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搁浅情诗

海岸边来来往往的人潮仿佛都化为虚影, 在灯红酒绿的城市远影和海岛风景里定格。沈姒望过去没多久,虚影中央的人已经朝篝火旁走来。

齐晟走到沈姒身侧时掐灭了烟,垂手一瞬, 将外套盖在了她身上。

“穿着。”

冷冽的气息从头顶压下来, 带着一点尼古丁的味道。

很淡,但意外的好闻。

沈姒拢着他的外套紧了紧, 偏头看齐晟坐在了自己身侧,心头微动, 不动声色地戳了戳他的手背。

齐晟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反手握住了她, 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

不等她说什么,旁边有人喊到, “回来得这么晚,你俩出局了啊,”刚被涮完的哥们正不爽, 特想多拉几个人下水,“赶紧过来受罚。”

“不应该算弃权吗?”有人啧了声。

“那多没劲儿啊, ”赵东阳翘着二郎腿, 吐了个完整的烟圈儿, 往后靠了靠, “每次甭管玩什么, 三哥和淮哥都压着别人欺负, 给我们几个活人出口气的机会行不行?”

顾淮之翻腕看了眼时间, “我还要去接个人,你们玩儿。”

“随便。”齐晟心情正不错,视线中透着几分不以为意, 也没拒绝。

话是这么说,赵东阳根本不敢捋老虎须,翻了翻手牌没敢念。

周围几个人都等得不耐烦了,有人点了一支烟,有人踹了下矮桌。

“老赵你不行啊,涮我们的时候这么嚣张,现在想放水了?”

“就是,坏规矩了啊,三哥输的起,你玩不起啊老赵?”

“少他妈说风凉话,”赵东阳笑着骂了一句,“有本事你们来啊?”

他哪管别人是否抗议?

很明显,今天他如果不知好歹拿齐晟开涮,搞不好要被虐啊。

真要玩下去,还不知道鹿死谁手。

不过话音一落,赵东阳手里的一沓卡片被徐宴礼抽走。他依旧是往日里温文尔雅的斯文面相,君子端方,不太像算计人的模样,嗓音清冷:

“真心话:

现接触异性主动发生关系时玩得最野的地点和方式是什么?”

沈姒猝不及防地呛了下,侧过身来,掩唇咳嗽了几声。

这是什么下三路的问题?

看着温良如玉的一个人,怎么专挑这种难以言说的问题问?

是报复吧?绝对是报复!

成年人聊点带颜色的话题可以,但卡牌内容明显针对她。事实上,谁先主动根本不是关键,最后玩到过火的都是齐晟,他手段太刁钻了。

但这种话,怎么能往外说?

齐晟微蹙了下眉,一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顺气,一手夺过她的酒杯。他看着她呛得起了水雾的眼眸和泛红的眼尾,嗓音沉了沉,“少喝酒。”

沈姒顺势扯了把齐晟的袖口,压低了声音,几不可闻道,“不能说。”

齐晟动作一顿。

他漆黑的眼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始终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姒本来笃定齐晟不会说这种私密的事,多说一句只是保险起见。但现在,看他半天没回应,她有点号不准他的脉了,一时摸不透他故意逗自己玩还是看不懂她的口型。

“求你了。”沈姒扯着齐晟的袖口晃了晃,半是撒娇央求,半是无声警告,“你要是敢说,我就生气了。”

齐晟平静地挑了下眉,刻意压低的嗓音十分抓耳,“怎么求?”

“……”

敢情他能看懂她的唇语,只是选择性失明啊?

沈姒沉默地看着他,对他趁火打劫的行为十分无语和鄙薄。

她耳根有点泛红,眼睫微微颤动,到底怕他存心不给自己面子,内心挣扎了下,终于低了低声,她艰难地磨出几个字来,“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这话的杀伤力和诱惑性远比其他承诺要大得多。

齐晟凝视着她,漆黑的眼眸中霎时间晦暗一片。

旁边掀起一阵此起彼伏的调侃:

“怎么回事儿啊,那边的两个人小声商量什么呢?能不能注意着点儿,旁边还有人喘气呢。”

“不是吧,阿sir,这也要串供?”

齐晟勾了下唇,攥着沈姒的手,低了低嗓音,“我选大冒险。”

轻描淡写的语气,但话音落下时,更像一个不容置喙的命令。

“行吧,”知道他钻了一开始没选择的空子,周围人也不好说什么,赵东阳随口提议道,“大冒险就选一个在座的异性表演吻颈三分钟。”

“……”

沈姒小脑袋上缓缓地打出了一连串问号,汇成一个巨大的感叹号。

不是,这算什么大冒险?

