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黑屋

晚宴结束后,萧无陵很自然地邀请秦休意去他的寝宫里坐一坐。

小松鼠西川措竖起尖耳朵,全身警觉,他从这自然的邀请中察觉出几分不自然,转头一口咬住秦休意的袖子:

“少主你不能去啊!”

这里可是北齐,在仙君的地盘上进了仙君的寝宫,这还能全须全尾地出来吗?

秦休意却了然一笑,他看破不说破,轻轻拨开措措:“你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看我是那种禽兽的人吗?作为一代魔尊攻我自然是有自控力的,美人受都揣崽了,我怎么可能现在对他作什么?我听我娘说,前三个月最是要小心,千万不能行房的。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不会对他做什么。”

“……”措措一心想,你不对他做什么他倒是会对你做什么的!

西川措转过头猛瞪萧无陵,只见无陵仙君玉冠束发,银白华衣,袖口用银线绣着莲花瓣的暗纹,清冷贵气,高洁不可染。西川措看着这样的仙君,心中又犹豫了起来,兴许,是他想太多了,仙君如此无欲无求,根本不会对自家少主做什么吧。

“措措,你先回去吧。我跟无陵一起走”

“少主…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秦休意把措措拎起来放到秦将军手中,让他先回秦兵的驻地:“你跟着我去算怎么回事啊,我跟他……嗯。”

剩下的话当着外人的面就不尽言表了,秦将军一脸懵状,措措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跟着将军回去了。

恢弘大殿里人都走光了,只剩秦休意留了下来,像一只离群的小羊羔。

而小羊羔总是自以为狼,傻乎乎地呆在原地,等着真正的狼来抓他。

烛火一层一层吹熄,方才还灯火通明的大殿立刻笼罩了一层幽暗,秦休意转头,看见萧无陵从幽暗中来,向他伸出手:

“来,殿下,往这走。”

……

秦休意神使鬼差地伸出手,他被萧无陵牵着,走向繁复的回廊,走向更幽深的宫殿……

北齐的皇宫笼罩着一层阴霾,莫名让秦休意透不过气。这里不像秦国那样,到处都是辉煌的烛火,夜间亮如白昼。北齐的宫式古老,许多地方连烛灯也没点齐,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就是如此,富丽堂皇的雕刻线条看不真切,隐在黑暗中,恍惚间看见一些形状,如潜藏的魑魅魍魉,秦休意越走越发憷。

“无陵,我这一路上怎么也没看见宫女什么的……”

“殿下喜欢看宫女?”

“不是不是。”秦休意吓了一跳,萧无陵这声音寒的可怕,他赶紧道:“我…我就是随口一问。”

不仅没有宫女,太监、侍卫,什么都没有,仿佛是一座空宫,整个皇宫,只有一个萧无陵,拉着他走向更黑暗的地方。秦休意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隐隐开始害怕,说不清楚为什么怕,明明无陵是他最喜欢的人。

一步、一步、又一步,黑暗的前方像有饕餮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他吞吃殆尽。秦休意额头开始冒冷汗了,他想抽回被萧无陵牵着的手,却反被捏的更紧。

“殿下怎么了。”

“……”

秦休意一时不敢说话。

萧无陵叹了一口气:“殿下是怕黑吗?路上没有人是因为我让他们都下去了,那些宫女太监笨手笨脚,若冲撞了殿下,可就不好了。”

秦休意不知回答什么,他像水波上漂流的草杆子,被萧无陵牵着,一直走进了他的寝宫。

寝宫也是一片黑漆漆的。

没有一个人。

说是宫殿,其实跟萧无陵在灵书院住过的宿屋也没什么两样,无非就是大一点,东西奢华一点,但是那种毫无人气冷冷清清的感觉丝毫没变。萧无陵点了一盏灯,豆大的黄光照不亮整个寝宫,像一轮黑雨浓雾里的湿黄圆月。

嗒啦、嗒啦。

“坐。”

萧无陵拖来一把椅子,放到秦休意面前。秦休意只好硬着头皮坐下去,座面冰冷冷的。

“殿下想喝点什么?我去倒茶……”

“不…不用麻烦,刚才晚宴喝了很多酸梅汁,我喝不下了……”

萧无陵却根本不理会他说的话,自顾自地转身倒茶。一豆黄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滋溜、滋溜——茶水倒进空空的瓷杯里。

除此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忽然!就在这一瞬间,秦休意看见萧无陵的影子,自己动了一下!

