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时清秋一向出行都不喜欢过于隐藏, 以前是因为不得不那样做, 现在没了东家, 她顶多戴上一副眼镜, 也能遮住那么两三分的容貌。

只不过,两个貌美的女人一同出行, 从来都是惹人注目的。

她们在超市的果蔬区挑着晚上的菜,周围就有些路人窃窃私语着经过, 甚至有人已经认出了时清秋, 只是没有太张扬。

时清秋走在前面, 一边挑着青菜一边头也不回地问:“轻寒,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温轻寒推着购物车在后面跟着, 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 薄唇浅扬,“都可以,你看着挑吧。”

这么敷衍, 时清秋回头等温轻寒上前,然后挽住她的手臂挤眉弄眼地道:“温大律师, 我可是给你机会说了, 是你自己不提的, 那我就根据你平时常吃的菜来买了?”

温轻寒却是看着时清秋的眼睛认真地回答:“其实你喜欢吃的东西,我也很喜欢。其它的话,你就按照你的意思来买吧,我的胃就交给你了。”

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象过这么一天,她们两个人一起逛超市买日常用品, 买晚上要吃的食材,讨论着柴米油盐。她会全心地信赖着时清秋,就像时清秋也信任着她一样,每一天,每一年,都这么平淡地过下去。

时清秋一只手滑下去跟她十指相扣,笑了笑说:“上一次夸我会哄孩子,这一次又把这么大的任务交给我,我会害怕自己当不好这个温太太的。”

温轻寒嘴角露了笑容,想了一下,捏了捏时清秋的手,转头过去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时太太也有点紧张。正好,我们可以慢慢摸索,钻研一下其中的精髓,争取拿到满分。”

时清秋只得报以一笑,接上温轻寒的话:“好啊,那就让我好好做一顿饭来喂饱我们家时太太,然后再慢慢研究。”

温轻寒弯了唇角,抬了抬下巴道:“温太太,去水产那边买点虾。”

时清秋已经在旁边又挑了起来,回道:“等等,把青菜买完再过去。可是虾我不怎么会做,你来么?”

温轻寒挑了一下眉,跟随时清秋停下脚步,若有其事地评价道:“温太太还没到家就先扣掉一分了,真是可惜。”

时清秋回头拍了温轻寒一下,嗔怪道:“哪有你这样的?过分……”

温轻寒但笑不语,推着购物车跟在时清秋身后。

就像这么多年来她们偶尔相约一样,她会静静地陪在时清秋左右。而如今,终于能够不故作冷淡,能够将目光不偏不移,能够将情意不掩不藏。

她们买了许多食材,看起来两个人根本吃不完。因为温轻寒几个月没有回去住了,时清秋又买了些零食和果汁啤酒等等,打算充实温轻寒家的冰箱。

去到温轻寒家里,两个人提着几大袋东西先放在客厅茶几上。

时清秋刚松了口气,温轻寒就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边走边说:“清秋,跟我来。”

“嗯?”时清秋猜她大概是要领自己去房间里的。

温轻寒的房间她还没有进来过,在这之前最近的距离,就是上次律所聚会的时候,她曾站在门口沉思过。

温轻寒的确是把时清秋带进主卧室,卧室里有一阵淡淡的木香,闻起来很舒适。温轻寒走去把窗帘拉开,落日的余晖洒进房间里,那一阵木香顷刻间便有了暖意。

那种感觉,像是家的味道。

站在落地窗边的温轻寒乌黑的长发都被夕阳刷上了一层橙色,她还是最初的样子,看起来冷漠又寡情,只是看上一眼都会让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凉意。

偏偏就是一个这样的人,让时清秋觉得自己究竟有多么幸运,因为那些不近人情都只存在别人眼里。

她放慢脚步走近,一步一步,走到一半,温轻寒转过来,她加快脚步伸出双臂投入那个向着她张开的怀抱,然后听到温轻寒在她耳边轻声却郑重地说:“欢迎温太太,从今天开始,这个家圆满了。”

时清秋抱紧了温轻寒的腰,双眸烁亮,唇角扬着笑容,装作不满道:“时太太,你是不是忘了?你前几天还说想要一个宝宝,现在怎么就提前圆满了呢?”

