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贺临笛喜欢池说四年, 这四年里, 她没有听说过池说谈过恋爱这件事,理所当然地以为池说一直单身。

在决定主动之前, 她其实很忐忑, 因为池说没有过一个前任这样的情况并不乐观,相反, 而是有些严峻。

万一池说心里有念念不忘的人呢?万一池说对恋爱半点兴趣都没有呢?万一池说不喜欢同性甚至有点反感呢?

以上的种种,都让贺临笛感到焦虑与不安,所以为了试探池说的态度,她将自己的行为表现得既正常又不正常。

她让池说送她回家, 她给池说拍下照片, 她去给池说过生日, 她教池说拍照,等等等等之类的她主动的事件,都是她为了确定池说的态度而所做的铺垫。

就算后来跟池说已经是在很明显的暧昧了, 但贺临笛仍然没有非常确定,直到沈渠在跨年那一晚知道了关于沈渠和池说她们自己的秘密。

贺临笛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她开心却又悲伤, 后来悲伤的占比越来越多,直到沈渠打电话过来说不再联系开始,直接将这感觉堆积到了饱和。

而她跟池说在一起了。

贺临笛没觉得自己是个圣母,她只是想要自己没那么愧疚而已, 对沈渠,对池说, 她都不想隐瞒。

但是现在联系不到沈渠,有的话根本说不出去,而池说可以。

恋人之间的坦诚是非常重要的,否则就是欺骗,不然等到信任透支,是不会走长久的。

贺临笛跟池说谈恋爱以来,一直在犹豫着怎么开口,她只是想要跟池说摊开来说,但这件事的目的也不是因为可怜沈渠无法告诉池说这个当事人真相,更不会将池说推离自己身边。

沈渠的感情固然让她感到难过难受,但也仅限于这些了,爱情这么自私,再加上池说现在也的确喜欢自己,并且曾经也喜欢自己,她没有理由要做那么蠢的事情。

可坦白需要勇气,贺临笛本来还没找到时机,直到沈渠的微博发了出来,触到了她的开关,让她像客厅的灯光一样亮着,等到主人想要睡觉了,才会暗下来不再营业。

除夕前一天,沈渠发了这么一条震惊各大论坛的消息,池说她们这边也在经受这地/震。

她们根本就是来陪震的,震源还是沈渠。

听了贺临笛的这句话,池说怔在原地,她问:“她跟你说了?”

“她”是谁已经不需要猜测了。

“没有。”

“我猜的。”

池说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她的双手握在一起,在想着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

她轻咳了两下,才缓慢地道:“我说过,我是她的黑粉。”她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但是在另一边,离贺临笛有些远,“不是因为她演戏,也不是因为她有什么黑料,仅仅是因为她是我的前女友。”

池说说到这里,盯着茶几上的水杯,嘴唇张了张,继续道:“一个绿了我的前女友。”

贺临笛换了个姿势,她本来是靠着沙发的,现在因为在谈论这件事情,而改为了抱着自己的膝盖,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憔悴依旧。

“如果……”贺临笛把自己脸埋了下去,之留了个头顶给池说,这样一来,她的声音也就闷着了,“如果她这背后有苦衷呢?”

池说往她的方向看了眼:“绿了我背后苦衷吗?”

贺临笛没有立马回答,房间陷入了沉默,唯有空调的声音不断绝。

贺临笛缓好了自己的情绪,才又抬起头来,看着池说:“是的,苦衷。”她眼睫毛往下垂了些,“跨年那天,我跟她在一家中餐厅里吃饭。”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想要告诉我她的关于前任的过往,就静静地听了下去。”

“本来我不知道她的前任是你,因为她根本没说自己的前任是个女孩,直到她说了自己的前任唱歌很好听,而且还拿了学校歌唱比赛的冠军,那场比赛可是我喜欢你的开始……”

“我怎么会想不到呢?”

贺临笛说到这里,嘴角压了下去,神情多了一丝悲伤。

池说思考了下,问道:“那么苦衷又是什么呢?”

“她家里出了事,急需用钱,而进娱乐圈,是她可以快速赚到钱的最佳的方法。”贺临笛概述了一下事实,“公司为了丰富人设,给她安排了一个炮灰进来说是她男朋友,之后顺理成章分手晋升为前男友。”

池说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她抬起手来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这就是真相吗?”