秦休意猛地捂住嘴,防止自己发出惊叫,只见那影子从萧无陵脚下延伸、延伸出来,扭曲着向他爬来!

秦休意整个头皮都炸了,他猛地从座椅上蹿起来——刷啦!

“殿下?”

萧无陵疑惑地回头,秦休意再定睛一看,残灯之下,什么怪异都没有,影子很正常地投在地上,一动不动。

“哈哈,没什么。无陵你在泡什么茶?碧螺春?”秦休意含糊了几句,他看向萧无陵,一盏灯照不清仙君的背影,萧无陵整个人隐在黑暗中,仿佛不存在,那茶具宛如在自己倒水、装满……

秦休意听着那汲水声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想到那个诡异的影子,他现在只想找个借口改日再来。

“给。”

冒着白气的茶盏递过来,秦休意只能伸手接,交错的那一刹他碰到了萧无陵的指尖。

冰凉、一触即逝,但那种触感滞留在心尖,无陵的手常年比常人更冷,这份熟悉的感觉让秦休意忽然心安了一点,他心想,站在面前的可是他最喜欢的人,为什么他要那么怕?

“殿下不喜欢喝这种茶吗?”

秦休意摇摇头,赶紧喝了一口,心中决定不走了,影子什么的可能是眼花吧,毕竟上次看到影子时他通宵没睡,跟萧无陵九次到天明,这次他又跟着行军走了那么长时间,到北齐的这几日身上很累,总是懒洋洋地没精神,偶尔还会恶心想吐。

——可能是太疲惫了,秦休意心想,所以才会又眼花看到影子在动吧。

告辞的话咽进肚里,秦休意他改口道:“无陵,你这里为什么这么暗啊?”

“原来殿下更喜欢亮的,我以为……”萧无陵意味深长地打量着秦休意,“一般来讲,睡觉都是关灯的。”

秦休意一时没有听懂:“可我们现在没有在睡觉啊。”

萧无陵如鬼魅般幽幽靠近他,伸出雪白冰凉的指尖,摩挲着秦休意刚喝完茶润泽的嘴唇,轻声笑道:

“马上就一起睡觉了。”

秦休意脸上一烫,情急之下肩膀猛地后缩,想要逃开,萧无陵轻慢地伸手按住他的肩,不让他动弹:

“殿下不会以为我们就只是来喝喝茶吧。”

秦休意耳根都红了起来:“你…你自己说只是来寝宫坐一坐的。”

萧无陵贴着着秦休意的耳鬓,舌头一卷,轻轻卷着他的耳垂,含住:

“我也没有说错啊,请殿下来我的寝宫里做一做。”

“谁跟你玩谐音啊!啊…”

秦休意低着头被禁锢在座椅上,耳垂被咬了一口,红得滴血。

烛光晃动,两个人的脚下,一道黑影子正无声地发颤,似在挣扎、似在呐喊,却终究归于一片黑暗的缄默,什么也做不了,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耳鬓厮磨,情话缠绵。秦休意用微薄的自制力伸出手,抵住萧无陵的胸口,不停地摇头:

“不行、无陵…再这样下去,我把控不住……”

“又在说傻话。”萧无陵笑着捏住他粉红色的小耳垂,充满暗示意味地轻轻揉了揉:

“殿下也想要的吧。”

秦休意撇开脸,不敢直视近在咫尺的绝色美人,明明是清冷禁欲的面容,却对他做着这么撩拨色气的动作,秦休意咬住下唇:

“别…在这种时候…还叫我殿下啊。”

“那叫你什么?”萧无陵贴着他的耳朵叫道:

“休意?”