真心话说出来就是揭她的短,敢情现在连大冒险都不放过她。

既然都是她吃亏,那她刚刚委曲求全的意义在哪儿?

沈姒真是日天日地的服气。

意识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她凉凉地看向齐晟,皮笑肉不笑,“那您还是喝酒吧,三哥,在我这儿没有配合大冒险的选项。”

齐晟倒不意外,漆黑的一双眼望着她,漫长而又耐心。

这下有人不干了,“这就没劲了啊,怎么能玩不起呢妹妹?”

“你俩不能一直坏规矩吧,”傅少则一贯看热闹不嫌事大,摆上一溜酒杯,将手边的烈性威士忌倾过去,“非要坏规矩认罚,那就走一圈。”

旁边赵东阳跟着瞎起哄,“十二杯酒,沈妹妹真忍心三哥喝啊?”

沈姒纤眉轻轻一挑,直起了后背。

她半垂着视线,盯着面前的酒杯,轻叹了口气,似乎很为难,“是不太忍心。”略一停顿后,她拖长了声音,有意无意地钓足了这票人的胃口:

“所以——”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沈姒利落地端过了烈酒杯,“我替他喝。”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沈姒面不改色地将杯里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向下控了控杯子,干干净净。

太痛快了!

一连三杯,过于干脆利落的动作看傻了周围一圈儿人。

赵东阳没忍住“我去”了一声,“假酒吧?她这么能喝。”

其实这种酒喝起来确实不好受。

千杯不醉是一回事儿,跟是否受用毫不相干。冰块镇过的烈酒,烈性里透着点冷冽,但酒液顺着喉管往下灌时,火烧火燎地往胃里烧。

沈姒动作太快,齐晟按住她时,她的手已经摸上第四杯了。

齐晟按着她的手,黑漆漆的眼对上她的,面色沉郁,“谁要你替酒?”

沈姒莫名其妙地看向他,纤丽的眼轻轻一眯,“不然你来?”

她心说他真难伺候。

替他喝酒,他不领情也就算了,语气竟然还有一点凶。

“我又不是不能喝……”

齐晟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看着她就笑了,“可我想玩大冒险。”

沈姒稍稍怔住。

没给她回绝的余地,齐晟捞她入怀,而后他掀起了她披在身上的外套,一抬手,将它盖过了头顶。

阴影也压过了头顶。

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周遭传来一阵不满地抗议声。

“我操,还能这么玩啊?”

“我怎么觉得这俩人不止没受到什么惩罚,还秀了我们一脸呢?”

黑暗中视线不明,其他感官体验却越来越清晰。沈姒看不到齐晟的神情,只觉得温热的呼吸掠过颈侧,听到彼此的心跳,清晰又有力。

呼吸纠缠,心跳也纠缠。

一切多余的声音在耳畔销声匿迹,恍若都成空。

齐晟在黑暗中捏住了她的下巴,呼吸压了下来。沈姒薄瘦的脊背僵得笔直,在他怀里一动都没敢动,只有呼吸微促,大脑一片空白。

她能感觉到冰凉的触感落在颈侧,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衬衫。

并没有更进一步。

他只是贴了贴她的颈侧。

很轻,也很痒。

然而就这么一个单纯的动作,她的心跳莫名漏停了半拍。

彼此沉寂了两秒。没再有动作,黑暗中,她听到他低冷的嗓音。

“真不该碰你。”

不等她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他低了低嗓音,贴着她耳根说想要她。

沈姒心尖轻跳了下。

齐晟松了手劲儿,掀开了外套。

他修长的手指勾着领结松了松,意态闲散又轻慢,面色如常。

周围全是戏谑地调侃声:

“换人换人,赶紧换人。”

“玩个游戏也能秀,不腻歪吗?真让人受不了。”

忽然而至的光线有些刺眼,沈姒抬手挡了下,闭着眼睛适应,心跳还没平息下来。她若无其事地瞟了眼身侧,看齐晟端过酒杯一饮而尽。

氛围太暧昧了。

直到游戏转到别人那里,这种微妙的感觉才散了点儿。

这票人基本上都很玩得开,逮着机会就把人往死里涮。

尤其傅少则那对,玩得最野。

不过大冒险游戏抽中了“挑战五分钟内撩拨在座的一个异性到起兴”时,他未婚妻还没什么反应,傅少则反倒先变了脸色。

“你敢挑别人试试。”傅少则微眯了下眼,压低了声音警告。

他身侧的漂亮女人款款起身,勾起脚底一抹红。

“还没结婚就想管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细高跟擦着他脚踝向上,轻笑,“我怕你没什么挑战性。”

哪里是撩-拨?