“嗯。”贺临笛应了一声,看向她,吐出一口气,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再继续说点什么。

过了会儿,池说放下手来,起身:“我去厨房洗碗。”

贺临笛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我去吧。”她穿拖鞋,轻声道,“你好好消化一下。”

消化的不是饭,而是沈渠的真相。

贺临笛说完自己就松了手,进了厨房。

池说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低垂着头,想到了三年前知道了沈渠劈腿的时候的自己。

劈腿的男生池说都没怎么见过,只是听说是隔壁学院的人,沉默寡言低调是他的标签,池说当时知道的时候,一开始还有些不信,因为那个沉闷的男生跟性格向来活泼的沈渠一看就不会是要在一起的样子。

她不信,她去找了沈渠求证,以为自己的女朋友会解释会否认跟那个男的不熟。

沈渠的回答是什么呢?隔了快四年了,池说依旧记得清清楚楚——没错啊,你是我女朋友,他是我男朋友。

这就好比是有人说外星人要入侵地球了,但地球上的人觉得消息太假了,结果没多久,外星人就真的来了,并且更高科技的武器全都有,杀伤力极大,直接快要把地球摧毁。

池说就是这颗地球。

她以为就算是沈渠再怎么不承认自己跟她的关系,但除了这个之外,沈渠挑不出任何差错,结果给她来了当头一棒,将她敲晕。

后来,沈渠就进了娱乐圈,再到今天,又发微博暂别娱乐圈。

池说觉得自己脑子里一团乱麻,里面什么东西都有,让她完全没有头绪。

她突然间想起来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于是走到了厨房门口,看着系了围裙正在认真刷碗的贺临笛,蹙着眉头:“那……”她咽了下口水,“她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吗?”

贺临笛侧过脑袋看着她:“不知道。”她补充了句,“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那她多半是知道了。”

贺临笛疑惑了:“是吗?”

池说点了头,又没说原因,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走到了客厅,给韩瑜打了通电话过去。

韩瑜很快就接听了,池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对着韩瑜说道:“小瑜,你现在有时间吗?”

“有啊。”

“我女朋友回老家了,初六才来。”

“那你……来一趟?”

“行,反正你明天要回家了。”

没有说多余的话,两人就挂了电话,贺临笛这时候已经把锅碗洗干净了,她擦着手,看着池说:“有朋友要过来吗?”

“嗯。”池说说道,“是韩瑜,你还记得吗?”

贺临笛的眼神有些茫然,池说看着她摇了摇头:“不认识。”

也是,贺临笛追求者不少,能够记住所有人那也才奇怪吧。

池说抿了抿唇:“是……以前对你表过白的女生。”

“还是不认识。”贺临笛把擦手的纸丢进了垃圾桶,“既然这样,那她到的时候,我先回避一下。”

“好。”

池说的反应在贺临笛的意料之中,在这点上,贺临笛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池说的,不过她同时又有些心虚,要不是因为跟池说的恋情渐入佳境了,她肯定不会这么早说。

尽管嘴上说着坦白,但贺临笛知道自己没那么坦率。

半小时后,韩瑜就来了,池说本来想去韩瑜家KTV的,但又不想将贺临笛一个人放在家里,所以不得不把韩瑜叫来。

门一开,韩瑜就问:“咋了啊?”

池说指了下自己卧室门口:“小点声,贺临笛在里面画画。”

韩瑜果真放柔了自己的呼吸,她换了鞋跟池说往里面走:“有什么急事吗?”

池说给她倒了杯水,回答道:“有。”她把杯子放在了韩瑜面前,“就是想要你这个心理顾问给我解答一下疑惑。”

韩瑜见她这架势,表情凝重,没再嬉皮笑脸:“你说说。”

“我那个前女友,实际上没有绿我。”

“哈?”韩瑜满脑子问号了,“隔了这么几年了,真相才来?”

池说往后靠着沙发,盯着天花板,吐出自己的忧愁:“而且是我女朋友告诉我的。”

韩瑜:“……”

韩瑜抠了下自己的后脑:“等等,说说,你说什么?”

韩瑜表情逐渐惊恐起来:“我操,贺临笛和你前女友认识啊?”

“嗯。”

“……那只能说好巧。”

“是啊,好巧。”

“那你到底想要解开什么疑惑啊?”

