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乔可南心情很不好。

他郁郁寡欢了好些天,正好陆洐之接了一桩外地的CASE,出差去了,乔可南则因手上还有案子得处理,没一并去,两人各自分开,也算是多了相互冷静思考的机会。

事到如今,确实是该降降温了。

乔可南在MSN上遇到菊花黑,最近不是在忙公事,就是和陆洐之厮混,堪称见色忘友,头像发灰多时,上线的时候果不其然被亏了一把。

菊花黑:「哟,这谁啊,老子还以为出现幻觉了。」

Joke男:「那你继续把我当幻觉吧。」

菊花黑:「行,咱们兄弟俩就来一场幻觉的对话。」

於是两人插科打诨,废话连篇,好不愉快。乔可南一边闲扯一边把BBS各大板的红点消完了,终於吃饱没事干地在MSN视窗上敲打出一句:「我朋友跟一个人上床了。」

菊花黑:「我今早吃了海带汤。」

Joke男:「?」

菊花黑:「你刚那句话的爆点程度跟我这句差不多。」

Joke男:「……」兄弟,我不是要爆料,我是要拿你当知心姊姊啊。

乔可南重拾心神,索性一鼓作气地敲道:「总之,我朋友跟那人这样那样那样这样以后就……奸在一起了。」

菊花黑对乔可南差劲的叙述能力早懒得发表感想了──当初他提自己跟苏沛的事时也差不多,一堆这样那样,谁知究竟是怎样?!

他送去一张挖鼻孔的洋葱头,问:「然后?」

乔可南想了想。「我朋友把那人当炮友,那人把我朋友当炮人。」归根究底,这才是他感到纠结的缘故吧?不管是怎样的情感,达不到平衡,总叫人苦闷。「我朋友……有点难过,虽然上床确实不用感情,但一点儿情分都没有,好像很空虚。」

菊花黑:「不愉快就分了吧,互相打炮而已,谁不能找?」

Joke男:「可我朋友觉得跟那人打炮最爽。」他没比较依据,但若比跟陆洐之上床更爽……原谅他见识浅薄,真的想像不出来。

菊花黑一听,奇了。「哦,有多爽?爽得过魔术师吗?」

……你真相了。不过这话,乔可南可不敢跟菊花黑说。

他也不是特意要隐瞒菊花,菊花这人猥琐归猥琐,生平嗜好是围观他人八卦再津津乐道,但凡乔可南不想提的事,他从不多问,维持良好的界线,给予人适当尊重。

他只是明白这事肯定不会得到菊花多良善的回应,何况他跟陆洐之的奸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乔可南不否认,自己下意识还是挺维护那人的。

大抵是做一做习惯了,即便现在肉体上他是被人压的那个,仍旧不会改变他男人的本质。

菊花黑:「既然这样,就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咩,那人把你朋友当成炮人,你朋友把那人当炮具,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就得了?」

菊花黑的提议一向剽悍且一针见血。乔可南一看,豁然开朗:原来有这招啊,谁都不把谁当回事。

他吁口气,想来陆洐之也会比较开心这样吧?

三天后,陆洐之出差回来了。

乔可南笑笑。「陆律师,你回来啦。」

陆洐之瞥了他一眼,意外乔可南态度转好,至少说的话不再只是「嗯」、「好」单个字了。

乔可南把一周累积的事项一一跟他报告,陆洐之却心不在焉,目光紧盯那人一张一阖的唇瓣,又一路瞧到他俊朗眉眼,自己一周累积下来的疲惫,逐渐消褪了许多。

这种感觉,即便在两人相隔一星期之后,仍旧存在。

乔可南:「陆律师?」

陆洐之敛下眸眼。「没事,我知道了。」

「哦。」乔可南收了手上便条,想回位子上,只听陆洐之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忽地拿出一样物事给他。「人家送的茶叶,说是什么花的茶,我喝不上,给你了。」

乔可南一愣,看了下外盒,应该不是太名贵的东西,索性收下了。「嘿嘿,谢谢陆律师。」

乔可南回到座位,把那盒茶外头的标示瞧了一瞧,顿即哭笑不得。居然是菊花茶啊……

是叫他喝哪里、补哪里吗?

