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死亡预告十二
一句话灭了封凯安嚣张气焰的同时，也让韩唯吃惊不已。
封凯安想要说话反驳，却又害怕姜斯言不顾一切地在大庭广众下说出封家隐藏多年的秘密，只好哼唧两声，不甘心地忍下来。
姜斯言见封凯安闭嘴，目的达到了，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对韩唯说：“我们走吧”
韩唯：“好。”
两人出了大门，酒店的工作人员已经将韩唯的车开到门口。韩唯接过钥匙，坐上驾驶位，载着姜斯言离开。
车子开出腾云酒店几百米，韩唯问道：“想去哪？”
姜斯言目光看着窗外，“不知道。能不能把窗户打开一会儿，我想吹吹风，让大脑清醒。”
韩唯按下窗户的控制键，将车窗放下。冬天的冷风立即迎面袭来，让人瞬间感受到了寒意。
海城的十二月，夜里气温已经下降到零度左右。很快整个车内变成了一个冰窖。过了一会儿，车缓缓停下。姜斯言看看周围，发现来到了青阳江的边上。
“怎么来这了？”姜斯言问道。
“带你来散散心。下车吧。”说完韩唯开车门走了出去。
姜斯言跟着韩唯来到江边的一处，周围杂草丛生，有点荒凉，而隔江的对岸则耸立着是一排排的高楼大厦。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到这站一会儿。吹吹风，看看风景，很快烦恼就没了。”韩唯说道。
两人并排而立，目视同一个方向，承受着江风无情地吹袭。
不知过了多久，姜斯言开口道：“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韩唯转过头，看到姜斯言脸上的伤感：“不必勉强，不想说可以不说。”
姜斯言沉默不语。
韩唯表示理解，他一向不喜勉强，每个人都有一些难以启齿的秘密，又何必非要戳开对方的伤口一探究竟。
过分的好奇只会是伤人的利器，韩唯不愿自己做那把利刀去破开朋友的伤痕。
“我想说得话，你想听吗？”姜斯言忽然开口道。
“你说我听。”
“我们回车上吧，这里有点冷。我的故事可能要讲很久。”
“好。”
两人回到车里，韩唯发动引擎，开启了暖风，很快驱除了两人身上的寒气。
姜斯言无奈地低下头，一时他竟然不知道如何说起，“抱歉。”
韩唯：“没关系。”
姜斯言整理了情绪，再度开口：“你有没有觉得我这个人很奇怪？”
韩唯不知该如何回答。
姜斯言苦笑：“说实话就好。”
韩唯比了一个小手指：“有一点。”
姜斯言：“哪一点？”
韩唯如实回答道：“住着不错的房子，但是生活质量并不高，以你的收入应该是负担不起你现在的住所。你的饮食习惯，还有你的行为举动都让我觉得奇怪。而你对KS的了解更让我意外，很多有钱人都不知道的品牌你却清楚。连普通人看不懂的画你也能准确的说出含义，加上你刚刚和封凯安的对话，不免让人多想。在我眼里你看似简单实则很复杂，类似一个矛盾结合体。”
姜斯言点点头，接受韩唯给他的评价，“也许吧，不过等你听完我的故事，或许你就可以理解我为什么是这个样子了。”
韩唯：“洗耳恭听。”
姜斯言：“我想你大概能猜到我和封家的关系。我和封凯安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韩唯点点头，从刚才姜斯言对封凯安的警告中，隐约猜到了两人的关系。
姜斯言继续说道：“封盈的董事长封博文是我的亲生父亲，不过我从来没叫过他爸爸，因为他不让，所以我都叫他封先生，而我的母亲是一个酒吧陪酒员。两人一夜风流有了我。我很小的时候，我妈为了钱把我送回到封家，相当于把我卖了，从此之后再没露过面。打那之后，我就生活在了封家，可是我是个私生子，是封博文的污点，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所以封家从来就没有承认过我的身份。”
“那你住在哪儿？我怎么没见过你？”韩唯小时候曾经去过几次封家，并没见到过姜斯言。
姜斯言：“住在封家的大宅，不过我都住在地下室，房间很小，有一张单人床，一张学习桌，只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天窗，每天只有一个小时的太阳可以照进我的屋子里。因为我的身份不被承认，自然不允许我抛头露面。每次家里来人我都必须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不准出来，直到所有人走了才会被放出来。”
