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溃疡(11)

付云聪想过很多次“如果”。

如果那一晚上他停下来。

如果他立刻答应洪诗雨的要求,如果他心情好一些,如果他不记挂着还未拿到的游戏。

如果他陪洪诗雨走过江面路,一切可能就不会发生。

洪诗雨是临江中学羽毛球队的成员,她的位置就在付云聪的左前方。付云聪的同桌很烦洪诗雨的马尾,扫来扫去,总把他桌上东西扫乱。被他说了几次之后,洪诗雨上课时便把头发扎成团子。

付云聪对洪诗雨的印象便是:一个脾气挺好的女孩子。

洪诗雨有个习惯,喜欢坐在窗台上看漫画。这是学校明令禁止的事情:窗台上能放的只有书,绝对不可以坐人。洪诗雨老喜欢占据阳光最好的位置,老师来的时候她会火速溜下来,坐到朋友身边。班主任点她名字:洪诗雨,你又不遵守规矩。

次数多了,班主任懒得喊她,进门就凝重的一张脸,盯着几乎把眼睛贴到漫画上的洪诗雨。

付云聪羡慕过她:她没日没夜看漫画、看小说、玩手机游戏,可她居然不近视。

十六七岁的学生,脾气好的话,很容易跟人交朋友。洪诗雨朋友特别多,班级、球队、初中、小学。有一次她和幼儿园的同学在学校里相认,两个人勾肩搭背,一路狂笑。

班主任说她乱交朋友。洪诗雨睁圆了眼睛,不知道讲的是自己,眼睛左看右看。班主任拍拍讲桌:说的就是你啊洪诗雨,又装乖。

她总是抿嘴笑笑,确实是很乖。

付云聪和洪诗雨平时没有什么交集,也很少说话。付云聪看过洪诗雨的比赛,全市中学生运动会羽毛球比赛女子组冠军,他为她喝过彩。

洪诗雨问过付云聪要不要去打羽毛球。付云聪指了指自己的眼镜。

他话不多,那是他和洪诗雨少有的一次完整交流。他问洪诗雨为什么喜欢打羽毛球,什么时候开始练的,洪诗雨问他军训时和班上男孩从训练营翻墙出去打游戏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聊得天南地北,洪诗雨最后说,你话其实挺多。

付云聪扶扶眼镜:看人吧。

两人坐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秋季梧桐叶金黄明亮。

2017年4月6日晚上,付云聪蹬自行车绕路,从江面路路口经过。洪诗雨当时就站在路牌下,路灯照亮她踟蹰的脸,她看见有人靠近,眼睛一亮。

这一天晚自习的时候,洪诗雨带回付云聪在国际竞赛中斩获金奖的消息。

她去班主任办公室取上学期被缴的漫画,无意听见老师们在议论这件事。这个奖项必定可以为付云聪加分,甚至可以申请国外高校的奖学金资格。老师们猜测付云聪以后在国内还是国外深造,洪诗雨把两本漫画揣怀里,高高兴兴回班上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得奖的事儿付云聪一早就知道,他心里喜悦,脸上没波澜。

班上同学见洪诗雨这么开心,调侃她:哇,你是不是对付云聪有意思?

付云聪眼睛一抬,听见洪诗雨迅速否认:怎么可能!

两个人眼神撞在一起,为了不让她尴尬,付云聪迅速低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他只是在看见洪诗雨脸上的神情时,心里头有一些纳闷:我很差?

在江面路的路牌下,洪诗雨先是朝付云聪招手:“同学!”

付云聪靠近了她才认出来,登时变得局促,笑容很不自然。

付云聪捏紧刹车,单脚落地:“怎么了?”

