场淘宝捡漏的人很容易就被忽悠了去,可是他们也不想想,哪里有这么多漏可捡?
归根结底还是贪念作祟。
珍宝阁作为S市知名的古玩店,信誉极好,自然不会引导顾客购买现代艺术品。
但如果有人非要花买2000块购买乾隆官窑瓷器,那也没办法。
这个价格连民窑都买不到,能买到的只有工艺品。
云舟见杜老爷子正在楼上和另外几位好友喝茶聊天,便偷偷问吴掌柜:“吴叔,您认识雕刻印章的篆刻大师吗?我想制两枚印章,材料自备。”
吴掌柜看了楼上一眼,顿时会意。
还有两个月就到了杜老爷子75岁大寿,作为杜老的关门弟子,云舟肯定要去,还要送上贺礼。
他沉吟着:“我知道有几家店铺,雕工最好的当属‘木氏印章’,从这里往后两条街、靠前的第二家店就是。
那是一家几十年的老店了,店面不大,但比较讲究的客户基本都去那里定制。
整个店里雕工最好的当属木京木老爷子,不过现在的手艺都传给了他儿子木浩和另外两个弟子。
老爷子年龄大了,近几年来少有出手,除非是难得一见的好料子。”
云舟眼眸微弯:“谢谢吴掌柜,我周末就过去。”
想到自己的田黄冻石,他相信这位木老爷子绝对会答应的。
吴掌柜看了青年一眼,见对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忍不住问道:“你那个做印章的材质是——”
难道是田黄石、昌化鸡血石这样的名品不成?
这种在市面上确实极为少见,99%都是赝品。
云舟浅浅一笑,没有隐瞒:“是田黄冻石。”
“什么——”
见对方一脸震惊,青年低声道:“吴叔,您千万不要告诉杜爷爷,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哦,好、好。”吴掌柜迷迷糊糊的答应了,心神还沉浸在田黄冻石的震撼之中。
田黄石作为‘印石之王’已是十分难得的材质,近年来少有产出。
而田黄冻石为田黄石中的最上品,极为罕见,珍贵程度以克来论,单克都要十几万甚至二十万!
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从哪里弄到这么好的材料。
作为寿礼,这个礼物贵重非凡。
周六上午9点,云舟将车停在街道旁的停车位上,下车。
夏天的阳光格外刺目,青年头戴卡其色棒球帽,穿着印有卡通图案的T恤和九分牛仔裤,露出一截莹白的脚腕,越发显得身量修长,少年感十足。
腰间背着L家的斜跨邮差包,里面装着比半个拳头大一点的田黄冻石,看起来干净清爽。
走在路上,周围的人都在看他,有几个女生更是频频回头,还拿手机偷偷拍了一张照片。
好帅啊!
虽然棒球帽遮住了小半边脸,但从露出的线条流畅的下颌来看,妥妥是个帅哥,还是校草级别的。
烈日炎炎,很多人都打着遮阳伞,饶是如此,汗水也不断从脖子上流下,甚至花了妆容。
云舟摸了摸手腕上冰冰凉凉的小银龙,它的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光,十分漂亮。脖子上的玉佩同样散发着冰凉之意,驱散了炎热。
他很快来到了‘木氏印章’店门口。
从门口往里看,店面不大,只有三十多平,装修简洁朴素,铜制的香薰炉中飘着淡淡的檀香,刚一进入就能闻到,令人心神舒畅。
环形的三面柜台中摆放着大大小小的数百枚印章。
两边柜台中存放着木制、铜制、银质、金质、玉石等各种材质,包括狮钮章、方章、圆章以及雕刻着山水、人物、瑞兽等等各种图样的印章,令云舟大开眼界。
中间的柜台则是田黄石、鸡血石和青田石‘印石三宝’材质所制作的印章,数量不多,随形而制,底部并无篆刻,等待着高端客户前来定制。
云舟看到摆在正中的是一枚鸡油黄的田黄石印章,呈椭圆形,底部尺寸约2.1公分左右,高5公分,重58.22克,标价720万(不含加工费)。
这枚印章应该是这家店的镇店之宝了。
木老爷子的儿子木浩放下手中雕刻工具看了一眼云舟,在他年轻的面容上停留了几秒:“想要什么类型的印章?”
随着电脑雕刻技术的普及,做手工印章的越来越少,他这里很少有人过来,基本都是老客户口口相传。
现在的年轻人没那么讲究,也不需要好的印章证明身份,他不觉得眼前这位20岁出头的青年,会花费几千、甚至几万块来定一枚印章。
木浩看着手中雕刻了一半的‘岁寒三友’微微皱眉,若不是这个年轻人上门打断了他的思路,这枚印章很快就要制好了。
云舟察觉到他的不耐烦,也没在意,笑着道:“我自带了材料,需要定制两枚印章。”
“哦?”木浩抬起头,眼中多了几分兴味,“是什么材料?”