其实纯粹是较量,他俩欢场上逢场作戏惯了,偏要降伏难驯的对手。

游戏玩到第二轮,齐晟直接把所有人送出局,结束得很快。

事实证明,齐晟玩这种赌徒游戏十分顺手,桌面上的小把戏都是他剩下的,如果不是刚刚肯让步,别人根本逮不到反杀的机会。

轮到沈姒,齐晟目的明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这不是放水了吧?这是泄洪。”

旁边的人不怀好意地吹了声口哨:“三哥,你问的问题有什么意义吗?你俩那段传了八百年了,我一个不八卦的人都知道,太双标了。”

这种问题,沈姒不需要思考就脱口而出,“八年前,戏台上。”

其实她有点不理解他会问初见,毕竟上次他们刚讨论过。

她一直以为齐晟只记得南城相遇,其实她记忆里的初见是戏台上,可惜这些年齐晟从未提及。

周围人不知道他们还有一段,都有些讶异。

“我还以为您在南城见色起意才英雄救美,”傅少则的视线在两人之间睃巡了一个来回,玩味地笑了笑,“敢情是旧相识?”

赵东阳啧了声,“旧相识又不影响见色起意。”

然而结果出乎所有人预料。

隔着浓深的夜色,齐晟审度了她两秒,嗓音沉沉地撂下句:

“喝酒。”

沈姒很轻地“啊”了一声。

齐晟也没跟她解释,只重复了一句“喝酒”,微冷的嗓音不容置喙。

夜色覆盖了他眉骨到鼻梁的轮廓,沉郁而立体。他沉冷的眸光落在她身上,某一个刹那,竟然有种刀锋般的感觉,压迫得人心惊肉跳。

“喝完了给你一个向我提问的机会。”他的音色淡了淡。

沈姒完全摸不清状况,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认了罚。

本来她想问问他“是纯粹想让我喝酒,还是我们更早以前就认识”,又觉得当着这么多人面,耗费太长别人时间,解决自己的事情不好看。

她放下岩石杯,坦然地看着他,“有时限吗?我没想好。”

篝火噼里啪啦地在身侧燃烧。

火光跳跃,扭曲了周围的夜色,映亮了齐晟的侧脸。明光掠过他沉郁而阴冷的眉眼,在他漆黑的眼底,擦出了一瞬,亮得惊心动魄。

“没有。”齐晟直直地看着她,看不出什么情绪,“随时可以。”

周围人都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不过注意力很快随游戏转移了。

一晚上的时间消磨在海滩-

散场时已是深夜。

海与天在视线尽头交汇成一条线,呼啸而来的海浪不断地侵袭沙滩,灯塔的光穿透黑夜,对面是霓虹闪烁的夜景,附近是独特的海岛风情。

烧烤摊一直没撤,香气四溢。

折腾了一晚上,倦意有点上来了,沈姒靠在齐晟肩头,不太想动。

齐晟处理完几条国内的消息,握着她一缕发丝把玩,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真不问我?”

“嗯,”沈姒困得不行,闭着眼睛含糊地回了句,“还没想好。”

没想好问什么。

也没想好从哪儿问。

从前她总忍不住问他“在不在乎”“爱不爱”,总在猜他的心思,为他不记得自己耿耿于怀。不过现在,她好像没那么迫切的需要答案了。

倒不是感情淡了,而是没必要。

三年前他追到美国,她戳他的痛处,她以为按他的秉性会报复,他一个字没计较;三年后他在震碎的彩绘玻璃下不顾一切地护住她;一来一回折腾了二十小时的航班,撂下DuPont的人处理颜家这种小角色……很多事上,他的态度很明确了。

很奇怪的心态。

她不着急计较,只是觉得,要是能一直这么安安静静地相处也好。

当然,最主要原因还是她今天太困了,实在没精力了。

齐晟无声地勾了下唇,视线柔和下来,“那就我说,你听。”

他声音低得让人心口一颤:

“我没救过颜若,我让人查过了,唯一的交集是在三年前的一家会所,我让人清场的时候,底下人会错了意,间接帮她解了围,她想多了。”

沈姒稍怔。

话她都听进去了,但她想的是另一出,心情复杂——

照齐晟往日的脾气秉性,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准人置喙,别人情愿与否,都只有受着的份儿。

他竟然还知道解释?