温轻寒摇头,跟时清秋额头相抵,目光碰上的下一秒她就柔着声说:“这个家,我跟你是基础,宝宝是我们感情的结晶,是锦上添花。”

在原本的美好之上将其延续,好上加好。时清秋从知道这个成语到现在,第一次觉得它念起来是这么的好听。

时清秋抬手起来摸她的衬衫领子,语调幽沉地问道:“那,我们不想这么快就锦上添花,爸妈会不会有意见?”

看两家父母这个情况,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开始催了,一次两次还好,时间长了肯定要暴露她们还不想要孩子的想法。

温轻寒想了想,唇角弯起,“我们可以先答应下来,反正就算回去爸妈家,房门一关,爸妈总不能追到房里来。”

时清秋轻笑一声蹭了蹭她的鼻子,“我还是第一次见温大律师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她微笑着侧过脸,笑意未散。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何尝只有这一次呢?只是那些年月里的思量与踌躇不前,既是过去了,那便由她埋藏在心里,再不需要了。

时清秋随着温轻寒的目光看去,松了手,从窗边慢慢地沿着房间里的摆设走。

她的指尖从梳妆台上掠过,又到衣柜,全身镜,然后目光落在柔软的大床上。最后,是床头柜上的台灯跟一个小盒子。

温轻寒脱了西装搭在沙发上,挽起袖子走过去告诉时清秋:“衣柜里有外出的衣服,睡衣睡裙都有,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再回爸妈家看看要收拾什么过来。”

时清秋走近床头柜,那个小盒子是半透明的,隐约看得清里面好像有一叠纸张。依照温轻寒的性格,绝对不会放着一叠没有用的纸张,而且这个盒子看起来还有一种收藏的意味。

她不禁好奇地指着那个盒子,回头问:“轻寒,这是什么?”

温轻寒眉心一跳,定定地看着时清秋,忽然笑了:“你想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东西么?”

“看样子,是很有趣的东西。”

时清秋扯了扯温轻寒的手腕,神情里有些期待。

她有一种直觉,这个盒子如果打开,她可能会发现一些自己还不知道的东西。这个念头在她的心里就像一粒种子一样迅速发芽,不过一瞬间就几乎要冲破心房。

温轻寒走近两步,弯腰过去把那个盒子拿来。

从正上方看进去,有许多张纸叠在一起,大小不一。

她把盒子递给时清秋,抿紧了唇,指尖捏得有些发白,几秒之后她才声音沉沉地说:“你自己打开,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温轻寒的态度和神情都表达出这个盒子的特殊,倘若普通,温轻寒不会放在床头,更不会收藏,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露出几分难以抉择,又那么郑重其事的表情。

时清秋接过盒子,慢慢地打开盖子,第一张纸片便在她眼前清晰起来。

那是电影票,是她主演的电影。

第二张,第三张,一直到后面许多张,全都是,有些电影甚至重复了好几张。

时清秋的鼻子猛地一酸,翻着纸张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为什么每一部电影都有不止一张?

温轻寒心疼地走到她身后环住她,看着她捏紧电影票的手,沉着声说:“我不喜欢你难过,再这样,我就不让你看了。”

时清秋咬着唇摇头,她无意间看到电影票之间有一张色调不一致的纸张。她小心地拉出来,在看到上面的内容后,她的手抖得厉害,呼吸都加重起来。

那是两年前在F市举办的一场演员见面会门票,那一次,主办方邀请了几位老戏骨跟演艺圈里的几名后起之秀。

那一场见面会宣传了一个多月,关注热点信息的人们几乎无人不知。那时的她已经斩获了国内外的几项大奖,很幸运地被邀请。

她记得,那天台下的观众坐满了整个会场,开始时喧闹如海浪,等到安静下来,她也只能够勉强看得到前面的几个人罢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在那数以万计的人里,有一个温轻寒在默默地注视着她。

