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下过两场雨之后,冬天正式在这座城市落了脚。

今年的冬天异常的冷。

李寂望向萧瑟的窗外,操场上落叶缤纷,被风一卷,晃晃悠悠地往前行。

他也如这落叶,身不由己。

同桌见他出神便拿手肘轻轻撞他,提醒道,“你手机在振。”

李寂无奈被拉回现实,不情愿地点开屏幕,陈谨给他发,晚上一起吃饭吧。

他没有犹豫地回,我要回家。

信息很快弹进来——好啊,那我跟你回去,附赠一个可爱猫猫wink表情包。

欺人太甚,李寂捏紧了拳。

——你一定要这样吗?

——我怎么样,只是想约你吃饭。

——我不觉得我们有这样的交情。

——我觉得就可以了。

李寂吐出一口浊气,平复呼吸,删删打打留下一行去哪。

他一退再退,除了妥协,再无他法。

实则他想不出他以什么身份跟陈谨共进晚餐,同学,亦或朋友,都不然,陈谨把他当成随手拎出去的小玩意,现在更是妄图挤进他的生活。

何必呢?

放了学,李寂按照约定地点在校门口等陈谨,遥遥见到陈谨在几人的簇拥下行来。

黑白校服穿在他身上不显土气,配上他那张带点稚气的脸,有说不出的青春活力,可就是这么一个在老师同学眼里的三好学生,底下却干着些肮脏的勾当。

衣冠禽兽,道貌岸然。

李寂眼神沉沉地坠下来。

直到陈谨站在自己眼前,状态亲昵地勾搭他的肩膀,跟同学告别。

他被推搡进后车座,还未坐定,车内的隔板就升起来,升一半的时候李寂的腰就被陈谨搂住了。

李寂身体略微一僵,在后视镜里看见前头司机习以为常的神情,咬紧了牙。

“来得这么早,好听话。”陈谨在他身上乱蹭着,手抚摸李寂的腰。

李寂沉默以对,陈谨不满地凑近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见到了李寂饱含屈辱与恨意的眼。

他亲李寂的唇,把李寂按在车厢里接吻,舌头熟练地溜进唇瓣里,吮吸里头的软肉,又逼迫李寂的舌与自己的纠缠,李寂抗拒的姿态很明显,无声地推拒着不断靠近的胸膛。

口中滑腻的触感让他极其难受,陈谨却热衷于接吻,势必要把他的舌头吮吸发麻,害得他难以喘息。

他在缝隙中得以发出一声,“够了……”

陈谨闻言重重地吮了下他的唇,又把沾了口水的吻落在李寂的脖子上,李寂猛地将他推开,捂住自己的脖子,会留印子。

“这么怕被人发现?”陈谨笑吟吟地靠回软垫,斜眼睨满脸冷漠的李寂。

只有在被他操弄得神志不清之时,李寂才会露出自己的软肉,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很想把人就地正法,但不是时候。

李寂身上的刺太锋利,太容易扎伤人,他要把李寂的锋芒一点点剥离,直到像被拔去爪子和利牙的狗那么温顺。

“饿了吧,带你去个好地方。”

陈谨意味不明地说着,唇角的笑意更深。

李寂怕足了他的笑,陈谨的笑是毒药,杀人于无形之中。

他被囚禁在逼仄的车厢里,逃无可逃,多想不顾一切打开车门,迎着喧嚣的风远离。

陈谨没再动他,时不时将目光落在他脸上,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半小时后,车子在五光十色的KTV门前停下。

李寂直觉今日要进入的是龙潭虎穴,缩在车里不肯下去,戒备地问陈谨,“不是说去吃饭吗?”

陈谨弯腰拽住他的手,把他往外拉,讳莫如深,“饿不着你。”

李寂踉跄一步,站稳脚跟。

陈谨似乎是这里的常客,服务生见到他们穿着校服竟没有阻拦,恭恭敬敬地将人迎进去。

李寂听他们喊陈谨陈小少爷。

什么年代了,竟还保留着这样古老的称呼,李寂觉得可笑。

他在陈谨的半推半拽中来到角落的包厢,里头传来震天响的音乐声,陌生的环境让李寂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他甚至抓住了陈谨的手,神情仓皇,“能不能不要在这吃?”

这根本就不是吃饭的地方。

陈谨朝他一笑,毫不犹豫打开包厢厚重的门,把李寂推了进去。

十来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李寂手心里出了汗,粗略一瞧,包厢极大,半包围的软皮沙发坐着年轻的男男女女,其中不乏穿着校服的,有他们学校的,也有不认识的。

耳边不知名的音乐汹涌澎湃灌进李寂耳朵里,眼前是五彩的光,他不甚清醒。

两秒的注视后,有人按停音乐,拿话筒起哄,“陈谨,这谁啊?”

李寂背脊僵硬,陌生的探究的戏谑的目光让他想要拔腿就逃,但陈谨从背后靠近他,几乎是把他圈在了怀里,说话间气息都洒在他耳后,陈谨没有正面回答问话,只是笑说,“唱你的吧。”

李寂犹如被叼住了脖子的猫,反抗不得。

陈谨把他带到软皮沙发上坐下,暧昧地揉他的手,“手怎么这么冰?”