「我出去泡茶。」到底是人家一番好意,乔可南拿著茶叶出去了。

茶水间里,热水一浇上去,菊花淡雅的香气便飘散在室内,丁丁探头进来闻了闻。「哗啊~好香啊,乔律师你这是什么茶,哪来的?」

「菊花,陆律师出差带的。」他在茶里加了些蜂蜜,分给丁丁一杯。

「嗯嗯嗯,真不错。」丁丁喝了口,把茶叶盒拿起来瞅了瞅。「哪儿买的?刚好我家里茶叶喝完了。」菊花加枸杞养眼睛,对他们这种长久盯着电脑萤幕的人来说,太需要了。

「陆律师说是人家给他送的礼。」乔可南啜饮,茶香醇厚,隐隐回甘,确实不赖。

丁丁:「欸~不是吧,我看是陆律师特地买给你的。」

乔可南:「嗄?」

丁丁笑了笑,指著茶叶罐底部的价位标签,道:「哪个送礼人这么没眼色,连价标都不撕?」

乔可南:「……」他看著丁丁不意指出的地方,脸上表情蓦然变得复杂。

手里喝了半杯的茶依旧烫烫的,彷佛藉由指尖,一路烫进心底,熨平了很多复杂起伏的皱褶。

乔可南心想:陆洐之,你这是算什么?为何你总要做一些,让我没办法拿捏好分寸的事呢?

丁丁:「欸,乔律师,你脸红了耶!」

乔可南乾笑两声。「喝了热茶,血液都循环起来了。」

丁丁不疑有他。「嗯嗯,这倒是真的。乔律师,谢谢你的茶,记得替我问陆律师找茶啊。」

她说得双关,乔可南好气又好笑。跟陆律师找碴?他又不是嫌活得太安逸了!

茶水间里又仅剩他一人。他把茶杯捧在手心,握了一握,唉,自己居然这样就被收买了!不过一罐茶叶……乔可南顺手把茶罐子倒过来一瞧,差点没喷茶——靠,还没几百块!

乔可南咬牙,不可否认陆洐之这礼物选得实际:第一,他确实爱喝花果茶;第二,价钱要高了,自己肯定得回礼。这几百来块,大家方便愉快,不会太牵挂,又刚刚好地抚顺了他的毛,真是……真是……唉!

乔可南自知这会再硬不起来了(当然不是那里硬不起来),他把手里的茶喝完,想了想又倒了一杯没加蜂蜜的,端进办公室里。

陆洐之一听到开门声便抬起头来,神情有些微妙。

乔可南大抵猜到他想了什么,遂道:「花茶不错,给你倒了一杯,尝尝。」

「嗯。」陆洐之一般不喝,但心下明白这算是乔可南抛来的橄榄枝,不顺著杆子爬,他就枉做这么多年律师了。

一时间,大家各自喝茶,谁都没找对方的碴。

陆洐之:「茶……不错。」

「欸。」乔可南:「下次送人家礼,记得把标签撕掉。」

陆洐之:「……」

乔可南眨了眨眼。呃,不是说菊花有明目作用?为何他现在眼花了?陆洐之这是……脸红了?

陆洐之肤色较深,乔可南不敢确信自己看得对不对,只见男人下一秒佯咳了一声,随手抓了一份文件睐。

乔可南晓得了,男人确确实实在害羞。因为他的耳缘,居然淡淡地红了一圈。

乔可南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该讲什么,虽然他的确有点儿心软,但上回的火锅事件给他造成不少疙瘩。青年摸摸鼻子,回到座位,两人各做各的事,又各自挂意双方动静,然后……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陆洐之手指在桌面上叩打,听似随意敲打的音节,听久了,却听出了惯有的节奏来。

陆洐之一共敲了三次,不再敲了。办公室内再度恢复沉寂,乔可南内心一片震盪,无法抑止。

多年后,他回过头来想今天这事,不由感叹:或许,这就是命数。

他不信命,但往往上天注定了很多事,如果今天他没理解陆洐之表达的意思,他们之间,应该就会渐行渐远,慢慢散了。

也就没了后来的那些折腾。

……

这一刻,乔可南是好气又好笑,您老能再拉不下脸一点吗?迂回成这样,谁懂?

偏偏,他懂了。他高中在童军社混过,研究了好阵子的摩斯密码。男人嘛,对间谍啊、情报战之类的,难免热血,偶尔还会挖出来复习。

而陆洐之敲出来的音节,凑一凑,是个Sorry的意思:Sorry──对不起。

这下他是彻底软了。陆洐之这样的人,不会随便道歉,甚至那天男人并没做错。他如今这般,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伤著了他的心。如果……如果不是在意了,又怎会把他的心思情绪,放在心上?

还是用这般骄傲又略带卑怜的方式,跟他「说」抱歉。

乔可南嘴里像喝了杯柳橙汁,又甜又酸,又有一点点苦。

他食指曲在桌子上头,想了很久很久,才终於敲下音节。

叩叩叩。叩──叩、叩──OK.

