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车与大树

“卧槽,坐这么好的车!”陈威低呼,“小宣老师牛|逼啊!什么门路啊?”

岑柏言看着马路对面的宣兆,虽然看不清楚正脸,但不知道为什么,岑柏言就是觉得有些陌生。

对面那个人的步态、身姿、动作,无一不透露出矜贵和倨傲,甚至隐隐有一种高位者的冷漠,和平时那个温柔和缓的宣兆截然不同。

岑柏言心跳得很快,插在衣兜里的左手微微收紧。

“小宣老师!”红灯转绿,陈威蹦跶着嚷嚷,“你怎么在这儿啊!”

锵——!

拐棍在地上一顿,紧接着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宣兆听见陈威的声音后怔了怔。

——陈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么说.他也在吗?

其实宣兆停滞的时间不过短短零点几秒,宣兆精密如机械的大脑飞速运转,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解释的说辞,他在这些说辞里迅速捕捉到了最周全的一个,并且编好了前前后后一整套说法——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眨眼间的功夫。

紧接着,转过头,看见陈威一行人,脸上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并不过分夸张的惊讶:“陈威?”

而后,他的眼神定格在了岑柏言身上,眼底最初的诧异褪去,浮现出了一丝隐蔽的欣喜。

他眉梢轻轻一挑,幅度极小地歪了歪头,用表情问岑柏言:“不是去网吧了吗,怎么来这里了?”

橙黄街灯的映照下,宣兆周身被笼上了一层暖色调的光,深色棉服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乌黑发梢被风吹动,淡色唇角轻轻抿着,整个人显现出一种无比温润的质地。

岑柏言甚至怀疑他刚才是不是看错了,宣兆从来都是这样柔和如温泉水的。

他呼出一口气,大步朝宣兆走上去,见到宣兆左手骨节被冻红的通红,皱着眉说:“你手套呢?”

宣兆皱了皱鼻子,低声说:“忘记带了。”

“能长点儿记性吗,”岑柏言现在出门都备着一副,他从背包侧兜拿出毛线手套,牵过宣兆的手要给他戴上,“你怎么在这儿,刚开车那男的谁啊?”

宣兆还没来得及回答,陈威小跑着上来,宣兆立刻缩回手,侧身和岑柏言拉开了些距离。

岑柏言倒吸一口气,磨着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宣兆皱着五官做了个讨饶撒娇的表情,岑柏言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

陈威见了宣兆非常兴奋,搓着手说:“老师,你怎么来了啊?我妈和你说了没,下学期还找你补习,还给涨工资!”

“嗯,说过了,”宣兆笑着说,“替我谢谢阿姨。”

“哎对了,小宣老师,”陈威笑嘻嘻地凑到宣兆身边,没正形地开玩笑,“你怎么在这儿啊,是不是知道我来同学家玩儿,想我了才过来看我的?”

他光是嘴上说说还不够,抬起爪子就要往宣兆肩上揽,岑柏言冷着脸把他拽到边上:“就你他妈话多是吧?”

陈威这才想起来,前段时间柏言和小宣老师好像闹翻了,难怪柏言这么不待见小宣老师,于是他冲宣兆吐了吐舌头:“他脾气不好,有病似的,老师你多见谅哈。”

岑柏言:“.”

宣兆笑而不语。

陈威脑子里真就是只有一根筋,丝毫没有察觉岑柏言身上暗流涌动的低压,一个劲儿往宣兆那边凑:“老师老师,刚送你来那辆车是宾利飞驰吧?两百多万呢!”

“啊.”宣兆张了张嘴,抱歉地笑笑,“我不太清楚这个,我酒吧的老板住在这里,晚上请我过来给他孙女补课,找了司机去接我的。”

“就那什么.”岑柏言回忆,“龚叔?”

他曾经在惊雷酒吧里打过照面,听宣兆说龚叔一直很照顾他,也知道龚叔家里有个叫龚巧的小姑娘,高三,美术生,和那个叫卓非凡的是青梅竹马。

宣兆看了他一眼:“嗯,巧巧也刚考完试,成绩不是很理想。”

岑柏言看了眼时间:“那这么晚才过来?多冷啊,下回白天来。”

“学校那边临时有点事情,我对完一份译稿才来的。”宣兆说。

岑柏言不疑有他:“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宣兆轻叹了口气,“小丫头考完试就野了,喏,出去看电影了,玩疯了忘记和我说了。我也是刚才下了车才发现,白跑一趟了。”

他打开朋友圈,把手机递到岑柏言眼前,龚巧半小时前发出一张晒票照片,背后还有两杯奶茶。

“估计是和非凡师兄一起。”宣兆有些无奈,摇摇头说,“龚叔忙起来就盯不住她,师兄也是,从小到大都由着她。”

他清晰且生动地描述出了很多微末的细节,话语里的语气、停顿、尾调都无比自然,真假掺半,丝毫听不出捏造的痕迹。

“你是不是傻啊?”岑柏言拧着眉梢,心疼地说,“这么冷的天,不就白跑一趟了么?下回能不能确认好了再出门?”

