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宋悯欢太疼了, 如今也顾不上礼义廉耻,实话实说道:“师尊,太疼了, 我受不住……什么时候能出去。”

他知道沈映雪实际上还是心软了,不然也不会下来。

沈映雪在池水里待着神色如常,看样子这里的池水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

他问了,沈映雪却没有回答, 一道白光从眼前划过去,进入了他身体里。

白光非常柔和,在他体内细细的润着他的筋脉,将那些被泉水灼烧过的血络恢复如初。

宋悯欢身上也不疼了, 他两只手还搭在沈映雪的肩膀上,两人的姿势实在有些怪异,他缓了一会之后, 就慢慢的松开了。

刚松开,他向后退了一步,动作急了些许, 猝不及防地又向前倾去。

“师尊……”

“疼了便撒娇耍赖?”沈映雪接住了他, 眸底似笑非笑,“这泉水都受不住, 你身体底子太差, 看来回去要重新练练体能。”

宋悯欢心想沈映雪这是把他当小孩了,不过他现在是在男神怀里……一想起来就有些不好意思。

他身上也确实没力气了, 干脆赖着没动,厚着脸皮就这么赖上了。

沈映雪似乎有些乐了,不过到底没有推开少年,由宋悯欢这般靠着。

他在心里想着, 回去一定要给这小子加十倍的体能训练。

宋悯欢占够了便宜,才问道:“何时能出去?”他手脚都泡的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再泡下去怕是会泡散了。

沈映雪指尖碰上他的额头,白光回到了指尖,“可以了。”

他从灵泉里出去,像是练了三天三夜的剑一般,整个人累的站都站不稳,他到了巨石边,自己烘干了衣服,然后穿上了外袍。

“师尊可看出来结果了?”

沈映雪微微拧了下眉,很快又舒然开,“没有任何异常,你先回去吧。”

待人出了房间之后,沈映雪旁边显现出来了无净的身形。

无净道了句阿弥陀佛,“宋公子身体确实没有异样,仙君看起来对此结果似乎不甚满意。”

“我是在担心,”沈映雪从门外收回了目光,“若是查出来了,还能够对症下药,如今什么都查不出来,反倒未必是好事。”

无净一双眼里无悲无喜,眼里闪过了什么,垂下眼眸平淡道:“仙君过于谨慎,万般皆命数,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此事连你都无从查探,想来便是天意如此。”

沈映雪摇了摇头,“非天命也,只怕是人为。”

不过有他在旁边看着,无论是不是,结果都不至于会太坏。

无净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烛光映在他的脸上,他问道:“之后仙君可要去往重光城?”

“听闻封神榜要重开了,这一届的天姿少年都要前去。仙君若是带徒弟前往,此行恐怕不会顺利,这符灵……可助仙君徒儿一二分之力,祝仙君一路化坎坷为坦途。”

无净说完这番话,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沈映雪的手上多了一张深褐色的符灵。

……

“宋悯欢!!再不起来我们就要走了,你怎么还在睡。”

孟齐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反应,她不是有耐心的人,又大力的拍了两下门,直接一脚把门踹开了。

“你干什么?”庄离冷脸挡在了孟齐面前,用剑鞘拦住了孟齐,“不准进去。”

“小庄仔,你让开,我数三个数,”孟齐,“三,二……”

最后一个数还没有数完,宋悯欢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他面色红润,看起来像是做了什么梦刚醒一般,整个人都比昨日精神了十倍。

“你这是……”孟齐看着他欲言又止,“收拾好了?我们今天要走了,你师尊在外面等着我们呢。”

宋悯欢浑身还是酸疼的,这座寺他以后都不想来了,前一天的泡泉水经历给他留下来的心理阴影,他现在整个人还是蔫巴巴的。

“你昨天去干什么了?夜里做了什么美梦?”

孟齐在一边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昨天夜里你师尊叫你过去了?”

“师尊说我体能太差,以后回去要重新练,”宋悯欢想了想,“我忘了一件事,前一天师尊说不让我们出无净门。”

庄离瞥他一眼。

“你什么意思?”孟齐,“你不会把我们两个也抖出来了吧?”