霎时间,秦休意的心弦似被拨动了,似被一根修长的手指无情地挑起,心弦便不受控制地发颤、震动、发出愉悦的音律……

而灯火之下,地上挣扎发颤的黑影听到这一声,忽然像被凝固了般,一动也不再动。

小小的黑影子蜷缩在地里,无声地、无用地、叫着他的殿下,原本,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殿下。

萧无陵无声地冷笑,十二年的黑暗困苦,终于轮到那个影妖尝尝了,他踩着脚下的黑影子,铁箍般的双臂忽然一用力,就将秦休意整个抱起来!甩在柔软的床榻上,欺身压来……

“…五零!”

萧无陵没有什么反应,然而他脚下被踩住的影子却突然颤动了,在烛光下更剧烈地挣扎,想要从黑影中破茧而出……

五零、五零、五零……

特别的外号、给特别的人。

而这个萧无陵并不知道这个外号的特别,他随手解开外袍,丢掷于地,遮住那个不安分的影子,不让秦休意发现端倪。他慢条斯理地按住秦休意挣动的双手,俯身下来………

“不行!无陵……我们不能……呜!”

秦休意全身都充盈着五彩的泡泡,四肢百骸都要融化,他的脑海里跳出一只小人举着一个大字牌匾:不!行!

“不行”小人从他左耳道跑到右耳道,在脑海中回荡不休,不行!他必须要拿出做柳下惠的自制力,他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秦休意眼泛泪光地被摁在床上,朦胧的双眼注视着萧无陵的肚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美人受他怀了!

他们不能做的!

而且按照轮流制,这次是轮到他做真正意义上的攻!这可怎么办啊,以前看过的话本里揣了崽的美人受都是赶紧跑的,哪有这样直接上来把攻摁在床上的啊!秦休意自诩他的自制力没有那么强!这要是一个把持不住……

就在这想法的当口,秦休意忽然被扣住腰,像锅里的煎蛋被锅铲咻地翻了个面,趴在了床上,像海龟趴在沙滩上,等待海浪的冲击。

——等一下,这好像不是一个做攻的姿势。

秦休意背脊一寒,这一瞬间他回想起了那九道正字的恐惧,他猛地扭过头,盯着萧无陵的脸,想从美人受的神情上发现点什么。这家伙,上次画正字画的他那么惨,难道心里没有一点愧疚吗!

萧无陵脸上没有一丝愧疚,没有一丝丝不自然,甚至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准备继续……

“等等、等等等等!”

秦休意立刻叫起来,他猛地拉住萧无陵的手:“上次说…说好的,轮…轮流…的…而且……”

而且第一次就让你轮流了九次!

闻言,他身上的萧无陵却露出疑惑的表情:

“什么上次?”

秦休意心想好不要脸!竟然还堂而皇之问他什么上次!

“你…你自己心里清楚!别逗我了。”

萧无陵心里真的不清楚,他做影子时,只能偶尔连通外界,并不是所有事情都知道。

寝宫内,烛光动人,被浪翻绸。萧无陵不想在这样美好的时候再去追问其他什么,他只想和心爱的人融在一起。他浑身都在发热,常年冰冷的四肢被眼前人一点点慰温,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这么滚热的温度。

那时,萧无陵作为影子缩在漆黑的抽屉里,透过那一丝外界的光亮,窥视着秦休意。

琉璃一样易碎的眼睛,此时此刻,望着真真切切的他,而不再是地上的一个影子。

萧无陵心中升腾起无与伦比的满足感,他终于结束了那十二年作影子的黑暗。能够如今时今刻这般,用自己真实的双臂,紧紧拥抱住自己喜欢的人。秦休意的这里、那里,从头发丝到脚趾尖,全部的全部,都属于他一个人。