难得他肯耐着性子说这些,沈姒听完,声音很轻,“我知道。”

“知道?”齐晟挑了下眉。

“看你上次的态度,就知道了。”沈姒闭着眼睛,抱了抱他的手臂,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就你这种阴晴不定的脾气,颜若这种女人在你身边可能活不长。”

“说什么呢?”

齐晟握着她身前顶端掐了一把,动作狠了点,意态却不走心。

沈姒的困意差点被他掐散,呜咽了一声,埋进他怀里,“夸你呢。”

她心说变态吧他。

他似乎格外喜欢关照她这里,上次的痕迹都没消,又印了上去。

沈姒在心里骂了他几句,听到两句他的声音,意识却越来越轻。

“……其实我以前就想过了,三年前如果你不走,”明暗分界线很清晰,篝火在身侧跳跃,照出他平静的面容,“我们该结婚了,沈姒。”

一段冗长的告白,没得到任何回应。

齐晟微蹙了下眉,侧头低眸,看了沈姒一眼,不爽地嘶了一声。

睡了?

他活了这么长时间就没跟人表白过,她竟然就这么睡了!

本来准备好的“流星雨”,好像也用不上了。

齐晟看着她睡得安恬的面容,真有点被直接气笑了。他沉着面色,捏住沈姒的脸颊,狠狠地揪了一下。

沈姒直接被他掐醒了。

正处在熟睡中,突然被人惊醒的感觉实在谈不上好。

沈姒懵了两秒,倦意还没散干净,起床气先上来了,“你干嘛啊?”

罪魁祸首淡漠地睨了眼她,毫无愧疚,“我跟你说话,你睡觉?”

“你没病吧你?”沈姒没好气地骂了句,而后把脸往他怀里埋了埋,试图在清醒的边缘找回困意,“无聊。”

可惜困意早散得一干二净了。

翻过来,掉过去,她越想睡就越清醒,闭着眼半天都睡不着。

这下沈姒彻底恼了。

她直接从齐晟怀里爬起来,连着砸了几下他的肩膀,“都怪你!我刚睡熟就被你吵醒了,你气死我算了。”

她声音里压着火,但更多的是委屈,“这下好了,不用睡了!”

齐晟被她闹得没脾气,一连说了两句“错了”,将她打横抱起。

沈姒还是恼,“我都睡不着了。你错了有什么用?”

反反复复几遍没哄好,齐晟终于失了耐心,“你要是实在睡不着,我们就在沙滩试试,到你昏过去为止。”

“……”

沈姒被他的话噎了下,“你还敢威胁我!你说的是人话吗齐晟?”

齐晟垂眼看向她,低了低嗓音,笑了一声,“你今晚求我的时候,不是说‘什么都可以’?”

他轻拍了两下她的脸,“想反悔?”

温柔得要死的姿态和语气。

沈姒被他盯得毛骨悚然。

今晚她一句“什么都可以”,很有可能是“丧权辱国”的开始。

按齐晟往日的作派,她还得屈辱地答应他一连串丧心病狂的不平等条件,才能结束一晚,其变本加厉的尺度让她一度怀疑自己拿了po文女主剧本。

她忽然就怂了,哽咽了声,“我困了,三哥,真困了。”

怕他胡作非为,她干脆直接装死。

这下彻底安分了。

也是稀奇,齐晟没为难她。他这两天似乎收敛了多了,真肯放过她。

只是沈姒总怀疑这种平静迟早要还,搞不好还是一笔昂贵的代价-

次日,海岛庄园内。

婚礼流程顺过一遍,伴娘团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试礼服。

备选的晚礼裙一共有七套,早在一个月前就按照尺寸订好了晚礼裙,其中一条还是昨天从巴黎空运过来的,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试衣服是女孩子的乐趣,花再多时间也一样兴致勃勃。

尤其是这条鱼尾裙,有点类似于婚纱款,莹莹的细钻缀在裙尾,像一条波光粼粼的清河,在脚下摇曳生姿时,裙纱如流水般层层荡漾。

婚礼最美的应该是新娘,沈姒倒不想挑这么招摇的,但她试完后,没忍住拍了张照,发给齐晟。

齐晟几乎是秒回,就三个字:

[不好看。]

沈姒看着这条消息,暗骂了句没眼光,很轻地冷笑了一声。

她还真有点儿不服气。

“你说齐晟是不是瞎了?”按灭屏幕之后,沈姒提着裙角转了转,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裙摆如流光穿云,“他竟然说不好看,哪里不好看?”