两个人都想起今天在班上被调笑的情形。

“你……你能不能……陪我走这段路?”洪诗雨很是不好意思,抬手指指江面路。

江面路在修葺,人极少,路灯灭了一半,黑魆魆的。修车行里传来吆五喝六的猜拳声,洪诗雨在路牌下绞着手指。

“就几分钟。”她补充,“我去坐公车。”

付云聪比洪诗雨个子高,说话时洪诗雨仰头看他。

余洲也怔怔看着眼前的少女。

洪诗雨就站在他们面前,用仰视的姿态面对所有人。

付云聪把洪诗雨的一切细节都记得很清楚。她梳紧头发露出额头,绒绒的发际线,脸上一点儿痘印,说话时会露出虎牙。不安、尴尬的洪诗雨嚅嗫着,眼神游移又紧张,恨不得把刚才的话吞回去似的。

“算了,没事没事,”洪诗雨挠着鬓角笑了,“我自己走。”

付云聪看一眼手表。他在一家电玩店里订了游戏,跟老板约定十点半去取,现在已经十点二十,再过十分钟,店铺就要关门。

电玩店就在前方,过一个红绿灯就是。洪诗雨的尴尬传染了付云聪,他移开目光,看着前路说:“你等我五分钟。”

等红绿灯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洪诗雨,洪诗雨当时还站在路牌下。

一去一回,已经是十点半。付云聪回到路牌的位置,洪诗雨不在。

在“穿过江面路看看是否能追上洪诗雨”和“回家”之间,付云聪犹豫了几秒钟。他选择了后者。

回到家时将近十一点,付云聪打算去洗澡,手机闪动,班群里班主任问:洪诗雨还在学校吗?

班长回复:我关门的时候没见她。

手机没电关机了。付云聪没把这些对话放心上。直到第二天抵达学校。早自习开始了,洪诗雨没有出现,他忽然想起班群里简短的对话。

仅一个上午,洪诗雨失踪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年级。

在余洲面前,洪诗雨仍站着。她是一个幻影,一座静静的雕塑,有永远凝固但新鲜的表情。

她似乎仍活着。

姜笑冲到付云聪面前,她和洪诗雨的身影重叠了,仿佛是那个好脾气的女孩在说话。

“你根本不是为了帮她!你是在赎罪!”姜笑推了把付云聪,付云聪低头没反驳。

她的眼睛红着,被柳英年拉住了。

“只要你当时……你当时……”姜笑发现自己在重复付云聪的“如果”。

如果这样,如果那样。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选择可以重来,她知道付云聪不会离开江面路路口,也不会就这样回家。

付云聪抬头看她。从他们进入这个“鸟笼”开始就没有一天停止过的雨,仍在不停、不停地飘落。

“有很多人帮我,很多历险者都愿意找出凶手,来换取我所说的秘密,或者他们就只是……单纯地想让洪诗雨解脱,让真相大白。”付云聪说,“但我的真相,我自己的秘密……我只跟你们说,就这一次。”

负责侦办案件的父亲问过付云聪当夜行踪。因为江面路路口的一个拾荒者见过付云聪和洪诗雨在路牌下说话。

付云聪对父亲坦白了一切。父亲静静看着他,他在那锐利如刀的沉重目光中流下了眼泪。

从此他每个有闲暇的白天夜晚,都会流连在江面路。他无数次重走洪诗雨当夜的路径,从校门到江面路。他试图从已经恢复热闹喧嚷的路面上,寻找他的同学可能留下的踪迹。

洪诗雨的骨骸从江底找到时,付云聪也在渡口。他看不到骨骸,只看到人们在传:骨骸上有临江中学的校徽,是个女孩子。

所有人都想起曾失踪的少女。校园里又开始流传着和洪诗雨相关的传言,她乱交朋友,她怎样被袭击。

“对不起。”付云聪说,“姜笑,对不起……如果我……”他深深喘气,“洪诗雨不会出事,也许,你也不会出事。”

在“鸟笼”里的一切都只是幻影,是假设。姜笑心里明白,但她没办法不迁怒付云聪。

付云聪一开始的坦率,现在看来全都是有意识的隐瞒。他死死保守着自己的卑鄙秘密,截走了还原事实的一块重要拼图。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姜笑大吼,“你和这个‘鸟笼’都让我恶心!”