谁不知道违反了规矩回去肯定是要受罚的。

宋悯欢不好意思道:“我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庄离:“……”他一定是故意的。

孟齐闻言略微无语,路上一直在教导宋悯欢,“不是我说你啊,哪有你这么实诚的,你师尊那么严厉,我们对他用不着句句实话。要是句句说实话,峰里的各弟子估计早就全都被逐出师门了。”

“以后你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虽然你师尊看起来温柔柔的,但是你不知道,我听我爹说过了,他若是动真格,比慎刑堂的长老还要吓人的多。毕竟是天下第一仙君,你以为他能坐上这个位置是闹着玩的吗……”

孟齐絮絮叨叨:“不要觉得没有关系,说不定他哪天看我们三个不顺眼,发配我们到无净门修炼,都是轻飘飘的事。”

她有直觉,他们三个以后可能还会做一些……沈映雪不允许的事,比如违反门规什么的,咳,毕竟她一向都不算乖巧的弟子。

宋悯欢:“我若是撒谎,师尊肯定知道。”

红莲玉扣微微闪了一下,另一边的沈映雪闻言情不自禁地挑了下眉,他手里握着另一枚红莲玉扣,和宋悯欢脖子上戴的那个一模一样。

孟齐呵呵:“你怎么知道你师尊知道的?你师尊又不天天看着你,难不成他还天天关注着你,关心你每天去哪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不成?”

真的在关注大徒弟每天去哪、见了什么人,偷听大徒弟和别人聊天的沈映雪:“……”

宋悯欢觉得孟齐说的有道理,他想了想,点了下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说你们,放心吧。”

“不过就算师尊知道了也没事,他很宽容,待人很好,不会为难我们的。”

其实宋悯欢也不会真的什么都跟沈映雪说,不过他心里还是下意识地维护沈映雪,他不乐意别人说沈映雪半点不好。

“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孟齐感觉宋悯欢在跟他装傻,“算了,以后你就懂了。”

庄离轻飘飘地嘲讽开了口:“他很喜欢师尊。”

意思是跟他说这些都没用。

宋悯欢没有反驳,他们三个到了无净门门口,沈映雪和僧人在说着什么,在他们不远处的空地上,立着一只几人高的白色纸鹤。

纸鹤看起来像是飞船,两边翅膀张着,中间是几个房间组成的背部,上面不知用什么材料画出来的,鹤眼鹤身看起来栩栩如生。在纸鹤的尾巴上,上面有红色的东西在燃烧,像是无数只红色的萤火虫汇聚在一起,它们在空中组成了一个古老的符咒图案,火光如明似灭,宛如万千飞蛾扑火,看起来壮观而又绚丽。

宋悯欢盯着鹤尾红色的东西,问道:“那是什么?符咒吗?”

看起来又不像是符咒。

孟齐一边上了飞船一边道:“那东西叫做红缨油,又名凤凰之血。它们所蕴藏的灵气比上品灵石还要高百倍有余,用它作符咒,纸鹤可一日行千里,这种红缨油产自赤月之国。”

“传闻赤月之国在上古时期是仙魔战场,战乱之后,那里的商人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了这种红缨油,此物用途比极品灵石还要广泛。用此物铸剑,铸出来剑刃比一般的灵剑要锋利百倍,用此物画出来的符咒阵法,威力堪比上古符咒,甚至用此物炼制丹药,低级炼丹师也能练出来上品丹药。”

“这东西十分名贵,在三界十分盛行,但是产量却不多,能用的起红缨油的,身份地位都不会差到哪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瞬间,宋悯欢感觉那在火咒之中燃烧的,像是鲜血。

他很快收回了视线,也跟着一同上了纸鹤。

“师尊,我们可是要回宗门?”

沈映雪:“去重光城。那里有新一届弟子的剑会大比,封神榜如今也要重排,你们若是进不了前五,就不必回天雪宗了。”

“前五?”孟齐笑嘻嘻,“仙君对我们要求也太低了些,最起码也要前三。”

宋悯欢虽然不知道这个封神榜是什么东西,但是大致猜到了些许,立刻上前捂住了孟齐的嘴,把人拉到了后面去。

“师尊不要听她的,”宋悯欢,“封神榜是根据什么排的?”