他敲了三次,也不管陆洐之明不明白了。

陆洐之诧异地抬了抬眉,看见乔可南收回手指,不敲了。

良久,陆洐之掀掀唇,「火锅很好吃。」

乔可南:「……」

其实陆洐之这辈子从没在家里用过火锅,都是在外头跟人应酬时才吃,每次都得拿捏分量,外加看沾了老头子口水的筷子在汤锅里搅啊搅,更是胃口尽失,没滋没味,毫不痛快。

上次……是他糟蹋了,有些事情,他俩心底都有数,不该那样讲出来的。

陆洐之又道:「今晚来我家吧。」

乔可南没应,过了一晌,他才像是放弃什么似的,低低说了一声:「好。」

两人足足有一礼拜没见,乔可南原先以为一进门就要乾柴烈火、这个那个一番,没料陆洐之只是抱著他亲了会儿,道:「我累死了,想先睡个觉。」

出差又不是去度假,何况陆洐之还是一早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疲累程度可想而知。但……乔可南撑圆了眼:既然您老累了不想做,找我来做啥?

乔可南:「那我先回去……」

陆洐之瞥他一眼,「回什么去!横竖都是上床,动态跟静态有差?」

有,差多了!动态那是两人各有需求,静态就……不大对劲。想到自己和这男人啥都不做,窝在同个被窝里的画面,乔可南就觉得心里乱乱的,很别扭。

见他一脸不大乐意,陆洐之叹了口气。「那等我睡了几个钟头,醒来再干你。」

乔可南:「……」这样我并没比较开心好吗?

不过陆BOSS气场一直是强大的,乔可南拗得过初一拗不过十五,最后被男人打横抱上了床。

他试图挣扎,陆洐之一个手臂横过来,把人拦腰狠狠箍进怀里。「别蹦了,像尾活虾似的。」

乔可南:「……」

陆洐之看来是真的累了,没一会呼吸就变得沉稳绵长,乔可南躺了一阵,原想等男人睡熟了再挣身,却渐渐地又不想动了。

这屋、这床、这人,他都太熟悉了。

熟悉到这一刻,光是被人抱著,就觉得暖和舒心,好像天底下所有的烦恼都被蒸发掉了──事实上,当然没有,反而更多了。

他忆及自己喜欢上苏沛那时,像被雷打到一般,满心只想对那人好,想跟那人过日子,想跟那人躺在同一张床铺上,迎接日出日落,纵然什么都不做,也好,也很好。

跟现在这样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

乔可南闭了闭眼,数度否定,想用行动证明自己没错,却发现身体一点都动不了──他舍不得,怕不小心动静太大,陆洐之就被弄醒了。

他甚至心疼他的疲惫,就像苏沛有次赶了三天稿,睡倒在他怀里,他想上厕所,却又想:忍忍,再忍忍吧,把人家吵醒就不好了。

苏沛、苏沛。这名字他还是会想,但如今想起,竟是为了跟另一个人做比较。

很久以前,香港歌手黄耀明唱过一首歌。〈我这么容易爱人〉——仍然被过路人的对望吸引,很需要骤眼的缘分。仍然为了叶儿就眷恋森林,装饰最空白的时分。……背叛我,别带著仁慈和恻隐,我这么容易爱人。

我这么容易爱人。

乔可南只觉自己好像从一个坑,掉入另外一个坑。坑爹的是,明知是坑,还一步一脚印,坚持往下踩的自己。死在里头,他真怪不了任何人。

乔可南心思兜转,慢慢把自己缩成一团,哀声叹息:他上辈子真是欠谁了。

陆洐之向来浅眠,乔可南动作再轻,多少扰到了他。

他咕哝一声:「想什么……怎还不睡?」

青年瞅著他睡眼惺忪的模样,良久,捧住他脸颊,亲了亲他嘴。「没事……睡吧。」

那吻里包含了多少宠爱之意啊……可惜某人感受不到。

可男人确实安了心,他「嗯」一声,阖眼睡了。

他眉头舒开,样子比方才放松更多,乔可南心底却很苦……很苦。他问自己想什么……我在想我上辈子是杀了你爸还是砍了你妈,或者两个一起解决了。

孽障啊孽障。

乔可南吁了口气,阖上眼,最后一并沉沉睡去。

乔可南是被身后的一阵骚动给扰醒的。

他皱皱眉,察觉颈脖那儿湿湿痒痒又有点儿疼,迷糊间只知道自己被咬了,忍不住伸手一推。

陆洐之:「醒了?」

「呃?」乔可南眨眼,瞧见男人裸著上身,发上、身上满是水气,鼻间是熟悉的沐浴露馨香,看来陆洐之先醒一步,连澡都洗好了。

乔可南起身。「现在几点?」

「快六点了。」

原来自己挺能睡的……不过令乔可南真正打击的是,他居然在那样的情境之下睡著了,一般不是应该纠结苦情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百转千回一番吗?!他这毛毛虫一般的神经啊!

