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整片海面上的狂风暴雨逐渐停歇,崩塌的岛屿回归了暂时的宁静。

极度容易斑驳的脆弱地面依旧遭到了缓慢的吞噬,很平缓的风在,在这片长久处在极端天气下的精神图景世界里露出了久违的阳光。

……

“老大!你终于醒了,老大!”

“副队你快来,老大醒了!”

“太好了,就说异化指标一切正常,肯定没有被感染吧!”

“呜呜呜,老大,你可真吓死我们了!”

远远近近的声音突然从无声的空间中传来,让宿封舟有些不适地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周围雪白的墙面,以及几乎在咫尺的位置上,包围着的大大小小的脸。

昏迷前狂热的作战状态还历历在目。

几乎出于本能地,宿封舟对着最近的那张,直接伸手一拳打了过去。

一声惨叫。

五分钟后,慎文彦捂着肿起来的半只熊猫眼,带着委屈兮兮的哭腔,满满的都是控诉:“老大,亏我还这么的关心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宿封舟:“……”

他已经意识到了这里不再是地窟里面,而是已经身在了医院的病房。强忍着因为神经长期过度紧绷而导致的剧烈头疼,听完融云在旁边简明扼要的介绍之后,大概也知道了自己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应该是因为异形母体被击杀的缘故,那些小异形们失去了指引也跟着一哄而散。大部队来找他跟应奚泽的下落,顺利将他们带回的同时,还在现场提取到了足够的活性样本。

而现在,是顺利完成任务返回外面世界的第三天了。

他整整昏睡了五天五夜。

因为长期没有进食,整个嗓子几乎是干裂的疼,但宿封舟还是非常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应奚泽呢?”

其他人显然没想到他会问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这个,周围伴随队长苏醒而刚刚活跃些许的氛围,在这瞬间又几分微妙了起来。

这让宿封舟多少有些不好的预感。

下意识的就要起身,但是因为没能适应全身脱力的感觉,又重新重重地跌了回去。

吓得周围的人顿时手忙脚乱地又围了过来。

“放心吧老大,从地窟出来的当天晚上应工就被冀院长派来的人给接走了,肯定出不了什么问题的。”慎文彦直接就是一通解释,“兄弟们几个就是觉得当时那个叫相嘉言的助理态度叫人觉得有些不爽,也不是什么大事。”

宿封舟整个头晕得厉害,闻言拧了拧眉:“相嘉言?”

“对啊,我们辛辛苦苦把人送出来,一句谢谢都不说也就算了,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欠他的一样。”慎文彦越想越觉得来气,忍不住地撇了撇嘴,“我看这个助理才是问题最大的那个,应工明显已经身体很不舒服了也不留人在医疗部那边休息,非要连夜带他回市区,到底谁折腾谁啊?”

宿封舟:“应奚泽身体不舒服?”

慎文彦一时间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惊叹宿封舟在话语中捕捉重点的能力:“……放心吧老大,应工受伤的部位在第一时间就处理过了,应该是被旁边的荆棘划破的,没有被感染。就是这段时间累的,就有点发烧。”

宿封舟重复:“有点发烧?”

“……”慎文彦干脆全部招了,“高烧,回来岗哨的时候已经上40度了。所以我这不是说,本来起码应该让应工先好好休息一下的,毕竟岗哨这边本来也有顶级的治疗团队,那副急哄哄的样子,好像我们的医疗精英能把人治死一样。”

宿封舟微微垂了垂眼帘,下意识的舔了舔唇角。

虽然全身过分亢奋的状态下他的整个脑子并不是很清楚,但是隐约间,依稀还记得当时有个身影朝他走来时候的样子。

胸前染开了整片的映红,是很诱人的血的味道。

然后他的五感随着来人走到近前,顷刻关闭。

就像是有一只很沉稳的手,紧紧的、无比坚定的,将他从彻底堕入悬崖的边缘里拖了回来。

看着慎文彦很是着急地朝他挤眉弄眼的样子,宿封舟大概也能猜到他被人找到的时候,现场会是怎样惨烈。这种情况一旦暴露出去,很可能会让上面重新评定他的危险等级,最严重的处理,就是会想当时清理他出防卫队时那样,将他从七组除名。

而从现在一切静好的样子来看,现场的那些情况都被掩藏了下来。

防卫队愿意卖这个面子倒还说得过去,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一起出行任务的徐雪风居然也默认了现在这种明显选择相安无事的处理结果。

不过他现在最需要考虑的,显然并不是这些。

“我没事了,办理出院吧。”宿封舟没再继续追问他昏迷后的事,直接将手上打着点滴的针管一把,掀开被子就坐了起来。

下床的时候忽然涌上了一阵眩晕。

微微一晃的身子被周围的组员们一拥而上地齐齐扶住。

融云显然对宿封舟这样着急的举动有点不太理解:“后面暂时没有需要我们去执行的任务,带出来的所有组织样本也已经顺利送达了最近的研究院进行收存,您有足够的时间遵从医嘱,留在这里进行调理。”

“跟别人没关系,我就是不想呆了。”宿封舟很迅速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再落地的时候步伐已经相当稳健,他从旁边抽过一件外套披在肩膀上,侧头看向慎文彦,“这次任务的通讯名单有保存吧,发我一份。”

“唉好。”慎文彦应着,便见宿封舟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大门,忍不住问,“老大你这是着急去哪,你这状态可不方便开车,等我陪你一起去啊!”