沈映雪微微一笑:“里面布置的有任务,你们去了自然就知晓了。”

“我们宗门里只有我们三个去吗?”

“不止你们三人,其他弟子已经赶过去了,如今只剩你们三个。”

京兆有四大修仙宗门,天雪、揽华,皓月以及无净门。

“除了你们,其他各大大小小的宗门都会派人过去,不要小看那些小门派的弟子,他们很多因迫不得已在小门派里待着,但是天姿未必比你们差。”

修仙第一注重的是天姿,第二才是努力,若是天姿高的修士,哪怕是修炼资源差些,经过历练之后,很快就会成长起来,后面的修为不会比大门派仙门里的弟子差到哪去。

“小庄,你有信心拿第一吗?”

宋悯欢回想起来原著里,这次仙门大比里,庄离似乎是拿了第一的。因为庄离是那种越打越兴奋的类型,到最后和第二名打了三天三夜,硬生生的把第二名耗的放弃了。

当时观看的很多修仙大能也在感叹,庄离的意志力和耐力,实在是强的令人叹服。

庄离怀里鼓鼓的,还塞着他前一天买的点心,闻言回道:“没有。”

宋悯欢:“……”

“你一直捂着做什么,点心放久了会坏的,早些吃完。”

庄离闻言把怀里的点心掏了出来,把外面包的一层纸打开,拿了两块填进了嘴里,垂着眼的时候看起来动作十分认真。

“小庄子,你拿的什么啊,给我也尝尝。”

孟齐的手还没有伸过去,就被庄离用剑鞘打偏了。

“真够小气的,”孟齐呸一声,她想她的那些小弟们了,如果是平时,她小弟们早就把点心茶水给她准备好了。

他们还要在飞船上待一天,宋悯欢见庄离和孟齐在互相冷嘲热讽,有一些想笑,转身的时候看见沈映雪一个人在船头站着,他到了沈映雪那里。

“师尊,这纸鹤船可是你画的?”

宋悯欢摸了摸船边缘的鹤身,上面的花纹细节部分也画的很好,上面像是裹了一层层羽毛,边缘还有一些水墨纹路。

“好些年前画的了,”沈映雪温声道,“怎么,你想学?”

宋悯欢有点惊喜:“我可以吗?以我现在的修为,是不是还不到时候?”

“这纸鹤并不难,我现在画给你看,只画一遍,若是学不会,”沈映雪顿了一下,“学不会回去自行领罚。”

宋悯欢闻言不高兴:“那我不学了,师尊你这是强人所难。”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可以?”沈映雪,“这样如何,若是一遍学会了,有奖励。”

“师尊觉得我可以?”

沈映雪微微颔首,摸了下他的后脑勺,“你没问题的。”

听到沈映雪这么说,宋悯欢心里从原本的半信半疑不自觉的就偏向了他也可以,他脸上又有点热,“那我试试吧。”

沈映雪看着一边少年脸上稍稍红了,唇角勾了下,修长的指尖在半空中一点,半空中凭空出现了一个纸鹤的图案。

“先看好了,画要以俯视纸鹤的角度去画,因为重点是上面的房间和鹤尾部分。”

沈映雪指尖在半空中先勾出来了鹤头的部分,然后其他部分一一的画出来,很快空中出现了一个活灵活现的纸鹤图案。

这么看了一遍,看上去好像似懂非懂,宋悯欢也跟着画起来,结果画的鹤不像鹤,倒是更像一只伸着长脖子的小黄鸡。

沈映雪在旁边笑了,“还不错,比我当年第一次画的要好多了。”

“没有师尊说的那么简单,”宋悯欢有点后悔答应了,回去还要受罚,之前的惩罚也没领,这样堆在一块,他怕不是要在参悟崖挂个半年。

“我再教你两次,学不会就真的要受罚了。”

“什么什么啊,我也要学。”