陈威在中间听得一头雾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是,你们说什么啊?什么叔啊妹啊的,都什么和什么啊?”

“听不懂就滚一边去!”岑柏言没好气地瞥了陈威一眼。

王一他们几个等在一边,纷纷朝宣兆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些都是岑柏言队里的人,都和宣兆有过几面之缘。

宣兆朝他们温和地笑笑,对岑柏言和陈威说:“那我先回去了。”

“我和你一起。”岑柏言立即说。

“别啊!”王一嚷嚷,“言哥,你那么早回去干嘛?夜生活没开始呢都!”

宣兆趁他们没注意,轻轻扯了扯岑柏言的衣角:“你和大家待一会儿吧,马上放假了。”

岑柏言沉吟片刻,低声说:“那我给你打辆车,到家和我说声。”

宣兆笑着点头:“嗯。”

陈威狐疑地打量着他们,越看越觉得有古怪。

“看什么看?”岑柏言作势要揍他。

陈威嘟囔:“你俩到底和没和好啊?真是搞不懂了.”

宣兆垂头轻笑出声,手心渗出薄薄一层冷汗。

好在有惊无险,没有引起岑柏言的怀疑。

专车司机很快到了,宣兆俯身进了后座,岑柏言发来消息,让他开个位置共享。

又不是小孩子了,瞎操这个心。

宣兆腹诽,还是把位置信息分享给了岑柏言。

巧巧给他连着发了好几条微信,说晚上带爷爷去看电影了,没想到爷爷这个老古板还挺喜欢超级英雄大片儿的。

宣兆笑了笑,回复让小丫头假期里多陪陪龚叔,多带龚叔玩玩年轻人时兴的东西。

他背靠着椅背思考了一会儿,从衣兜里拿出那页从登记本上撕下来的纸,默念着上面的号码,眼神玩味。

少顷,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东家?”

“嗯,是我,”宣兆表情冰冷,淡淡吩咐道,“你帮我联系一个人,用外地卡,就说.”

与此同时,王一妈妈给他派了个活儿,让他给上下层的邻居送点儿家里做的卤味,就当新搬来和大伙儿问个好,以后左邻右舍的大家多关照。

几个大小伙子对这事儿还挺新奇,岑柏言也觉得这种家庭式互动挺有意思,抱着分装好的卤味就出门了。

中心公寓是高档住宅区,一梯一户,王一家买的精装二手房,在五号楼12单元8层。

7层那家人非常热情,邀请王一他们上屋里坐会儿,王一说不了不了,改天再来。

接着,他们坐电梯上到了9层楼。

王一按了会儿门铃,没人应:“估计不在家,这家是挺奇怪的,我们一星期前开始搬东西过来,担心吵着他们,想说来打个招呼知会一声吧,回回都没人在家。”

“估计是什么商业精英,世界各地跑呢,”陈威接茬,“不在家也正常。”

王一挠挠头:“也对。”

“走了,”岑柏言抬了抬下巴,“没人算了。”

“要不在门口放一份吧。”王一说。

他把一盒子卤味放在门边,岑柏言垂头看了一眼,紧接着眉梢一挑——

这9楼住户家的地垫怎么和他们家的一模一样?

他们家里的地垫是宣兆挑的,上周末岑柏言拽着宣兆去了趟家居市场,添置了不少小东西,成套的牙杯碗筷都是岑柏言选的,宣兆独独挑选了这个款式的地垫。

上面画了一辆车,车上载着一颗粗壮的大树。

岑柏言一直没懂这副怪里怪气的画什么意思,据说还是个荷兰后现代主义的艺术家画的,反正家里那小花瓶喜欢,他一气儿买了四张,三个房间加上厕所门口各放了一张。

没想到在这儿又见到了。

“你把东西往边上放点儿,”岑柏言拍了拍王一,“别把人家这垫子压着了。”

“啊?”王一说,“还有这讲究呢?”

被这么一说,陈威这才注意到地上那垫子,嗤笑说:“这画的啥玩意儿啊,一小破车能扛得住这么粗的树?贼傻|逼了,谁会买这种垫子啊?”

岑柏言铁青着脸踹了他一脚:“给老子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