什么上次、下次,等今夜这次之后,再细细地问清楚吧。

“休意、休意。”

萧无陵惯有的清冷声音沾上了浓浓的情意,贴在秦休意耳边,一声一声呼唤他、蛊惑他。

秦休意心中的防线一点点崩溃,“不行”小人在这一声声中化成一汪春水,融在满心火烧云里,变作一圆一圆粉红赤橙的泡沫。

他全身都浸泡在绵绵情意中,渐渐地,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要管、被萧无陵引导着,放空全身心。在温柔与硬挺、炽烈与清冷的交浊中,沉浸入火山深海,一面是冰浪、一面是岩浆,全身的血液在蒸腾、挥发尽最后一丝水汽。

……

玉带当啷一声掉落于地。

萧无陵冰凉的指尖贴上来,绸裤箍紧的边缘轻轻松懈,如春风吹开湖水上的涟漪——

秦休意缩起头,把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里,不知道要怎么办,该死,腿上还有上次九次的正字!

过了这么久,只褪了一点色,那个墨水……真的很难洗掉。

待会无陵看到……啊,还不知会怎么笑话他。秦休意把头埋得更紧了,恨不得就此钻进枕头里,再也不要出来做人。

停留在绸裤上的指尖,轻柔又缓慢,像折磨人的小蝴蝶,花丛里蹁跹飞舞。剥衣如蝉蜕,徐徐缓缓。渐渐地,秦休意被撩得受不住,心跳越来越快,他恨不得萧无陵一口气扒光拉倒,要死就死得干脆点!

时间像浆糊一般凝固了,衣料像土里钻出来的幼蝉,爬上粗壮的树干,从蝉蛹里蜕皮,一点一点,剥出雪白新亮的蝉壳。

突然,萧无陵动作一顿,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浑身都僵住了。

秦休意很快就察觉到背后安静的不对劲:“无陵?”

他扭头一看,霎时被萧无陵的脸色吓住了,秦休意从来没见过仙君这么恐怖的神情,冰山之下沉着盛怒的烈火,可怕的像是要杀人。

萧无陵脸色发绿,秦休意的腿间,黑墨为字,白肤作纸,清清楚楚的九道正,曾经被做过什么,一目了然。

双手不自觉地剧烈颤抖着……

他最喜欢的人,他最想独占的人,最不能忍受跟别人分享的人,被那个该死的影妖……!

“无陵、无陵……你怎么了?”

秦休意关切地贴过来问,一时间,牵动着全身的肌肉。萧无陵看着眼前鲜活的爱人,无法克制地想到,秦休意的锁骨、腰肢、大腿、小腿,这里、那里,全部都被那家伙亲过、吻过、反反复复地抚摸过……

萧无陵生平第一次如此震怒。双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道,身下的衾被顿时被他捏出沟壑般的绸褶。

“无陵…?”

暴`乱的心绪在胸膛撕扯着五脏六腑,萧无陵双目发红,他恨不得现在立刻把那个影妖从黑影里拖出来,一刀一刀剐碎了!

他和秦休意本来才是一对,今夜本来会成为他们之间唯一、宝贵的记忆……

全毁了。

夺走他过去十二年全部的生活还不够,还要再夺走他喜欢的人。

秦休意什么也不知道,琉璃一样澄澈的双眸望着他,脆弱却不自知。萧无陵看着这样什么也不知道的秦休意,双手慢慢地松开,再缓缓握紧成拳,反复三次,用了毕生的气力克制住盛怒的力道,不要弄疼了他的休意。

一头雾水的秦休意只看见萧无陵连拳头都在打颤:“五零,你…啊!!”

他突然被萧无陵从床上狠狠拽下来!秦休意双手双脚乱挣扎,萧无陵直接将他扛到肩上,疾走进寝宫后院。

噗通——!

秦休意被按进后院的温泉池中,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给我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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