孟齐成功从庄离那里偷到了一块点心,虽然手被打肿了,但是脸上依旧带着洋洋得意。一旁的庄离黑着张脸,在认真思考着要不要直接把孟齐从飞船上扔下去。

反正也摔不死,真摔死就算了。

“你们两个都过来,我在教悯欢画纸鹤,学不会要回去受罚。”

孟齐默默翻了个白眼,转身回了房间里,“那我还是不学了,以后善善学会了送我几只。”

庄离在原地留了下来,他看着半空上面的图案,看上去又跟画符一样,嘴角忍不住微微抿了下。

他讨厌画符。

三遍下来,宋悯欢学的勉勉强强,庄离会画了小黄鸡。

沈映雪把庄离交给宋悯欢了,“你教教你师弟,让他耐心一点,不要急躁。”

说着,一个锦囊落进了宋悯欢怀里,这便是奖励了。宋悯欢打开了锦囊,里面是两张符咒,一张是深褐色的,是渡化符,另一张是白色的,上面是一个“沈”字,是沈映雪给的保命符。

他把两张符都收起来了,重新教了庄离画纸鹤,对庄离道:“要记好了之前答应我的,莫要随意动手伤人,也少理那些其他门派的弟子。”

庄离的体质他是知道的,身为男主,总是容易受到各种挑衅和针对,他怕庄离冲动易怒又得罪到人会遇到危险。

“知道。”

飞船在第二日抵达了重光城,重光城位于京兆中心,属于重要城池之一。城池巍峨屹立在夕阳之下,朱楼碧瓦、飞阁流丹,城外漆了一层浅浅的鎏金,楼檐上挂了一排骨铃,骨铃随风会哗啦哗啦的碰撞在一起发出欢快的轻响。

他们四人入城之时,路上遇到的有很多修仙弟子,他们衣袍上有各种图纹。

青竹、星月,芍药,红莲……各种图案的道袍在巷子里随风刮起来一角,金莲隐隐泛着光。

他们进城没多久,就碰到了来接他们的蓝宿,蓝宿冲他们三人道:“我收到了仙君的指令便立刻过来了,你们三人先随我过来。”

沈映雪有意隐藏了身形和气息,在人群中非常不显眼,几乎没人注意到他,包括蓝宿也是。

“如今仙门剑会即近,城中人满为患,我们宗门的弟子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西城,一部分和你们一起在东城。”

蓝宿说着把令牌给了他们,一共四张令牌,都是按沈映雪说的准备的,对他们道:“我在西城,你们若是有事随时跟我传音。剑会还有几日,这几日城里盗贼猖狂、不轨之人也较之平常数量更多,你们在城中小心行事。”

“近几日还出了几桩弟子被杀的案子,在夜里尽量不要外出,若是外出记得多叫一些人。”

蓝宿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和他们道了别,领着两名弟子走了。

“弟子被杀?”宋悯欢有些奇怪,“此事没有人查吗?”

“这事年年都有,”孟齐,“每到剑会,来的弟子多了,那些人便会趁乱动手,抓修为低的弟子,将人杀了之后取灵根、天材地宝,或者抓了人带走当炉鼎。”

宋悯欢:“炉鼎?”

“你不会不知道吧?”孟齐看了他一眼,跟他解释道:“修仙之人通常寿命长,身体也更加耐折腾,他们那些阴邪组织里有一种药,下了之后可以让修士变成炉鼎,只要与炉鼎双.修……炉鼎便会被采补,另一方的修士的修为会迅速提高。”

宋悯欢拧了拧眉:“此等邪术……祸害之流,没有人管吗?”

“当然有人管了,这种药明面上自然是禁止的,但是因为带来的效益高,背地里还是有非常多的地下交易坊阁出售。”

“至于这些弟子,”孟齐,“如今全部都在为剑会做准备,死了几个弟子,除非是出身特别高的,不然这个关头,哪里有人有精力去管?”