池说闭上了眼睛,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

“我就是想找个人说一下。”池说的声音含着疲惫,顾及着贺临笛还在身后的卧室,她的音量都不大,“我太了解我前女友了,她宁愿自己倔下去,也不会到我面前来说苦衷,但她又觉得难受,憋不下去了,就通过贺临笛来传达给自己,我是该说她聪明呢还是该说她蠢呢?”

“聪明。”

“是啊,的确更聪明一点。她肯定知道一旦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我就猜得到啊。”

“我一猜到了知道真实情况,肯定会心软,起码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硬生生的。”

韩瑜有些懵了:“好纠结。”

“有点。”

“但大致意思就是,她们两个心里,都不想留有什么疙瘩。”

“两个都想跟我断干净,就是性质不一样。”

沈渠是为了跟现在的自己断干净,而贺临笛则是想要让自己跟以往的恋情来个结束。

韩瑜来了这一趟也没当成什么心理顾问,就是个倾听者的角色,池说给她煮了一碗面当费用了。

晚上,洗了澡,贺临笛说:“我今晚想要睡客房。”

“好。”池说没有拦她,两个人进了不一样的房间。

过了两个小时,2018年最后一天就到来了,池说早上起床的时候,贺临笛还在睡觉,她去了客房喊贺临笛。

昨天坦白的那件事好像对她俩没有什么影响。

贺临笛有点赖床,她抱着池说,因为还没睡醒,声音甜甜也小小的:“我还不想起床……”

池说把她有点凌乱的头发撩了撩:“你还得回去收拾东西,我们下午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贺临笛还是不想起来:“但我困。”

池说叹了口气,任由贺临笛这样抱着自己,结果池说就这样被抱困了,两个人都沉沉地睡了过去。

明明昨晚什么也没发生,但就是困得不行,这点让池说疑惑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一点,而且还是被贺临笛手机铃声吵醒的。

池说迷迷糊糊中,感受到了贺临笛起床的动静也听见了她接电话的声音。

“爸。”

“四点半吗?”

“好。”

就说了这么几个字,贺临笛这通电话就打完了,池说虚着自己的眼睛,看着贺临笛的背影:“四点半到家吗?”

贺临笛闻言转身,而后又倒在了床上,一个躺着一个仰着,脸跟脸的距离很近。

“是啊。”贺临笛又将池说抱着,“几天后见。”

两人起床收拾,简单吃了顿饭之后,就像池说说的那样“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下午五点,池说到了小区外。

小区到处都装饰得看起来很喜庆热闹,池说一只手拿了个大袋子一只手提着行李箱,到了自己家门口。

她没有钥匙,只得自己敲门,但还没等到池母出来开门,对面的童家就有了动静。

童积锦开了门,看着自从上次国庆节之后就没怎么联系的池说,平淡开口:“说说姐。”

池说转身,对他笑了下:“除夕快乐。”

童积锦朝着她走了过来:“爷爷让我来帮你拿东西。”

池说往童家看了看,就看见了在里面一直关注着他们动静的童爷爷,池说对着他笑了下,接着点了头:“谢谢。”

童积锦面无表情,看起来跟这个新年没有关系一样:“不客气。”

他话音一落,池说家的门就开了,池母一见到童积锦也在,本来有些想沉的脸色就此压了下去,换上了和蔼的面孔:“小童也在啊?”她邀请人家进来,“帮池说拿东西辛苦了吧,来坐会儿吃点水果。”

被忽略的池说眉头压了压,也没说什么,越过池母自己进去了。

童积锦好像又长高了,而且之前因为你军训晒黑的皮肤,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样,甚至现在看起来比之前更帅气了一点。

有池母在,童积锦脸上挂起一个笑容:“阿姨,不累,我现在才开始拿的。”他也拒绝了池母的邀请,“说说姐难得回来一趟,你们先聊,我改日再来。”

童积锦说完也不等池母再说些什么,自己放下东西在客厅,转身就离开了。

正门一关,池说拉着自己的行李箱想要进卧室。

“等下。”

“怎么又不喊我?”

池说转身,一脸无奈:“我喊你不就打扰到你了吗?”