“那你吃什么？”
“给什么吃什么？有时不给就饿着。”
“你不吃包子皮，不吃鸡蛋黄是不是和这有关？”
姜斯言点点头：“小时候，封凯丽和封凯安不喜欢吃的东西，就会让保姆送给我吃。他们不喜欢包子皮，不喜欢鸡蛋黄，不喜欢青椒，不喜欢胡萝卜，所以这些通通放在了我的饭菜里。我也不喜欢但是没办法，不吃就没吃的，那就得饿着。大概是吃太多了，所以现在的我一点都不想吃这些东西，看见都觉得反胃。”
韩唯的心抽了一下：“那你上学呢？”
姜斯言：“这点倒还好，封博文让我上学，他估计也怕万一有一天我的身份被曝光，有个文盲儿子会让他颜面扫地吧！只不过我和封家姐弟俩读得是不同的学校。”
“你怎么去上学？”韩唯记得封家大宅附近并没有什么交通工具。
“每天很早就要出门，走上两公里的路，然后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一直到了高中，我住了校，除了寒暑假学校关门，其他时间不会回封家。”姜斯言平淡地说着他的过往，就好像这些都是别人的事一般。
“那你的家长会怎么办？”
“我小时候很乖的，不敢惹事生怕被请家长。家长会的话，基本没人来吧，除非老师强烈要求，那封博文会派他的司机来听一下。说来也讽刺，我是他所有孩子里学习最好的。我记得第一次我考了年级第一的时候，他居然拿我做榜样教育封凯安和封凯丽。”姜斯言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
韩唯：“想要激励他们吧！”
姜斯言：“是，但我的下场就很惨了，整整一个礼拜只有青椒和胡萝卜。我再也不敢考第一了，每次考试都保证成绩在中游位置保平安。只有在大考，中考和高考的时候才发挥真正实力。考得很不错，全校前几名。”
韩唯不解：“既然你成绩那么好，当初为什么报考考古专业？”
姜斯言：“被人改了志愿，我本来报得是海大的金融，结果被他们姐弟俩改成了普通大学的考古专业，为了羞辱我，也害怕有一天我抢走他们的位置。”
“后来呢？”
“后来我就去上了，大不了以后再考研，不想再经历一年高三，也想尽快和封家脱离关系。高中毕业后我也成年了，便和封博文谈了一个条件，从那之后我再也没回去过。”
“什么条件？”
“他给我一套房和一辆车，大小贵贱无所谓，只要给我一个容身之地，从此互不相欠，老死不相往来。封家再与我无关，财产什么的我也一分不要，我也不会说出我是谁，他依然可以保留他完美的好男人好丈夫好爸爸的形象。”
如果不是姜斯言亲口说出来这些事，韩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他自小尊敬的封伯伯是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人。
“他同意了？”韩唯问道。
姜斯言点点头：“嗯。他可能良心发现了，就给我买了一套现在住的房子，送了我一辆大奔。只不过开了几天，就出了意外，车也报废了，我也再没开过车。没想到保守了多年的秘密今天还是从我嘴里暴露了，除了封家人，以及我那个不知所踪的妈，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身份的人。”姜斯言嘲讽地说道。
韩唯心疼地看着姜斯言，他知道姜斯言还有很多并没有说出来。韩唯终于明白姜斯言为什么被斥责就变得忍气吞声选择逃避。曾经寄人篱下的他必然还遭受过非人的虐待，他的反抗只会加重对他的惩罚，只有忍让沉默才能免遭伤害。长此以往，姜斯言认为这是最好的生存方法，便将这个做法贯彻到底，所以他的性格才会变得如此扭曲。
“这些就是封凯安想要说的过去吗？”韩唯知道不是，但还是问了出来，他想知道得更多，他想知道姜斯言还经历过哪些痛苦。
“不是。是另外一件事。”姜斯言说道，“我高中被请过一次家长。”
“为什么？”
“因为我早恋。”
“早恋很正常。有几个没早恋过的？”
“可我是和男生早恋。”
韩唯愣了一下，他知道姜斯言的喜好，但没想到这么早。
“是不是吓到了？”姜斯言笑着问。
“有点。所以你们的事情被发现了？”
姜斯言：“是，高二的时候被曝光，全校皆知。对方的家长找到学校说是我勾引他儿子，然后非要见我家长，后来是封博文的司机来处理的。”
韩唯关心道：“害怕吗？”
姜斯言一愣：“什么？”
韩唯重新问道：“被曝光后，害怕吗？”