“那些组织也很会算计,他们专抓出身不高、天姿一般的弟子。这些弟子大部分从远乡而来,有些是孤儿孑然一身,有些是爹不疼娘不爱被送到小宗门……他们消失了也不会有人为他们鸣不平。”

可能同门的弟子会感叹一声、难过几天,像是在平淡生活里撒上了一层苦味的盐。这些盐会令他们一时苦涩,当味道散去之后,一切如常,没人会记得他们很久。

宋悯欢下意识地看向隐匿身形的沈映雪,问道:“师尊,真的是这样吗?”

“孟齐说的不错,”沈映雪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轻轻一笑道:“有光的一面,自然也会有黑暗的一面。我是仙君,并非这京兆十二州的主人,很多事,也并不是我能干涉的。”

若说这些地下组织,城中的皇室不知晓自然是不可能的,甚至他们很多人都参与其中.共同谋利。京兆十二州,虽说不是全部都如此,但是大部分都是如此。

他的存在,是保证光明的一面覆盖黑暗的一面,让普天照下来的依旧是阳光,如此便是他的职责。

至于那些边边角角里的黑暗,他并不能全部都铲除干净。

宋悯欢听出来了沈映雪的意思,不得不想,无论在什么时候,真正意义上的盛世实际上……都是水花倒影。

这个盛世太过于狭隘,对有些人来说是盛世,可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可能是人命不如草芥的时代。

东城里客栈不少,他们的客栈挨着市井街,这里很热闹。宋悯欢看着来往的弟子,很多衣服都穿的很繁复,上面的图纹都是用金丝绣的。

他注意到庄离看了几眼那些路过的弟子,问道:“小庄也喜欢那种亮晶晶的衣服?”

庄离瞥他一眼,“不喜欢,丑。”

他们两个原本是师兄弟之间聊天,说的声音也很低,而且来来往往的弟子很多,不刻意留意他们俩是听不到的。

不远处几个袖口用金丝纹着青竹图案的弟子停了下来。为首的少年生了一双阴翳的眼眸,他皮肤灰白,唇色淡的仿若透明,半边头发遮住了一只眼睛,眼神里十分阴沉。

少年衣着华贵,全身的青竹都是用金丝纹的,腰带上还系着一块清水玉佩,上面有个繁体的“水”字。

重光水家,是四大宗门里揽华峰的名门之一。

“丑?”阴翳少年目光落在庄离身上,阴恻恻道:“你什么意思?”

庄离眼皮抬了抬,丑还能是什么意思,不过他想起来了便宜师兄说过的话,就没有开口,选择了忽视在他面前跳来跳去的跳蚤。

“公子误会了,我们方才并不是说你们,”宋悯欢撒谎眼睛都不带眨的,语气很温和,态度让人挑不出错来,“方才我跟我师弟在说路边的成衣店里用水锦布织出来的衣服,看上去亮晶晶的,我想给我师弟做一身。”

孟齐就没那么客气了,“大街上人那么多,你们是耳朵长我们身上了,怎么知道我们说的是你们?”

宋悯欢不轻不重地扯了一把孟齐的袖子,希望孟齐闭嘴。

旁边已经有不少弟子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里面带着看热闹的期待。

那少年目光从宋悯欢的脸上转向孟齐,再转向他们的衣服上,平平无奇的道袍,连图案都没有,少年眼里略微轻蔑。

“我就是知道,”水九歧手中的长剑微微出鞘一指宽的距离,银光一闪。

宋悯欢迅速拉着庄离后退一步,孟齐也退到了一边,他们三个人的袖子已经同时在空气中被剑气撕裂开来。

“丑八怪,你干什么呢?”孟齐看了一眼被划开的袖子,半条胳膊都露出来了。她一脸暴躁,看着对面的水九歧,手里的长戟嗡嗡而鸣。

“脑子有病吗?”