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假的鸡血石和田黄石,这种情况他们见得太多了。
青年从邮差包里拿出半个拳头大小的玉石,放在了柜台上。
作为整天制作印章的篆刻师傅,木浩几乎一看就知道这是乌鸦皮田,马不停蹄地将它拿了过来。
“!!这、这是——”
当看到黑皮内露出的似凝固蜂蜜般的明透质地时,男人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抚摸着细腻润洁的质地,连指尖都在发颤。
田黄冻石!这一定是田黄冻石!
木浩无比肯定,内心的激动难以言表。
虽然他制印十余年来,从来没接触过这种极品材质,但他一看一摸便知道,这必然为田黄冻石真品。
即使作为镇店之宝的上等鸡油黄,从质感来说都要比它略逊一筹!
巨大的兴奋过后,他不由得为这块田黄冻石的个头而感到心惊。
通常而言,上佳印材如青田、鸡血石之类,以一两(50g)左右算成材,二两以上算大材。
而田黄非矿脉所出,多为独石,物稀材小,因此更为珍贵,目前市场上认为田黄在30克以上即算成材。
但是他手中的这块,呼——
木浩不断地做着深呼吸,竭力克制心潮澎湃的感觉,凭他制印多年的感觉来看,这块田黄冻石至少有五两,是成材之石的八倍还多!
这么大一块田黄冻石,不仅他没见过,恐怕连他爹都没见过,世所罕见。
“咳,您打算如何定制?”
木浩清了清嗓子,将因为激动而变得沙哑的嗓音压下去,“依照它的体量,至少能制七八方印,两方印只需于边缘处取一部分即可。”
他此时看着云舟的目光彻底变了,再也没有刚开始的不耐烦,热切得好似要把对方烧化。
若是能让他来制一方印,他可以不收取任何费用。
倘若能留下其中的一小块作为店铺的镇店之宝,哪怕是只有十几克的小印,也足够了!
毕竟市场上已经见不到这样材质的田黄石,木氏印章将是同行中的独一份。
当然,这一切都要在这个青年对印章满意的情况下才能提出,不可操之过急。
“您说一下大概的要求,至于费用都好说。”
他设想的很好,然而云舟在对方灼热的目光下丝毫不为之所动,语带歉意地道,“实在不好意思,请问木老爷子在吗,我想请他来制印。”
这是云舟来此的本意,最好的材料自然要最好的篆刻大师来做。
“…在的,您稍等,我把爹叫过来。”
木浩好似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心里多了几分苦涩,看来他的水平还远远不够。
唉,自己上赶着也没用,人家根本看不上。
木老爷子很快从后门过来,一边走一边问自家儿子:“你确定是田黄冻石?可别蒙我。”
当看到柜台上的玉石时,他上手瞧了几眼,神色带了几分不可置信,居然真的是。
饶是他制印四五十年,都没见过个头这么大、并且质地如此好的田黄冻石。
其皮下露出的色泽橙黄、如凝固的蜂蜜,用手触摸似羊脂白玉一样温润,上面的萝卜细纹清晰可见,无论从色泽、纹理、质感等各方面来说,堪称一绝。
“小伙子,你打算做几枚印章啊?”木老爷子一边问,一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眼神根本没离开过这块玉石。
“两枚。”云舟想了想,“一枚尺寸为2x2公分,高5公分左右的方章,另一枚可以小一点。”
“方章?”木老爷子摇了摇头,“那可不行。方章太浪费了,我建议随形雕刻。”
田黄石不像翡翠那样,碎料可以磨珠子、做小戒面,甚至用来镶嵌胸针;田黄石最大的价值就是用来做印章材料,切下的边角料即为废料,毫无价值。
这么珍贵的玉石,浪费一克都要好几万甚至十几万,只能从形状和雕工上下功夫,最大限度保留它的材质。
田黄石大多是随形而雕,本来是什么形状就雕成什么形状,连皮都一块雕进去。
雕刻时所用的技法叫做‘薄意雕法’,在表皮浅浅的雕刻,寥寥数刀勾勒出灵动婉约的意韵,以最小的损耗来雕出完美的作品,对雕工要求极高。
木老爷子拿出纸来,一边画一边讲解,“边缘的这部分,有一道圆弧和凹凸,可以雕成寿星手捧寿桃的形象,或者雕成狮子,只是形状有点不自然……”
他草草画了好几个样式,云舟都不太满意。
不是木老爷子的问题,而是田黄冻石边缘不平整导致的。
云舟比较偏向于简洁、大方的款式,在形状上追求完美,并不喜欢这种这种随形而雕的做法。
他的审美同样是大多数人的审美。
印章中,以方型章为最佳。
然而方章取材最为浪费,要想在一块玉石中切出一枚方章十分困难。
玉石原石里面通常都会夹杂着杂色、裂纹和黑点等缺陷,形状更是千奇百怪,一般来说想切割出一枚色泽完美的方章,至少要浪费掉3-5倍的玉料,极为奢侈。
在田黄石如此稀少的现在,很少有人会采用如此不计成本的做法。
木老爷子见他一直坚持,只得道:“那我把石皮全部去掉,看看能不能在其他地方取材。”
“好,麻烦您了。”
云舟在旁边等了一会儿,接着便听到了两人的抽气声,这么大一块田黄冻石居然无格无裂纹,几乎通体都能取材!
