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石墨拍了张B超图片, 照例保存后将报告叠好给秦甦。

“喂”秦甦叫了他一声。

他居然没回应?本以为去他家并不是什么麻烦事,还是她把他的单身汉生活想的太简单了?

石墨拍拍她的肩膀,表示自己今天需要办事, 可能会应酬到很晚,让秦甦自己打车回家。

“这样啊。”不知怎么, 她的乐天功能忽然当机。

今晨出来时春日原还烂熳,只是不知怎么这会阴郁起来。

脚边猛然卷起一阵劲风, 将秦甦的裙子充盈成筒状,又气若游丝地束成条状。秦甦布娃娃一样任风摆布。

坏风和激素携手作战,双管齐下, 没100步路, 秦甦彻底失去神气, 蔫了吧唧。

石墨边打电话边提醒她, 这个路段出租车不好打, 用软件叫车。没曾想走近车旁,秦甦还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石墨关心地拉住她的手,“哪里不舒服吗?”

秦甦摇头。

石墨问, “那我帮你打车?”

秦甦摇头, 开始一言不发盯着他。

他抬手看表,供应商的时间约在15点,有些赶, 但他长出一口气,“那好, 我先送你回去。”

饶是这样说了,秦甦的表情依然不见阳光。她小声赌气,“我忽然陷入emo,不想独自呆着。”

“你早上不是一个人来的吗?”石墨后退半步, 试图在她脸上找出阴谋诡计的痕迹,“你妈不在家吗?”

“是在但”秦甦忽然词穷,不知如何表述自己的不舍,又清楚石墨赶时间,心里一急,无意识地另一只手拉住他。

石墨自然地回握住,商量口吻,“那我给你发个红包?五百?一千?两千?”

随数额叠加,秦甦的脸色越来越臭。这个男人,居然在用钱打发她。

好男人渣变的心酸涌上,两行清泪簌簌滚下,秦甦立马转身边哭边走。

春风荒唐吹动西装,石墨不敢置信,怎么说哭就哭?一个人演上琼瑶了?

他伸手拉住她说,“你要去我家也行不过我可能来不及送你,等我这边忙完,晚上看能不能不参加饭局。”

他准备跟领导说他妈回国了,得去接。也不算说谎,真实情况确实是莫蔓菁女士今天回国,只是不用他去接。她工作室的助理养了半年没事干,也就指着这单活干干。

秦甦汪着泪腺失控的眼睛,吸吸鼻子,“好啊,我等会就在车里等你。”

石墨真在赶时间,行至车旁又看了眼表。

到底是耽误别人工作,秦甦主动打开副驾门,裙摆一搙赶紧坐好,系上安全带,不再浪费时间。

石墨坐到车上又确认了一眼,见她恢复正常,不禁问道:“刚是怎么了?”怎么说哭就哭了?好像也没什么事发生。

秦甦正给陆女士发消息,听石墨关心自己,又陷入了低落:“我也不知道。”突然胸口就堵住一口怪来之气,很想哭,很不想和他分开。

待驶上高架,景色开阔,秦甦才在插科打诨里缓过气来。

她告诉陆女士,自己今夜夜不归宿,老人家急得连打好几个电话,忧心忡忡,【怀了宝宝怎么可以……夜不归宿!身体才好一点怎么可以夜不归宿!赶紧回来!】

陆女士最近很喜剧,每天都要问秦甦,小石联系你了吗?她怕石墨跑路辜负秦甦,不信男人的承诺。

秦甦告诉她,人的倒霉是有限额的,她们没有那个“幸运”遇见比秦栋梁更差的了。

秦甦生怕拉拉杂杂一堆废话,直接拒接,发消息告诉她,【是和爸爸在一起,放心。】

陆女士很快问,【那要帮你打包行李吗?】

秦甦好笑:【只是一天而已!】

再看向石墨,秦甦心情略有好转,逗他,“不是有女人吗?会不方便吗?”

石墨好笑,“嗯,不过我那儿虽然地方小,床好歹是一米八,今晚你俩挤一张床好了。”

“哦。”飞速倒退的风景碎成抓不住的流沙,无名惹她愁绪。为分散精力,她扭头继续找石墨说话,“她漂亮吗?”

没头没脑的。石墨牵起唇角,回答她:“没你漂亮。”

“比之未婚妻呢?”

果不其然,陷入沉默。

秦甦再度望向窗外,得逞地笑了起来。你不说我就怄死你!

石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偏头,看清秦甦翘起的唇角,跟着牵起嘴角。嗯,这样也挺好。

工厂在郊区,车程漫长,驶程逾半,路上人烟与建筑逐渐稀疏。

秦甦今日又是早起又是检查,自怀孕后拥有猫咪般悠长睡眠的孕妈开始打盹,半眯眼睛在座椅下摸索。

石墨见状靠边停车,“等等,我来设置一下。”他这款路虎驾驶、副驾驶都有座椅记忆功能。

秦甦一听,问,那我以后按一下就可以躺平?

石墨安全至上,“不能降得太低,一旦有意外,安全带受力改变,安全气囊弹出也会受影响。”

秦甦枕在全黑的护颈头枕,看他按下set一点点调节高度,问这样舒服吗?这样呢?还是这样?

宽厚的座椅将秦甦笼在安全感里,背脊高高低低,像是婴儿的摇篮,不禁温柔涨潮,感叹说:“石墨,你真好。”

石墨扯唇角,漫不经心反问,“多好?”