宋悯欢把孟齐往后拽了拽,“算了,我们先回客栈。”

庄离握紧了手里的剑,盯着水九歧面色不善。

有许多弟子围在不远处在窃窃私语,沈映雪明显对于这种事不会插手,都让他们自己处理。

眼看着对面的水九歧表情更加难看起来,他先拉着庄离和孟齐走了,孟齐临走的时候还呸了一句。

“什么鸟人,身上缝条破金线就不得了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水家的,估计也是水家的废物。”

宋悯欢有些哭笑不得,压低声音道:“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刚过来,尽量不要惹事。”

更何况那是水家的人,惹上了绝对是一桩麻烦。

“等剑会上见,到时候再好好收拾他。”

孟齐听他这么说,冷笑一声道:“就怕我们不惹事,他还是会来找我们麻烦。”

她说着,看了庄离一眼,庄离察觉到了,也看向了她,黝深的眼底情绪不明。

虽说这事不怪庄离,但是还是和庄离脱不了关系。每次都是这样……庄离的运气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孟齐什么都没说,但是那一眼已经说明了一切。

庄离也并不在意,他从小到底遭受过冷眼遭受的多了,早就已经习惯。

他又看向一边依旧忧心忡忡的便宜师兄,便宜师兄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又对着他笑了起来,一点也没有想过这件事是因他而起。

或者是想到了……也并不在意,愿意为他闯的祸收拾摊子。

庄离指尖微微绷紧,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客栈外。

水九歧看着那群天雪宗的弟子离开,他眼里一片阴沉,一旁的另一名弟子道:“少爷,我们再不去,怕是要耽误时间。”

他闻言收回了视线,打算回来再收拾那群人,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突然脚底一滑,“嘭”地一声,他想站稳却没有站住,整个人直直地向前摔倒。

“少爷!?”

不仅如此,手边的剑也正好没有握稳,这种十年前没有出现过的情况在今天却出现了。剑刃出鞘划在了他的脸上,在他露出来的那一半脸上划出来一道血口子。

水九歧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蔓延出来一股怒气来,因为他这么一摔,被头发遮挡住的另一只眼睛在摔倒的时候露了出来。

那是一只灰白无光的眼睛。

虽然他很快就又遮挡住了,但是还是很多人看见了,有一些弟子发出来笑声,目光时不时地朝他看过来。

在他看来,那些目光都带着嘲笑和鄙夷,他掌心触碰到了尖锐的石子,疼痛蔓延上来,如果不是有人搞鬼……他不可能摔倒,也不可能会划破脸。

毕竟这种低级错误只可能是初修炼的弟子才会犯的,他脑海里浮现出来刚刚的三道人影……是他们三个,一定是他们。

水九歧握紧了掌心里的石子,怒气逐渐转化为阴冷的情绪,他用手一抹,脸上的伤便消失了。

那三个人……他绝对不会放过。

……

宋悯欢他们四个人一人一张令牌,重光城里因为前往的修仙弟子多,夜市盛行,一连开了几条街,各条街道坊市在夜晚依旧灯火阑珊。

虽说有出事的弟子,但是大部分弟子都还是愿意出去的,他们三两结伴,有些还有自己家的长老领着,都没有很担心危险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即便面临着危险,在人非常多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不会认为危险会那么凑巧降临在自己身上。

宋悯欢不这么认为,而孟齐和庄离……他俩根本不怎么害怕,这两个都要出去,反正他们待客栈里也没有事干,最后一致都同意出去了。

“小庄,你出去要做什么?”宋悯欢拍拍庄离的肩膀,“跟谁学的也变得这般爱凑热闹了?”

庄离淡道:“在客栈里待着等他之后过来找我们麻烦?”

宋悯欢:“你怎么那么确定人家会过来找我们麻烦?说不定人家会过来跟我们道歉呢。”

是非常确定。

庄离对自己的体质十分了解,那些主动招惹他的、对他怀有恶意的,在招惹他之后,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反噬。

他根据以往的经验,估计那水家少年遭到反噬之后,肯定会怨恨于他,然后继续过来找他麻烦,像苍蝇一样烦人。

只不过这一次,记恨的可能就不止他一个了,会同时记恨上他们三个。

“不要想那么多,我们出去是为了玩的,还有几天剑会,现在练剑也没什么用了。这几天好好放松,你可不要再半夜偷跑出去练剑……”

刚想提醒徒弟们任何时候不能懈怠的沈映雪:“……”