她甩开柳英年的手,指着付云聪:“我不会留在这里。你永远也不会得到原谅,洪诗雨会永远、永远憎恨你。你也是杀死她的帮凶!”

她大步奔跑,穿过江面路。

柳英年迟疑了一瞬,余洲追着姜笑离开。

目送鱼干和柳英年一路紧随余洲,樊醒和许青原留在原地,相互看看。

“何必呢?”许青原说。

樊醒:“是啊。”

许青原难得找到一个和自己有相同看法的同伴,很赞许地冲樊醒点头:“浪费了他的天分。”

樊醒看付云聪。他想问许多问题。

为什么要营造这样一个牢笼?这个牢笼除了困住付云聪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他为所有来到此处的历险者营造了足够他们安稳生活的世界,甚至满足他们的游乐需要。他在“母亲”手底下竭尽全力保护素昧平生的余洲和樊醒,而明明哪怕历险者死在“鸟笼”里也会重生,身为笼主,他实在没有任何这样做的必要。

樊醒仍记得自己的手按在余洲胸口上,感受到的搏动。真正的人会这样困囿自己?为了忏悔、为了赎罪,或者为了其他没必要的情绪?

“……这也是本能吗?”樊醒低声问自己。

许青原轻笑:“是人性。”

樊醒看他:“人性是善还是恶?”

许青原顶了顶渔夫帽:“人性是,该善的时候善,该恶的时候恶。”

挂着“幸福鲜果”招牌的水果店门口有不少顾客。苹果新鲜上市,正在搞活动,人们排起长队抢购。

有一个人走出铺子,与跑来的姜笑擦肩而过。

姜笑立刻站定。

店里店员、顾客,人人面目模糊,只有那和她擦身、甚至穿过她身体的男人,是一张清晰的脸。

“一哥,”店员从店里跑出来,“苹果没拿。”

他递给那人一个布袋子,布袋子里全是拳头般大的苹果。

“哦对,忘了。”男人笑道,“我妈最馋这一口。”

“老板,你妈好点没?”有熟稔的顾客问

“好多了,多带点水果补充营养。”男人说,“还不能下床,在家呆着无聊,我回去看看。”

水果袋子系紧了,沉甸甸挂在车头,里头果子一个个圆滚滚。男人骑的正是那天他们在长盛修车行看到的黑色小电车。

电车启动,朝僵立的姜笑撞过去——随即穿过姜笑的身体,远去了。

余洲追上姜笑,他随着姜笑目光看去,骑电车的男人只留下一个背影。

“……是他?”

余洲发现姜笑攥着拳头,微微发抖。他以为姜笑害怕,忙说:“只是幻影,他伤不了你。”

姜笑咬着下唇:“我是高兴。”

她激动得难以自持。“原来他……他长这样。”

恨意忽然之间有了一个具体的目标。

“你确定是他吗?”柳英年追问。

“……是他。”姜笑斩钉截铁。她记得那人的体格,记得那人喘息的方式,还有压在自己身上那种令人作呕的压迫感。胡唯一,幸福鲜果的老板,姜笑毫无疑问地确认,他就是袭击自己的神秘男人。

姜笑一刻钟也不想在“鸟笼”里逗留,她憎恶付云聪,以至于对整个“鸟笼”都看不顺眼。

收拾好要带走的东西,她催促余洲起行。

余洲现在成了队伍的核心,但樊醒和许青原不在。

询问之下才知,这两个人去了码头,说是要在离开之前,尽量在这儿多带走些有用的东西。

“我去找他们。”余洲说,“鱼干也被樊醒拐走了,真是……我把鱼干找回来。”

看他离开,姜笑和柳英年面面相觑。

“他到底知不知道樊醒不是自己妹妹,更不是小孩?”姜笑咬牙道,“他也太好骗了。樊醒看样子就知道一肚子坏水,余洲是真单纯还是装的?”