在紫色的光里,陈谨的脸染上几分艳丽。

李寂喉结滚动,“我想走。”

“走去哪?”陈谨搂着他的肩,“我带你来见朋友,不高兴?”

李寂压根不想了解陈谨的生活,他如同落入狼窝的鹿,不安惊恐,眼里都泛着涟漪。

目光一瞥,瞧见角落有两人搂着滚在一起,女人白腻的大腿在男人的校服裤上摩擦,风光一览无余。

这是李寂没有踏足过的世界,纸醉金迷,糜烂不堪,他死死盯着陈谨,再次表达自己的态度,“你要吃自己吃,我先走了。”

陈谨紧紧按着他的肩膀,五官在他面前放大,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说的却是令人胆战心惊的话,“正餐走了,我们吃什么?”

他说的是我们。

李寂没能明白他这句话里的含义,就被陈谨猛地推到了包厢中央,他如坠大网,目光所及都是张牙舞爪的怪物。

“只是唱歌多无聊啊,”陈谨神色凉薄,修长的腿交叠起来,睨着李寂,“给大家找个趣儿吧。”

李寂眦目欲裂,不敢置信瞪着陈谨。

他连连后退,听得有人问,“陈少,怎么玩都可以?”

陈谨注视着李寂惊慌失措的脸,没有半分心软,“别玩儿死了就成。”

人命在他口中轻贱得像是一张薄纸,李寂连连后退,怒骂,“陈谨,你把我带来这里……你,疯子。”

他一刻不敢在此停留,已有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他像是养在鱼缸里的观赏鱼,被迫接受所有赏玩的眼神。

仿佛要把他扒下一层皮肉来。

李寂绝不可能求陈谨,他慌不择路,如无头苍蝇想要冲向门口,只要打开那扇门,他就能逃离地狱。

可恶鬼那么多,恨不得吸光他的血,吃光他的肉,他的去路被人拦住,身后有人调笑着上来抓他。

李寂大吼,“干什么,离我远点,滚。”

耳侧都是不屑的大笑声,如魑魅魍魉索命。

“抓住他,把他扒了。”

喷洒的酒都溅在李寂身上,他狼狈不堪被压在软皮沙发,满眼血红地瞪着近在咫尺的陈谨,酒水迷了他的眼。

如若可以,他要抓起地上裂开的易拉罐,狠狠划过陈谨的大动脉,把他身上的酒换成陈谨的血。

陈谨捏他的下巴,神情又冷又狠,“我不喜欢违抗主人的狗,求我,我就放过你。”

李寂咬紧了牙,如果目光有实质,他早已杀掉陈谨千百回,他骂道,“畜牲……”

陈谨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他的承诺从来不作数。

不打脸不过是说说而已,履行与否的选择权在他。

“陈少,跟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扒了裤子,把酒瓶塞进去,看他还能不能犟嘴。”

李寂大口喘息起来,咬破了自己的唇。

此时,门口忽进来个人说,“易鸣旭来了。”

KTV里安静了两秒。

陈谨决定做一场好戏,他三两下把校服外套的一角塞进李寂的嘴里,又把他的手栓起来,示意人把他绑在角落。

李寂被丢弃在阴暗处,音乐声盖过了他的呜咽声。

门开了,易鸣旭带一身寒气走进来。

李寂张大了嘴想要发出声响,他死死盯着易鸣旭,尽管他知道易鸣旭与陈谨是一丘之貉,但他依旧怀揣着一丝希望。

希望易鸣旭能对他有点点怜悯,救他于水深火热。

易鸣旭只是路过,来拿点东西,很快就走。

见到陈谨他打了声招呼。

音乐声轻缓下来,依稀能听见二人的声音。

“你碰了李寂?”陈谨音色冷冷。

易鸣旭脚步顿住,几秒后嗯了声。

“怎么样?”

李寂一颗心揪起来。

易鸣旭的脸落在光影里,神情看不真切,末了,露出个轻蔑的笑,“能怎么样,玩玩而已,还要我写感受不成?”

李寂眼里微弱的亮光如被吹熄的灯,瞬间惨淡一片。

陈谨附和,“是啊,下次有机会一起玩。”

易鸣旭快速地皱了下眉,“再说吧,走了。”

厚重的大门开了关,关了又开。

易鸣旭不耐烦地拨了拨头发,拿出手机给李寂发信息,“你回家了吗?”

这条信息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复。

很多年后,易鸣旭回想起来,他这一辈子做过两件最后悔的事情——

一是任由陈谨把李寂带离体育室。

二是因为所谓的自尊心说了违心的话。

前者他间接把李寂推下万丈悬崖。

后者他让身处地狱的李寂熄灭最后一丝希望,粉身碎骨。

易鸣旭不会知道,他那句话对当时的李寂而言有多绝望,等他明白时,已是覆水难收,后悔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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