陆洐之:「怎么了?」

「没事。」乔可南暗暗叹息,在陆洐之脸上亲了一下。「我去洗澡,要做吗?」要的话他就把自己清理了。

男人像被他自然而然的举动怔住了,还不及反应,就听乔可南肚子「咕噜~」一响,陆洐之再禽兽也没办法在这般情况把人折腾下去。

「不用了,去吃饭吧。」这时间早餐店应该已经开门营业了。

乔可南脸热了热。「谢了。」

「晚上你得还双份。」陆洐之勾唇,笑得很坏。

你XX咧。乔可南郁闷了,不能这样累积的啊!

不用做「深度清洁」,青年很快冲澡出来,陆洐之原打算开车,乔可南问:「欸,很远吗?」

陆洐之算了下距离。「还好。」

乔可南:「既然这样,走路去吧,早晨空气好,每天坐办公室,骨头都快生锈了。」

陆洐之一般最讨厌这种浪费时间的事。他有健身习惯,但连跑步踩脚踏车都得一并看文件,如今面对乔可南的提议,他居然觉得挺好,鬼使神差便同意了。

两人一块儿踏上清晨的街道,冬季时分,天还蒙蒙亮,天边一点鱼肚白映亮了街道,两个男人肩并肩走著,一时谁也没说话。

乔可南一直都很居家,他不爱那些轰轰烈烈的浪漫,认为天下最美好的事,就是跟心爱的人在天气好的时候散散步,冷的时候相依偎。相比不切实际的「我爱你」,他更喜欢情人在天冷之际,递上一件外套,微笑说:「加件衣裳,别感冒。」

某方面来说,他这人很知足、很好摆平。

早餐店里很热闹,满是赶著上学及第一波上班的人潮,柜台里的两个老板都是中年人,老板手脚俐落,一个翻炒就煎好了蛋,老板娘立刻接去添菜加料,三明治转眼形成。

「要吃什么?」店里小妹笑嘻嘻地问。哇,帅哥耶,还一次两个。

「培根三明治加蛋、起司蛋饼、薯饼、一个汉堡、蘑菇铁板面……还有一杯热豆浆。」说罢,乔可南转向陆洐之,「吃什么,我请客。」当是回他茶叶的礼了。

「黑胡椒铁板面加蛋,一个蛋饼,同样一杯热豆浆。」

乔可南:「欸,你就吃这样?」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是吃货?「我怕吃垮你。」

乔可南完全不脸红。「说得好!咱们这种的又没法养儿防老,年轻时省一点是一点。」

陆洐之:「……不如我请你吧。」讲得好像他在剥削他养老金似的。

「那再加一碗玉米浓汤。」

陆洐之:「……」

「开玩笑的,说了我请就我请。」乔可南眸眼一眯,笑了。

他眼睛弯弯,笑得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儿,陆洐之差些忍不住抬手揉下去,只是眼下的时间、地点,都不合适。

这时候的早餐店多是外带人潮,内用的不多,两人一坐下,乔可南便道:「其实我没想好将来要怎办。」他摸了摸鼻子,说:「以前跟我那前男友在一起,我告诉自己得多照顾他,他写作,那行没劳保健保,一点儿保障都没有,我甚至想给他买份保险,以防……」

陆洐之挑眉。「谋财害命?」

「对……不对!去你的,我想买的是储蓄险不是意外险!」乔可南吹胡子瞪眼。

小妹把他们点的东西送上来,陆洐之拆开竹筷,掐破荷包蛋上的蛋黄,沉沉道:「你真傻。」

乔可南:「……」

「你这么挖心掏肺,帮人著想,最终落得什么也不剩,实在不值得。」陆洐之吃了口面。「人不能太无保留,总要留几分给自己,更何况,施与受需要平衡,你之前那位或许还嫌太多。」