木老爷子眼中全是惊叹:“你这块田黄冻石足以称得上极品了,取方章比其他玉石要容易得多,我来详细规划一下。”
他带上老花镜,仔细观察着表面的凹凸和角度,拿着刻度尺沿着各个部位一一测量,每个尺度都测量得极为精细,并且要测量好几遍,保证没有误差。
对于这种顶级材料,必须慎之又慎,浪费一克都是极大的损失。
云舟从早上等到了中午,闲来无事就让木浩拿出不同的印章看,对木老爷子的雕工有了清晰的认识。
虽然柜台里属于木老爷子篆刻的只有寥寥几块,但还是能发现与其他印章的区别,那种神韵是旁人模仿不来的。
“你看看,我对比了三种方式,这样切割的损耗最小。
从这边划线,上面一块斜斜切割做方章,下面的部分做一个略扁平的小章,左侧边缘还剩了一小块。”
木老爷子忍不住激动起来,“这部分还能再雕两件随形的半圆章,您打算怎么处理?”
他其实藏有一点私心。
方章的浪费不可避免,然而这块材料的质量极好,除了必要的损耗外,剩下的料子还能再做两个小章,唯一的缺点是形状不好看。
不过,木老爷子完全不在意。
纵然是随形的印章,那也是田黄冻石的材质,比他店里的镇店之宝还高一个档次!
若是能拿下来——
他瞥了一眼青年的神色,语气带着几分忐忑,“不知道能否卖给本店?绝对以高于市场价格收购,22万一克,加工费也可以免除。”
云舟其实并不需要剩下的两枚印章,便十分干脆地答应了,“好啊。”
这个价格包含随形章损耗的价格,已经很高了。
“谢谢,真的太感谢了。”木老爷子和木浩两人几乎喜极而泣,“我马上切割。”
这次的切割只是切出大概的形状来,因此很快便弄好了。
一枚50克上下的方章,一枚20克左右的扁章,加上两块不规则的边角料,还有损耗的小碎料,一共92.65克。
整块田黄冻石还剩下三分之二左右,云舟比较满意,把切割后的料子重新放入了斜跨包中。
木老爷子将两块边角料称了一下,一共18.40克,当即转了405万过去,将两块碎料珍而重之的放好。
“那两个章您想雕刻什么样的图案?”
云舟想了想:“方章上雕刻松鹤图,印底部分不用刻字;扁章是自用的,简洁为主,印底刻上‘寂舟之印’四个字吧,楷体。”
他耳根微红,在纸上书写了四个字。
用大帝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组合在一起,听起来还蛮好听的。
一个多月后,云舟拿到了两方印章。
方章通体莹润光滑,四面用薄意雕法浅浅雕刻出松木的坚韧挺拔与仙鹤的灵动,面与面的转折处没有丝毫凝滞,足见功力之深厚,几乎不见任何损耗。
扁章则棱角分明,简洁大方,底部字体充盈有力。
他用印泥试了一下,字体清晰,笔画线条流畅,堪称完美的书法。
临走前,木老爷子还送了云舟一盒珍贵的‘龙泉印泥’。
龙泉印泥曾为皇室御用品,价比黄金,乾隆皇帝的玉玺便是用这种印泥,小小一盒就要6万块。
好印配好泥,田黄冻石制作的印章就适合这种印泥。
云舟真诚地道了谢,等待着半个月之后的寿宴,他相信杜爷爷收到礼物后一定会十分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木老爷子:浪费,奢侈!
舟舟:唔,捡漏来的,不算奢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