宋悯欢跟庄离说着,客栈一楼摆了十几张木桌子,有一些弟子没有出去,在这里待着看心法,还有的刚从外面回来,在一楼吃面,他一眼扫过去,干什么的都有。

这么看着,他面前一道人影正好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了。阴影落下来,他下意识地让开,对方也跟他一样,他们两个各自让开擦肩而过。

宋悯欢在侧身的时候看了一眼,这人戴着斗篷,他仿佛看到了一张艳丽的红唇和女子的下颌,还闻到了浓烈的奇怪味道,像是许多种香粉混合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一些违和,他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善善,看什么呢?知不知道刚刚那个女人是干什么的?”

孟齐压低声音道:“那种女人叫夜花女,只要你有渠道联系,一夜只要两块中品灵石。”

空气中还残留着香粉的味道,宋悯欢被呛的屏住了呼吸,到外面了才好一些。

孟齐笑道:“有些长老可能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师尊在这里,就不要想了,他不会同意的。”

“我没有想,”宋悯欢说,“就是感觉有一些奇怪。”

“你第一次见感觉奇怪很正常,”孟齐的注意力很快被热闹的街巷吸引住了,“这城可比之前的几座要有意思多了。”

庄离:“先去打听消息,城里有买消息的地方,一块灵石一条消息。”

他们首先要知道以前的剑会都是怎么比的,一般都是直接对决,但是往年也出过以其他方式进行比的,每一年的模式都说不定。

比如有一年,剑会的比试方式是在剑祖面前参悟,按照参悟后等级提升的多少分排名。大部分人什么都没有参悟到,他们在剑祖面前和那些在参悟的弟子很快混战起来。

当时跌落剑坛便是输,那些没有参悟出所以然的弟子趁着那些参悟出来的弟子在冥想,把他们都推下了剑坛。

如此,当时有所参悟的弟子,一边面临被推下剑坛,一边要想办法突破修为,在当时的情况下可以说非常艰难。

还有一年,剑会的比试方式是在五重地狱阵里,用剑载灵,想办法在没有灵气的地狱阵里打败里面的五个不同品阶的阎王。

那群顶级大能平常都很闲,最乐于为难新一届的天姿弟子,这几乎成了每一届都会形成的习惯。

重光城里有一座九玄坊,里面收集三界从上到下各种消息,只要你有钱,想买什么消息都可以买到。

不过他们做生意也很有讲究,越是身份高的人,你想知道他们的事,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如果只是想知道很多人都清楚的消息,一般用灵石就可以买到,如果想知道很难打听到的消息,则需要用稀有物去换。

九玄坊是一座十层的楼阁,赤红的灯笼挂满屋檐,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座塔。两边的墙上有很多面具,各种各样的鬼怪妖魔。

他们被人领着进去,房间里昏暗而安静,里面有阵法,可以保证他们的谈话不让任何人听见。

来接待他们的是一个戴着小鬼笑脸面具的胖大叔,他们打听了在他们前几年的剑会比试方式,胖大叔笑嘻嘻地一一告诉了他们。

“今年的剑会可能还是会不按常理出牌哦~”

胖大叔的声音听起来不男不女,粗糙的像是砂纸刮过的一般,听久了有股令人毛骨悚然之感。

他们问完了,胖大叔笑嘻嘻:“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

宋悯欢说完之后,发现戴着面具的胖大叔脖子突然扭过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胖大叔转瞬之间到了他面前,离他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他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张红色阴森森的小鬼面具,心里吓了一跳,微微向后退了些许,不知道这胖大叔是干什么。

“看在你们买了那么多问题的份上,”胖大叔也退了回去,依旧笑嘻嘻的,“我免费送你们一个消息。”

胖大叔的那张面具上的小鬼仿佛也在看着他们,小鬼獠牙尖锐,他身形隐在阴暗处,像是小鬼从胖大叔脸上爬了出来,正在嘎吱嘎吱地笑着。

一阵阴风顺着吹进来,房间里的蜡烛被吹灭了。

“你们三个里,其中一个会死在今天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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