柳英年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想了想,问:“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怪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在笔记本上画下了怪物的模样。

姜笑长长一叹。队伍里没有一个正常人。余洲樊醒和鱼干身上一堆秘密,又拒绝说出怪物的来头。许青原浑身散发危险气味,姜笑至今不能忘记这人作为新生者,在雾角镇上居然毫不犹豫对古老师出手,刀子直接扎进古老师的脸。

柳英年不遑多让:身为调查员,即便在这种今日不知明日事的时候,居然也仍旧尽忠职守地记录着“鸟笼”里的一切。

姜笑转念一想: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记这么多有什么用?”她问柳英年,“你和余洲一样,也幻想自己能回去?”

柳英年推推眼镜,十分惊诧:“幻想?当然不,我说过的,有人曾从‘陷空’中回到现实。”

姜笑一怔:“这不是你忽悠余洲,想骗他自杀,你好观察死亡的影响吗?”

柳英年一下涨红了脸:“不是!……好吧,我只是没把所有的要素说完。”

姜笑蹲下来,和他平视,忽然也变得严肃起来:“……柳英年,你别骗我,真的有人曾经从这鬼地方回到……现实?”

“千真万确。”柳英年答,“虽然我只是刚入职的实习生,但这是明确在《灰烬记事》上记载的案例,我看过。国内只有一例,就是那个历险者,把‘陷空’和‘缝隙’的许多秘密,告诉了我们。”

码头上,樊醒正在逗花姨的女儿玩。

经历了昨夜的怪物事件,城市里许多还能离开的历险者已经纷纷从车站脱离“鸟笼”。剩下没走的,有的是在这儿出意外死去的人,还有便是花姨这样,即便有危险也不乐意离去的。

“下一个‘鸟笼’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花姨说,“就算这里有怪物……但怪物不是被付云聪打跑了么?”

留下来的人们相互间流传着这样的传言:怪物是“鸟笼”的产物,而付云聪足够强大,他可以打跑怪物,保护所有人。

虽不知道这是哪里出来的传言,但巩固了人们长留的决心。

“大人最擅长什么,你知道吗?”樊醒笑嘻嘻问小姑娘,“是自我欺骗。”

鱼干在他头顶打呵欠,远远望着许青原在码头杂物堆上翻找。许青原拽出个背包,往里面揣了两把小刀,很快又找出一把切肉刀,他观察片刻,也放进了背包。

鱼干:“……鱼家怕那个人。”

它揪住樊醒的头发打滚:“樊醒,你吞了鱼家的心脏,鱼家以后就是你的鱼了。”

樊醒把它抓下来,扔到水坑里。鱼干从浅水里露出个脑袋:“鱼家以后会一直陪你的,你爱鱼家吗?”

樊醒烦得很:“滚。”

鱼干:“你有我哦,我爱你哦。”

樊醒:“……母亲不要我,我并不伤心。别安慰了,听你说话可真烦。”

鱼干在水里游动,小姑娘惊奇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水坑不断凭空溅出水花。“你听谁说话不烦?余洲吗?”鱼干嘀咕,“你又喜欢人家,又不跟人家坦白。他前男友和久久……你就打算这样糊弄过去?”

樊醒:“谁说我喜欢他?”

鱼干一跃而起:“我的妈耶,你这没心肝的狗男人!你还想吃余洲?!”

樊醒:“当然,不吃他,我怎么拿回深渊手记。”

鱼干惊呆了。

樊醒:“欲擒故纵,你这种无脑鱼不懂。现在我要把余洲勾到我手里,让他对我死心塌地,你别添乱。”

鱼干甩他一脸水:“他保护你多少次了?你现在跑出来,还不是为了等他来找你!你好渣啊!我都干巴成这样了,你比我还渣!”