时清秋红着眼眶,哑着声问:“你怎么会有这个?当时你在台下么?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

温轻寒没有说话,只是收紧双臂抱紧时清秋。

时清秋却不允许她沉默,把盒子往床头柜一放,用力地挣脱她的手臂,转身过去捧住温轻寒的脸问:“温轻寒,你说话,为什么有这么多票?为什么你从来不跟我说?你到底瞒了我多久?”

“清秋……”温轻寒双眼通红,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时清秋吸着鼻子,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低哑极了,“你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一句都没跟我提过?你为什么现在才让我知道?你说话,你说话……”

她攥紧了温轻寒的领子,不愿意错过温轻寒的每一个神情,可眼前这人竟然还能维持着云淡风轻的笑。

温轻寒摇头,不顾时清秋的抗拒,牢牢把她按在怀里,压住她的反抗,话里有着明显的自控和压抑:“如果我说了,就没有今天了……”

时清秋一怔,睁大了双眼,眼泪顺着脸颊落下,落在温轻寒的肩头。

她一直害怕再一次分开,她不敢开始,不敢用心,不敢靠近任何一个人,也不接受任何一个人有目的地接近。一旦发现这种端倪,她会毫不犹豫地远离,即使是在她刚刚对温轻寒动心的时候,她都曾经动过后退的念头。

她到底让温轻寒守了多久,又等了多久,这个人又究竟有多能忍,才一次一次地沉默着面对自己。如果不是今天撞破了,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

她内心涌上一股说不清的冲动,不过顷刻便拉开温轻寒的领子,对着那白净的肩膀狠狠地咬了下去。她听到温轻寒闷哼一声,而后更紧地抱住了自己。

她好一会儿才松了嘴,眼泪滴在温轻寒那冒出血印的肩膀上,心里顿时又疼又酸,又生气又怜惜。她捶打着温轻寒的胸口,不住地抵抗着:“温轻寒,你放开我,走开,不要靠近我……”

温轻寒却吻去时清秋的泪水,颤着声笑说:“清秋,你气我,怨我,都是应该的。但是正如你所看到的,那些都已经是过去了,每个人都会有过去,刚才你看到的,就是我的过去。不管那时的你我是什么状态,现在我们都已经在一起了,就像我刚才说的,这个家已经圆满了。”

时清秋这才停了动作,满面泪痕的模样楚楚可怜,温轻寒再次凑近吻她的眼睛,低声说:“温太太,我饿了,能不能吃饱了再罚我?平时这个点我都吃饱了。还是说,你要惩罚我不许吃饭?”

她的声音有些哑,沉沉的,听在耳中仿佛带着一股魔力。

时清秋心里是有委屈和不甘,可更多的,是对温轻寒的心疼,她咬着唇,破涕为笑道:“你怎么能这样?什么都不说,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想到那些时候你就在台下,可是我都不能跟你说上一句话就离开了……”

她说着说着,眼眶里又闪动着泪光,咬住了唇再也说不出话来。

温轻寒吻时清秋的唇,眼眸里满是包容与宠溺,“好,都是我的错。看在我这么老实承认错误的份上,温太太能不能暂时饶了我,给我做一顿晚饭填饱肚子?我真的饿了。”

她拉下时清秋的手按在自己的胃部,手指轻轻摩挲着。

时清秋指尖轻轻抚过自己咬下的牙印,替温轻寒整理好衣服,一个字都不想多说,推了推温轻寒就要走,“放开,我不想跟你说话,我要去厨房……”

温轻寒抹着她面上的泪痕,了然地笑说:“记得,一会儿把虾留给我做,我去一下书房。”

时清秋嗔了她一眼,“别吃饭了,工作狂。”

温轻寒轻声一笑,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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