当初的姜斯言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被曝光性/取向，还被对方家长找上门，无依无靠的他要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又是怎么熬过那段灰暗的日子。
姜斯言露出苦涩的表情，说道：“怕吧！每个人都把我当怪物，想要远离我。”
韩唯：“那个男孩呢？”
姜斯言：“转学了。”
韩唯：“再没见过？”
姜斯言摇头：“没有。他当着他爸妈的面哭着说不会再和我来往，哭得撕心裂肺，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所以是我单方面被甩了。因为这件事封博文打了我一顿，也是从那天起我下定决心要离开封家。”以前他只是有这个想法，但并没有决定，直到这件事发生后，才坚定了离开的信念。既然他这辈子不能改变他的喜欢，那就只能离开。
“你没转学？”
“没有。”
“就这么一直到毕业，好在我遇到了一个贵人。”
“贵人？”韩唯疑惑。
“我的高中班主任老刘，就是上次我请他看短信问题的那个人。他一直鼓励我，他告诉我，我不是怪物，只是和别人有点不一样。他说这个世界哪有一模一样的人，所以不是我有问题，是那些接受不了别人不一样的人有问题。”
“是，你并没有错。”韩唯安慰道，“不是你的错，是这个世界错了。”
姜斯言淡淡地笑了出来：“是啊，我现在也不觉得我有错，我只是和你们都不太一样，仅此而已。遇到老刘是我人生最幸运的事，因为他我走过了那段艰难的时期。我从来不知道父爱的感觉是怎么样的，但老刘对我的照顾让我好像知道了那是什么。”
韩唯心痛如绞，眼睛不觉泛红，鼻子微微发酸。难怪姜斯言喝醉酒会叫人爸爸，他不是耍酒疯而是内心真实的诉求。他明明有爸爸却跟没有并无两样，他的童年从没喊过爸爸这两个字，看着别的小孩喊着爸爸他应该很羡慕，他是真的想要拥有一个爸爸。
“再后来我就上大学了，彻底没人管了，又听说我的前男友有了女朋友，我便开始放飞自我。那时候我的生活可以用乱七八糟形容，拿着车祸补偿款胡作非为，什么都干过，好几次还被封凯安撞见。我是一个大烂人，这才是封凯安想告诉你的我过去。”姜斯言坦白道。
韩唯疑惑：“既然不想他告诉我，为什么你还要告诉我？”
姜斯言：“因为总有一天他会说出来，与其让你从他口中得知，不如我亲口说出来。”
“那又是什么改变了你？让你改邪归正？”
“改邪归正？”姜斯言笑了，“我不过是知道爱惜自己了，知道不能再那样下去，而且那时候我的眼睛看到越来越多的鬼，他们纷纷找我帮忙，我被赶鸭子上架做了好人。这年头做好人很难。”
姜斯言轻描淡写地描述自己荒诞堕落的过去，那是段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回忆的过去。他从没像今天这样告诉过别人，他不愿被人同情，更害怕被人鄙视，如今他却轻易的对韩唯讲了出来，或许是心底的声音告诉他，眼前人可以信任。
韩唯听着姜斯言的讲述，心抽得一下比一下疼。姜斯言说得轻巧，但韩唯知道那很艰难。如果可能他很想早点遇见姜斯言，帮其摆脱那段痛苦的时期。
半天，韩唯才平复他的心情，问道：“我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
姜斯言点头：“你问。”
韩唯：“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你此前没喜欢过女生吗？”
姜斯言：“没喜欢过，我第一次心动就是对男生。”
韩唯：“就是你的早恋对象？”
姜斯言摇摇头：“那倒不是，他不配。他是被我掰弯的。”
韩唯：“魅力不小。”
“这不是事实吗？我长得好看世人皆知。”姜斯言感觉到韩唯因为他的故事情绪变得低落，故作玩笑希望缓解一下气氛。
韩唯笑了：“你还能再自恋点吗？”
姜斯言笑嘻嘻道：“还真能。”
韩唯白了一眼，又没个正形，但至少姜斯言笑了。经历那么多事，姜斯言能有今天，实属不易。
“那个人是谁？”韩唯问道。
姜斯言甜甜的一笑，眼里尽是温柔，摇摇头说道：“秘密。这个不能说。”
这是他一个人的小秘密，他心中最宝贵的存在，那个记忆中的少年只能属于他自己。他不愿与别人分享此生中唯一的美好，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窥探和觊觎他生命里那一抹短暂又温暖的阳光。
作者有话要说： 姜斯言：我的阳光只能属于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