樊醒没反驳,继续逗小姑娘玩。他热络起来,性格十分讨喜,人又漂亮得过分,小孩分不清他性别,一口一个“姐姐。”

“我是哥哥。”樊醒顿了顿,“久久,我是哥哥。”

小姑娘跟他争辩:“我不叫久久。”

樊醒把她松松怀抱在怀里,脑袋靠在她头顶。远远的,他看见余洲身影,从细雨蒙蒙的路上小跑过来。

他立刻放开怀里小孩站起。

鱼干:“……这么远,他看不到你的。”

樊醒:“闭嘴。”

余洲却拐进了江面路。

在这个永远布满阴雨的城市里,他吃惊地发现,江面路上空,雨居然停了,一层浅浅的蓝色透过灰白色阴云,影影绰绰。

江面路的路牌下,付云聪仍在。洪诗雨也仍在。

付云聪长久地凝视洪诗雨,少女不会老去的年轻的脸,洋溢着他见惯的,好脾气的笑。

“……什么?”少女问。

“我陪你走这条路。”付云聪说,“现在。不需要你等五分钟。”

洪诗雨:“好啊。”

付云聪:“……对不起。”

眼镜遮挡了他的表情,余洲只听到他深深呼吸,压抑自己的鼻音。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洪诗雨清晰地说,“你在‘鸟笼’里呆一天,你就要受一天的惩罚。你错过了救我的机会,也错过了救其他人的机会。如果胡唯一对我下手时你能出来阻止,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

她在用洪诗雨的声音,说付云聪想跟自己说的话。

付云聪只是点头:“嗯。”

洪诗雨沉默了片刻,突然快活起来:“那罚你陪我打羽毛球吧。我很厉害,不会放水的。”

付云聪:“嗯。”

他捂着脸,不停点头,眼泪从指缝滴落。

回到伙伴身边的路上,余洲看见灰暗的天空一分分变亮。

日光与蓝天下,城市明亮、干净、透彻。

囚笼一般的“鸟笼”,永不能离开的笼主。余洲走在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的路面上,心里涌起一个还不能解答的问题:

谁是第一个进入“缝隙”的历险者?

车站里,离开“鸟笼”的门永不关闭。姜笑从许青原包里抢了烟,咬着,但不点燃。

蓝天下城市的繁华与颓圮一览无遗,柳英年问她:“你真的不回家看看吗?”

“付云聪没办法复原我的家。”姜笑说,“他就算有最好的记忆力,可又没去过。”

“你可以跟他描述。”柳英年撺掇。

“我恶心。”姜笑答,“多看他一眼我都恶心。怎么不下雨了?跟我忏悔过,就觉得自己解脱了?”她冷笑,“垃圾。”

余洲靠在栏杆上,蓝天令人心情愉快。

“也许是为了让你看一看晴朗的家乡吧。”他说。

姜笑一怔,不由抬头。

眼前都是她熟悉的景色,偌大的城市如无人区一般安静,江风穿过玻璃幕墙打造的楼宇,吹动满城油绿色的梧桐树。

姜笑是最后一个走进门的。

跨入车站,她没有回头。

所有人都已经穿过门,抵达了新的“鸟笼”。

在漆黑的“缝隙”里,留给她的只有一扇亮着的门。裂缝里有细雪飘落,落在她微仰的脸上,立刻化成了水。

姜笑在“缝隙”里呆了很久。

她迈入“鸟笼”的入口时,身上已经冷得微颤。

迎面一口冷风吹来,雪花直扑到脸上。姜笑心口一热,立刻下意识缩紧身体:是雪地!

周围没有见到她的同伴,她张望时,远处忽然一声尖长的呼啸。

“新生者吗!”有人骑着一匹马疾驰而来,“快跑啊!”

那人在马上朝她伸出手,姜笑犹豫一瞬间,与那人擦肩而过。

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

“跑!跑!”她听见鱼干熟悉的声音,“雪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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