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夜半, 一弯弦月在天空之上映着,洒下来冰冷的月光。

火盆里的火焰忽闪忽灭,长戟折射出来银光, 两边的战士手腕上爬上了黑色咒文,他们无声的倒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在营帐里,正中间是一颗悬浮的暗色菱形石块。它上面有上百道阵法, 灵力和威压放方进门便能感受的到。

轮椅摩擦在地面上, 在泥土上留下来车辙印,细白缠绕着纱布的指尖掀开帘布,黑色的咒文从鹤归巳身上爬到整个地面,察觉到没有结界,鹤归巳目光紧盯着中间的“止阙”。

她怀中便是母九婴之血,此物还没有认主, 只要她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就能够掌控整个赤月。

到时候, 整个赤月族都会匍匐在她脚下……穆殷也会是她的。

鹤归巳推动轮椅慢慢的靠近止阙,她的内心在激动,眼中带着阴郁的执拗。只要她能够拿到止阙, 就能够永远的和她阿兄在一起……她会想办法让她阿兄喜欢上她。

从小到大,她阿兄的衣服都是她缝的, 她知晓她阿兄做过的一切,替她阿兄杀了无数挡路的人, 她阿兄想要什么……她便使劲手段为他得到。

穆殷, 是她在这世间唯一在意的人。

慢慢的靠近止阙, 鹤归巳指尖颤抖,她死死的盯着止阙,在她伸手的那一刻——

一道银光闪过, 长箭“砰”地一声插.进面前的木桩,箭只差一寸便会横穿她的掌心。

帐帘被人从外面掀开,男人面上阴沉一片,他手里拿着一把长弓,身后的夜色衬得那张疤脸犹如鬼魅。

“鹤归巳。”

鹤归巳回过头来,她还没有碰到止阙,周围出现了数名战士,冰冷的长戟对准了她。男人眼里一片冰冷,看着她半分其余感情都没有了。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敢打止阙的主意。”

穆殷语气里却并没有半分惊讶,他面上没什么表情,隔着银色面具对上鹤归巳的双眸,冷声吩咐,“把她带下去,没我的吩咐不准她踏出地牢半步。”

男人浑身气息恐怖,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怒。鹤归巳紧紧抓住了轮椅扶手,她看着穆殷,面具下的一双眼带着些许郁色。

“阿兄,你不管父亲大人了?”鹤归巳嗓音很轻,“若我不高兴,随时都能加重父亲身上的邪咒。”

“到时候痛苦的可是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恐怕也会很担心吧?”

“你说的是阴魂咒?”穆殷冷冷的看着她,“公子岚大人已经替父亲大人解了咒。原本并不想送你去地牢……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听到“公子岚”三个字,鹤归巳情不自禁地握紧了轮椅扶手,她舌尖用力咬出了血,嘴巴里都是血腥味,她面上依旧镇定,“邪咒里加的有我的心头血……除了我,没人能解父亲大人的邪咒。”

“阿兄……你莫要被公子岚骗了。”

自己族里的神祇与谎话连篇的妹妹,孰轻孰重,穆殷选择相信那个自然不言而喻。

战士轻而易举的把鹤归巳拖起来,她两条腿空荡荡的,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被带走的时候手腕上铐上了厚重的锁链。

她一声不响的看着穆殷,眼神又漆又沉,瘦弱的身躯像是轻而易举的便能折断。

“阿兄……你会后悔的。”

鹤归巳笑了起来,面具下的那张脸扭曲在一起,唇角处溢出来了鲜血。她一边咳嗽一边笑,笑着笑着便发不出来声音了。

瘦弱的身躯被扔进了黑漆的地牢,里面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常年不见光,漆黑的地牢阴冷潮湿,隐隐能够听见虫鼠在爬行,钻在稻草里若隐若现。

鹤归巳被扔在了地上,她手腕上戴着锁链,这般姿态在牢房中,爬起来都有些困难,实在是狼狈至极。

前两天她还能够维护自己的自尊和虚荣心,穆殷还愿意听她的话,如今她父亲的邪咒解了……穆殷便这么快的就要丢下她。

鹤归巳唇齿里都是血腥味,她大半个人隐在暗处,眼眸透过面具对上一对鼠眼,干枯稻草里的老鼠吱吱叫了两声。

她眼中冷了下来,伸手攥住了那只老鼠,微微使了些力气,把老鼠的脖子轻而易举的便拧断了。

“连你都要笑话我……等我出去,一定会把你踩在脚底下。”

鹤归巳再次笑了起来,笑容在阴影里十分阴森。

……

“师尊,她如今在地牢里,后来如何解除的到止阙?”

宋悯欢觉得有些困难,看见鹤归巳这般,只觉可怜又可恨,若他是穆殷……他想了一下,小庄这般行事。

他想了想没有想出来,小庄自然不会这么不懂事,而且也有自己的分寸。

“自然是有人心软了,成了助她逃出去的工具。”

宋悯欢眼里带着好奇,“穆殷?”