池母板着一张脸,抖了下自己的围裙,没说话,自己进了厨房。

池说进了卧室,吐出一口气,这个年,看来不会过得怎么样了。

她戴着耳机,跟贺临笛打着电话,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聊着。

“明天要跟两三个高中同学去玩。”

“我就待在家里。”

“会不会闷?”

贺临笛回答:“不会,家里什么都有,我跟阿科他们已经决定就在运动场打篮球了。”

池说惊讶了下:“你还会打篮球?”

“一点点。”贺临笛笑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长得比你高?”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不管。”

“我就是运动比你多,所以身体素质比你好。”

池说扬起的唇角就没下去过:“你是想说些什么?”

但也就打了几分钟的电话,就不得不挂了,因为贺临笛那边的晚饭已经要开始了,池说听见了一道女声来催她去饭桌。

“想你。”贺临笛挂电话之前,轻声朝着池说说了这两个字。

池说唇角弯了弯,本来还有些因为跟母亲一见面就生硬且冷漠的开场而感到有些难过的心情,瞬间就没了。

又过了十分钟的样子,池说提着给池母买的礼物出了卧室。

“妈。”

“这个给你。”

池母正在沙发上坐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正在播的一部谍战剧,她听见了池说的话,也没暂停手机,说道:“放一边吧。”

“好。”池说放在了茶几旁边。

这里面装的是一套完整的护肤品,在父母亲离婚之前,池母还挺在意自己这张脸,那时候池说见她天天都在往自己脸上拍着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后来趁着池母不在也有模有样地拿了桌上的东西朝自己脸上拍着。

这行为要是放到现在,池说觉得自己可能得挨顿打,而那时候的池母还很温柔,起码看见池说这样糟蹋她的护肤品之后,也只是说“这些东西长大了才能用”。

回忆起这些,池说抿了抿唇,又开口:“妈,还要我做点什么吗?”

“去把厨房的饭菜端桌上。”

“好。”

池说转身,下一秒,听见了很久没听见的池母带着关怀意味的话:“小心烫。”

池说自己的厨艺不错,而她妈的厨艺就更不用说了,两个人,她妈做了七道菜出来,池说来来回回地进出厨房,花了一点时间才将所有的菜都端到了饭桌上。

家里就她们两个人,各自安静吃着饭,池母看的谍战片成了背景音。

吞下口中的菜之后,池说看了池母的手机一眼,问道:“妈,要不要给你买个平板?方便追剧。”

池母把自己的目光移到她脸上,随后摇头:“不要。”她说,“我需要的话我自己会买。”

池说没再坚持:“好。”

跟母亲的变化好像又有了一点,那就是自从之前自己“凶”过了池母之后,对方的话稍微少了点,但从现在的形势看来,多半只是因为母亲懒得搭理自己了。

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池说沉默地吃着饭,直到吃饱喝足。

七点半,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

池说放下筷子,说了声“吃饱了”就坐到了沙发上,开始看一年一度的全民又夸奖又吐槽的节目。

万年不变的开场,万年不变的色彩,万年不变的鼓掌的声音,池说看着看着,还是低头看着手机跟夏周她们一起吐槽了起来。

【又来了,西红柿炒鸡蛋的颜色搭配又来了。】

【哈哈哈刚刚镜头捕捉到了有个人快要睡着了!】

贺临笛吃饭时间要长许多,这个早在分开之前池说就知道了,因为贺临笛家里人多,吃年夜饭的人加起来得有几桌,就跟参加宴席一样,而且非常无聊,更重要的是,还跟着开公司年会似的,还有亲戚上台去发表一些又臭又长的言论。

池说顺口问了句:“那你上去说过什么吗?”

“没。”

“我只在台下听着。”

贺临笛说到这里,敛了敛神情:“我爷爷说我上不了台面。”

贺临笛的爷爷在池说的心里是个非常负面的人,她听着贺临笛的话也有点不是滋味,最后只是抱着贺临笛以此来安慰着。

想到这个,池说就有些担心贺临笛,并且越发想念她了。

又一个节目表演结束了,池母走了过来,她看了眼池说,递出了一个袋子。

池说愣了愣:“这是什么?”

“给你的。”池母也没等她收下,自己放在沙发上以后,就进了自己的卧室。

池说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懵,而后拿过小袋子,看见里面装了个信封。

池说把它取出来,而后拆开,里面躺了张信笺纸,上面只有简短的五个字:女儿,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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