多好?这个问题问得好。

秦甦咬住唇,认真想了想,“是我这几年来遇见的最好的男人。”

“是吗?”

“是啊!”

等他调好,秦甦已经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后面路上她一直在翻身,调整舒适卧位,待车徐徐停稳歇火,盲摸到安全带,吧嗒一下,飞速解脱束缚。

石墨知道她没睡着,替她放平副驾,交待道,“你睡你的,我把车停在厂区高处的停车场,钥匙在车上,醒了看会风景,有事打我电话。我尽量五六点结束。”

她想应一声好,只是气力抵达鼻中就没了劲儿,一声也没哼得出来。下一秒,额角痒兮兮的那绺波浪被石墨拨开。秦甦脑海挣扎,喂喂,那是造型,别弄!只是一开口,声音绵软得自己都酥麻,“别闹”

车厢静得有点久,秦甦有会儿以为他蒸发了。

忽然,“秦更生。”

哎?他怎么还没走?秦甦皱眉。

“我没有未婚妻。”

身上沉落下片温度,随一声关门,车厢只余她一人。

秦甦困死了。到底不是夯实平整的床铺,始终不够踏实。半梦半醒,思绪又开始逮句拆解——话也说不清楚,什么叫没有未婚妻,是没有过未婚妻,还是现在没有未婚妻……还有他为什么要叫她秦更生,以前他都叫她秦甦的啊

她气鼓鼓一蹦,沿着梦的窟窿掉进了音乐教室。屁股着凳,两脚落地。她一仰头,马里奥撞击金币音效——“叮咚”一声。

音乐教室的凳子条纹镂空,半坐膈骨头,坐满卡屁股肉。刚开始她来还抱着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之心,坚定学习就是要受苦,没几天陆女士做了个软屁垫,秦甦立马沦陷了,陆陆续续开始带小毯子、保温杯。

她直愣愣盯着课本,一个字都看不懂。头顶的马里奥问号箱怎么顶都顶不出答案。好可怕,游戏有Bug!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怎么一个字都不会背。

秦甦走到后门,蹲在地上盯着门缝发呆。

音教小楼独栋,对普高来说,这种无用课程的专属教室,空间属实过大。两层楼只有一楼可以使用,二楼半腰处有条腕子一样粗壮的铁链锁妥。传说,某一届毕业生在这里搞过,气得校长定制铸铁,牢牢把绯色镣铐。

由于这里采光很差,两侧窗户均有建筑高起,室内阴森森的,弥漫湿重的木腐味和尸臭味,同学们嘲之为下水道。她每次自习午休外出,都会跟同桌说——马里奥要去上工啦。

秦甦来来去去观察过几十遍,翻找落叶,细嗅墙灰,不得已确信,她的兄弟“路易基”再也没有来过。

自高三开学,他一次都没出现。

她确信那是个男生,源于他某回慌乱地咳嗽了一声。

她兴奋地隔门大喊,别跑,我来找你。然而,待她冲出教室绕到后门,他早就没了身影。

哼,溜得比兔子还快!

那天她留纸条说:【是因为长得丑吗?】

【肯定没你漂亮。】

【你不是说我长得一般吗?】

拜托,他当时可是信誓旦旦在字条上说,【是戴红头花的那个柏树姗吗?我觉得一般。】

嚯!小伙子口气不小!

她八卦又鸡贼地问,【那你觉得高二有谁漂亮呀。】

【有个叫秦更生的,我觉得不错。】

秦甦怒翻白眼:【文盲!】

*

夕阳酩酊,秦甦倒在车里真就睡到了下班高峰,惺忪地豁开睡眼,怀里还抱着石墨留下的西装。

哎,梦里也没能和他破壁见面。好可惜。

秦甦一手张开,挥舞地戏弄日光,一手穿过裙底,以指尖细细划过小腹微不可察的丘陵。

唔要做妈妈了

*

供应商的资料与公司数据文档比想象得多,石墨组里的人斗志异常凶猛,他不断看表,提前撤退,出来也到了点灯时刻。

漆黑的夜里,嫩黄的忍冬簇簇成团,蕊蕊发亮。石墨绕过排排厂房,跑到高处停车场,诺大片空地,就他一辆车锃亮发光,宛如一匹油亮的黑豹。

遥处亮着温柔的车灯,铁皮箱里装着个他的秘密。

石墨近前敲了敲车窗,秦甦抱着包上好佳番茄薯条,正咔嚓咔嚓吃。她降下车窗,一手撑头,装模作样地卖弄风骚,“石先生,由于您不遵守约定,没有在‘五六点’抵达,所以车车被我占为己有了。”

她轻佻的笑容下,情绪阴沉滞重。好emo啊,他终于来陪她了。

确实是占为己有了,他的车上从来没人吃过零食。

石墨立在夜色,盯着她发笑。仍是笑得那么好看,眼神流浪狗一样真诚纯洁。秦甦关于金钱的玩笑跑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你说,我像不像等男朋友下班的女朋友?”等了好久好久好久,时间数着秒过,见到他还要贤良淑德地挤出微笑。你说气人不气人!

“像。”他刚刚往这边走,涌起了同样的想法。

秦甦绕着发绺儿乔张作致,“哎呀,那怎么办,石墨,我那么好,会耽误你的感情吗?”

石墨微笑,接了句很礼貌的恭维,“你已经耽误了。”

话音一落,异色划破平常的对视。

夜晚空旷厂区的浪漫突然加入一只讨厌的飞蛾,他们慌乱地各自左右偏头,好像在躲一只见光飞舞的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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