穆殷看起来不像是会心软的的人,这么看下来,他觉得穆殷很有主见,有自己的看法,做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改变。

“是另一个,”沈映雪笑道,“羌笛心软了,这么心软,做了一件让她自己后悔终身的事。”

羌笛听闻鹤归巳被关起来之后去看过一回鹤归巳。牢房中的少女靠在墙角里,她的头发散乱,璎珞早已不知去向,衣袍遮住她大半个人,整个人瘦的几乎脱形。

“你要同我阿兄成婚了?”

鹤归巳开了口,嗓音像是破锣嗓子一般,她嘴唇干涩,好几天没有喝过水,唇色泛白,直勾勾的盯着羌笛那张脸看。

“你长得可真好……阿兄一定很喜欢你。”

羌笛拧了拧眉,对于鹤归巳的目光感觉十分的不舒服,不过看鹤归巳如今这般可怜,牢房中有腐烂的气味,她的目光落在鹤归巳衣袍里的断腿上。

那里有两处黑色的伤口,伤口已经腐烂,上面流出一些浓稠粘腻的黑色物质,隔着铁门便能闻到恶臭味。

“你这腿……是怎么回事?”

鹤归巳在这女人眼中看到了同情和不忍,她心里冷笑,阴暗的心思冒出来,摸了摸自己已经毁掉的脸,她的脸被毁……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都是因为穆殷选择了她……她阿兄似乎很喜欢这个女人。便是这张脸,勾引的她阿兄魂不守舍,让她阿兄离她越来越远。

鹤归巳心里无边的阴暗心思翻涌,恨不得将面前的女人扒皮抽筋。然而她面上并未表现分毫,而是似乎回忆了许久,语气之中带着恳求之意。

“许久没有喝过鹿泉酒了……你能不能给我带坛鹿泉酒?”

她面具下的双眼伪装成良善的模样,慘然的笑起来,“我在这地牢里还不知要关到几时,又中了邪咒,恐怕也活不久……鹿泉酒还是当年我阿兄教我酿的,阿兄怕是不会原谅我。”

“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羌笛并没有同意,然而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一道黑色咒文钻进了她眉心。

她来见鹤归巳都是偷偷跑过来的,此事穆殷并不知情,她出去之后便碰到了值岗的慕寻。

原本并不想多管闲事,此事心里却莫名一直对鹤归巳说的话念念不忘,一路上有些出神,在她出去的时候,第一句问慕寻的便是,“你可知道哪里有鹿泉酒?”

“我当然知道啊,你要干什么?”慕寻看了眼四周,“先出去再说,这边一会要来人了。”

出去之后,慕寻知道了她要鹿泉酒做什么,眉心立刻便拧了起来,“你在想什么呢?那女人阴谋多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当然不能帮她。”

“平日里给她送的水不喝,天天也不吃饭,现在你过去看她找你要酒,怎么看都是不安好心。”

慕寻看着羌笛的神色,发现她不像是说着玩的,似乎真的打算真的要给鹤归巳送过去,她默默翻了个白眼,“怎么,你也被那女人鬼迷心窍了?”

“行了行了,要送也是我去送,不就是鹿泉酒吗?我那里就有好多坛,给她一坛,她也翻不了天。”

酒是慕寻送过去的,这也是羌笛日后最后悔的一件事之一。

瓷坛碎裂的声音在空气之中响起,鲜血浸湿了黑色的铁笼,大火燎烧着整座牢房,里面的稻草顷刻之间便燃起来,一只手掐住了慕寻的脖颈。

慕寻脸色惨白,眼中带着后悔和恐惧,她有些担心羌笛,在她呼吸停止的那一刻,她也没能费力的说出来一个字。

尸体与那坛酒一并湮没在火光里,夜色凉如水,鹤归巳砍了慕寻的两条腿,她用咒文把那两条腿接在自己身上,即便感受不到那两条腿的存在,也解决了她暂时的行动问题。

若是此时有人看见这一幕,便会发觉十分诡异。鹤归巳走路姿势古怪,她上身是破旧的长袍,底下的两条腿穿着盔甲,血顺着留下来,起初走的艰难,之后飞快地在夜色之中穿行。

她熟悉族里所有的地方和阵法,任谁对她的印象都是没有双腿的瘸子,所以当她稍稍伪装,混在战士群里时,混乱之中并没有被立刻发现。

止阙被看守的地方如今把守更加严密,在她思考着如何杀了这些守卫时,她耳边响起来了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

“直接进去便是……事成之后,不要忘了你自己答应过的。”

营帐门口的侍卫脸色灰白,他们表情空茫,面上毫无生机。月色缭绕在赤月的旗帜之上,隐约可见上面缭绕的黑气。

这是……天要助她。

营帐里的菱形石块消失不见,鹤归巳在出来的时候,碰到了正去地牢里找人的羌笛。

她再次打量女人的这张脸,细白的指尖抚摸着自己脸上的面具。

阿兄喜欢这张脸,若是这张脸……是她的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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