男人这么说,是带了私心的。

他不否认听到乔可南对先前那人的照顾,多少有一点心烦,更多的,是真心希望这人能为自己做打算,而非总是傻傻地,人家给了一块糖,他就种了整地的甘蔗,甚至附带白菜。

不是天下所有人都喜欢被无条件付出,就像礼送大了多半造成困扰,而非喜悦。

陆洐之心情很复杂,乔可南这样子,他……心虚,偏偏又不是不受用。

男人心思纷乱,把筷子底下的面搅乱。

乔可南怔忡一会,大略领悟了陆洐之的意思,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道:「你说的没错。」

陆洐之抬眼瞅他。

「可是那么做,我觉得没意思。」乔可南紊乱纠结了一晚的心思,伴随自己这句话,逐渐平复了下来。他坦然道:「或许你会说这是我的自我满足,我不否认,但我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我这辈子也没别的可拚了,如果连一个想掏心掏肺对他好的人都没有,活著干什么?」

他像是说给陆洐之听,又像是讲给自己,有些本来放不开的东西,慢慢地淡了。

这下换陆洐之噎住。是啊,活著干么?「活著可以做很多别的事。」

乔可南吸了口豆浆。「例如?」

「例如──」为自己拚搏,走到高位,获取自己想要的。但话到喉咙,睇著乔可南那双圆润漆黑得掺不进杂质的眼瞳,陆洐之那些俗侩自私的话,一下子讲不下去。「做大事。」

「茄~你当你国父啊。」乔可南一脸鄙视。

两人言语绕了半天,最终静默下来,各自吃各自的早餐。

乔可南戳戳盘子里的薯饼,一阵郁闷,他们的人生观从一开始就是两条平行线,自己是走错了,才会到他这一处来。他跟陆洐之,注定不是同路人。

乔可南为彼此达不到同步而酸涩,他想,这大抵就是传说中世上最远的距离了。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你坐在我面前,我们一并吃早餐,却迟早要分道扬镳。

──乔可南心之俳句。

许久,乔可南问道:「喂,你那茶罐上的标签是真的忘记撕?」不是他要怀疑,是陆洐之作风向来严谨,心思又缜密,不至於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陆洐之:「……」你当我心机梗塞吗?

他不想承认,自己在买礼的时候心烦意乱,惦著两人间不愉快的事,导致恍神了。

「吃你的早餐。」

乔可南碰了个钉子,索性吃东西。「哦。」

◎ ◎ ◎

乔可南是一个不管不顾的人。

他忠於自己的人生选择,不横冲直撞,也绝不过度小心,有些事逃避不了,干脆坦然张开双臂迎接──包含他对陆洐之累积产生的「感情」。

因性而爱,说来肤浅,然而当你能把自己最私密的地方奉献出去的同时,心呢?至少乔可南做不到完全分离。

这不是他想像中的爱情,可它确确实实地存在。

有些事情,否定一次两次还行,否定三次四次,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了。

张爱玲说:「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苏沛背叛他们三年的感情,乔可南苦闷归苦闷,也没反悔过自己曾经的付出,如今对陆洐之,他也打算比照办理。

喜欢就喜欢了呗!相处一天是一天,人生在世,求的不过是一个痛快,唧唧歪歪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不只是钱财,感情亦然,哪天闭上眼,一片漆黑,奈何桥上一碗汤,啥都没了。

乔可南跟菊花MSN说:「我朋友决定继续跟那人当炮友了。」

菊花黑:「O」

Joke男:「我朋友发现……他挺喜欢那人的,既然舍不得切,就凑合凑合,反正是不指望天长地久了。」这一句话,乔可南打得很慢很慢,他想自己这么做,到底是错是对?

乔可南不抽烟,现在却非常有抽一根的想望。「菊花,哪天我死了,你会给我收尸吗?」

菊花黑沉默了一阵,终於忍无可忍,回来一句:「呸你个晦气的!你非要自己往坑里踩,死了活该。」

乔可南见了一笑,菊花不愧是菊花,综观大菊,早就知道什么你朋友我朋友的,全是幌子。

毕竟乔可南在圈子里的朋友,菊花黑哪个不认识?

Joke男:「我这人其实很贪生怕死,偏又不想没滋没味地活,硬要自己找个死法。苏沛那一次若是一枪打在我心脏上,这次大抵就是活埋,还是我自己慢慢挖的坑、填的土。」

菊花黑送来一张叹息表情,道:「你有准备了,或许就不会死得太痛苦。」

Joke男:「我也是降子想。」

菊花黑:「这事……你想好就好。只是别真死了才等我去捡骨,但凡你还剩一口气,就记得给我求救。」

乔可南笑了。「嗯,我知道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