“如果不是故意的,那他审美有问题。”许昭意大学时期就是她忠实颜粉,“我们姒宝穿什么都好看。”

沈姒听得心满意足,跟小姐妹商业互吹,“那还是我们新娘子最美。”

周子衿忙着拍摄任务,今天才到,听完一言难尽道,“太虚伪了,你们俩。”

说话间,手机铃声振动。

沈姒接通了电话,发现信号不好,微皱了下眉头,“我出去接个电话。”

出了二楼休息室的门,她一手拎着裙角,一手握着手机,朝长廊尽头的窗口走,迎面撞上了几个人。

“呦,怎么又是你?”

为首的年轻人今天刚到庄园内,刚从自己那几个朋友待的休息室里出来。看到沈姒的瞬间,他的脸色就垮了,冷冷地笑了一声,“真他妈晦气。”

他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视线往附近监控摄像头上一掠。

一个眼神的提醒。

这票人平时玩在一起,不需要交代,对方瞬间心领神会,匆匆离开。

沈姒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不过一眼认出了对方。

就是之前在国风节目组饭局撞上的那位,因为南城的事跟她有过节,要找她清算的贺小公子,贺临。

梁家公子结婚这样的场合,同一个圈子层面的人基本都来了。昨天抵达的都是比较亲近的,今天来的不是一个派系,过来送个心意。他们这票人从小就知道谁该结交谁该疏远,但凡不是结了死仇,都该过来问候一下。

所以遇到贺家的人,也不稀奇。

出了上次的事,沈姒见到他一样不痛快,再加上这人跟她有过节,恐怕不会有什么愉快相处。

她不太想跟他纠缠,没搭腔,就跟没看到他似的,从他身侧绕了过去。

显然,这种无视的态度让人更不爽。

“我在跟你说话,你他妈听不到?”

上次的不痛快还历历在目,沈姒的态度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她看着他,平心静气地反问了句,“我跟你很熟吗?”

贺临脸色阴了下来。

他平时哪被人下过面子,心绪难平,几乎没忍住自己的脾气直接动手。正忍着没发作,他手机上多了一条信息:

【监控已关闭,正在检修中】

“既然沈小姐贵人多忘事,那就进来一起喝一杯,我帮你回忆回忆?”贺临这下没了顾虑,冷声讽刺了句,“我倒真好奇,你身上有什么本事,让人玩了三年都不腻。”

他伸手去捏她的下巴,“你要是对我客气点儿,说不定我们能交个朋友。”

沈姒嫌恶地避他的触碰。

没什么防备,被他的指尖擦过侧脸,她微皱了下眉,“你最好离我远点。”

目睹全程,旁边有人迟疑了下,附耳提醒了句,“明天是梁家的婚礼,而且这女的好像是三哥的人……”

“老子用得着你提醒?”贺临脸色微变,心头的火好像猛地就烧起来了,“都分了,少他妈拿齐晟压我。”

碍着她跟齐晟的关系,贺临一直不敢动她,后来沈姒跟齐晟分手,他刚起了点念头,还没动手,就被点了两句。

说实话,他一个衙内居然动不得一个毫无背景的女人,实在憋屈。

偏偏这女的不太给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一样让他下不来台。

这档口,谁一提“齐晟”都是在戳他痛处。

贺临一脚踹开了休息室的门,倒了一杯酒,放在茶几上朝她一推。

“我不为难你,喝了这杯酒,你跟我道个歉,以前的事我就当它翻篇了。”

沈姒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就想从她这儿拾回个面子。

可惜她不想配合。

“一笑泯恩仇,听上去挺好,可我凭什么跟你道歉?”她看着他,轻笑了声,眸色却冷了下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何家的人不过是去坐了个牢而已。”

“那你就是不给脸了,”贺临说翻脸就翻脸,面色微微狰狞,“靠陪-睡上位的货色,你跟谁装清高?你要是不喝,我不介意找人给你灌进去。”

他对着门外的人吩咐,“愣着干嘛?把人给我请进来。”

跟着他的几个公子哥对视了一眼。

沈姒后退了半步。

她倒不至于怕他,毕竟待的不是他的地盘,放在平时,只要打得过,她很可能会不计后果,先把人打一顿出出气。

但她现在穿的晚礼裙刚从巴黎空运回来,万一毁了可就太可惜了。

所以沈姒拎着裙角,掉头就跑。

本来这票人都不太敢动手,眼见沈姒要跑了,比较不怕事的一个年轻人直接追上去。结果他的手刚要搭上沈姒的肩膀,就被人一脚踹翻在地。

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沈姒转过身没几步,就撞进一个清冷的怀抱里。

然后她听到了齐晟的声音。

“找死。”

齐晟单手扣住沈姒的腰身,面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戾气,沉冷的嗓音像淬了冰,没有一丝温度,阴鸷得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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