刚要迈开的脚步,被宿封舟头也没回的一个手势阻止了:“处理点私事,别瞎搀和。”

直到那个身影风风火火地消失在了楼梯口,慎文彦还依旧保持着过分震惊下嘴巴张大的样子:“……老大他,什么时候都有‘私事’了?”

没人吭声。

其他组员们也都是一脸茫然。

慎文彦直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又多嘟囔了一句:“可这也太急了……就算是要处理私事,至少也该先换一件衣服吧?”

宿封舟一路走到了医院大门口,才发现自己还穿着住院部的病号服。

他无视了不远处保安人员投来的试探性眼神,快速地翻了翻慎文彦发给他的通讯方式,拨了一个号码。

然而应奚泽的电话并没有开机。

停顿片刻,宿封舟只能又从中找出了另一个人的号码,拨了过去。

这一回,对面很快传来了相嘉言的声音:“喂?”

宿封舟瞬间就捕捉到了这一声极淡语调中的疲惫,紧张之下眉心也跟着拧了起来:“相助理你好,我是宿封舟。”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相嘉言似乎用很大的理智才调整好了情绪:“宿队,有事?”

直面来的阳光照得眼前有些发晕,宿封舟眯了眯眼,找了附近的柱子侧身靠上:“是这样的,我刚才想要联系应工,但是打他的电话却一直没人接听。所以想问一下,你们现在是有在一起吗?”

“应工被冀老接去调养了,我没有跟他们在一起。”相嘉言的回答非常的中规中矩,“应工的手机在这次任务期间坏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帮他补办,所以可能暂时不好联系。宿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找应工吗,我可以帮忙转达。”

“倒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是有东西落在应工那了。”宿封舟敏锐地捕捉了一下相嘉言的语调,就如慎文彦描述的那样,对方对于这次行动的结果的确怨念很深。

而最让宿封舟在意的,还是相嘉言字里行间表露出来的一种难以揣摩的复杂情绪,这让他多少有些不太确定应奚泽现在的具体情况。

只能继续试探:“方便说一下是在哪调理吗,我可以直接去找他。”

相嘉言说:“不好意思宿队,没有冀院长的授意我恐怕不方便透露,如果着急的话建议您直接联系冀老本人。”

宿封舟也没执意纠缠:“……明白了,打扰。”

相嘉言:“不客气。”

通话结束。

宿封舟沉思片刻,到底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越想越觉得放心不下,把手机往外衣口袋里面一塞,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看着他一身病服上来,不由地多看了两眼,问:“去哪?”

宿封舟精准地报出了研究院的地址:“康普区陆川路24号。”

司机愣了一下:“这条路我怎么没有听过?”

宿封舟也跟着愣了一下:“这里不是宁城?”

司机:“……您要不要看看现在是在哪家医院门口?”

宿封舟微微侧头,看了眼“平城市第三人民医院”的几个大字,终于也意识过来自己大概是昏睡太久有些脑子发傻了:“……那您把我送到最近的车站吧。”

司机并没有着急出发,而是多问了一句:“这位先生,方便问下您是刚从哪个科室的住院部出来的吗?”

宿封舟随口回答:“骨科吧,怎么了?”

司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没事,只要不是精神科的就好。”

宿封舟:“……”

整得还挺幽默?-

另外那边,相嘉言结束电话后依旧久久地站在走廊角落,一时间不太确定要不要把宿封舟着急找人的事情告诉冀松。

直到有人路过的时候客气地叫了他几声“相助理”才回过神来:“啊,你们好。”

其他人显然也知道相嘉言的担心,关切地提议道:“相助理,你都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要不还是去隔壁的休息室稍微睡上一会?”

“不用了,我还是等着吧。”

相嘉言微微侧头,视线通过厚重的特制玻璃,落在房内床上的那人身上。

那副全身接满设备连接线的状态下,唯一还算让人释然的,大概就属于仪器上面相对平稳的数据指标了。

虽然一直高烧不退,但至少最让人担心的突破异化指数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直愣愣地看着,相嘉言不由地有些走神。

余光掠处,恍惚间他仿佛看到垂落在旁边的指尖微微的动了一下,心头也跟着狠狠一跳。

周围忽然沸腾起来的人声证明了一切并不是他的错觉。

“醒了!快去告诉冀院长,壹号醒了——!”

远远近近的人影忽然忙碌了起来。

相嘉言蓦然回神,也慌忙地随着人声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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