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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与鹤下课回来时, 陆难已经在家了。

陆董事长的下班时间其实没有那么早,早些年他忙工作的时候,一周七天连轴转都是家常便饭, 回家住的时间还没有去酒店住得久。

“早些年”,指的是他没结婚前的日子。

而现在, 除了必须的出差,陆董的下班时间一般按照燕大医学院时清实验班的课程表来。

林与鹤今天不是满课, 他回来得早, 还没到晚饭时间,就先去书房上起了自习。

和哥哥一起。

陆难也在处理工作, 书房里很安静, 却也温馨。

没多久, 门铃响起,带着文件的方木森敲门走了进来。

他来汇报陆家的情况。

南湾区的开发计划已定, 泰平集团的眼光和实力得到了堪称完美地展现。在接下来的招商过程中,泰平几乎没花什么工夫, 就收到了各领域龙头企业递交的洽谈方案。

理所当然的,这其中也包括了之前与陆家合作的那些公司。

南湾区项目公示后的第三天,排名世界前三的航运公司哈士基, 就宣布与泰平集团达成合作协议。

而在此之前, 哈士基公司在香江.的代.理方,正是陆家。

香江地域特殊, 之前由于政策原因, 对本地资本实行特殊保护。也是直到“南湾区”这个香江与羊城共同开发的区域计划上线, 拿下开发计划的泰平集团才得以突破限制, 着陆香江市场。

泰平携巨额资本直接楔入市场的影响不可能会小,而陆家是首当其冲。经此一役, 陆家的合作资源基本全部被泰平清洗。

虽说这几十年来的积累让陆家不至于瞬间崩.盘,但他们已经是肉.眼可见的日薄西山,再想翻身,也是回天乏术。

涉及陆难,香江.的相关报道林与鹤一直有关注。不过这些在新闻里被描写地惊心动魄、波澜壮阔的内容,真实发生在身边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太多实质性的感受。

至少在林与鹤看来,哥哥还是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工作时间甚至还比前段时间短了一些。

不只是陆家事定,陆难在泰平集团的位置已经坐稳,一些关键席位慢慢换上了自己的人手,和之前相比确实轻松了一些。

事情一直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这个趋势就让林与鹤觉得很开心。

不过这回方木森来汇报的不只是工作方面的事,还有一些另外的消息。

比如,陆广泽病倒了。

年龄摆在这里,陆广泽之前的身体状况就略有抱恙,去年上半年还生了一场大病。也是那次病症,才让陆家起了用小辈的婚礼冲喜的念头,排行老.二的陆英明迅速找好了结婚对象,陆家又开始催促陆难先结,还想给他安排一个傀儡新娘。

结果时至今日,陆广泽反而因为陆难的公司而急火攻心,病重难起。

倒也当真是讽刺。

方木森汇报的时候,林与鹤也在。陆难从未和他隐瞒过工作上的事,倒是林与鹤自己会主动避嫌。不过他切换耳机声音时也会偶尔听到些只言片语,陆家的现状,他也略知一二。

工作汇报结束后,方木森拿着签好的文件就准备离开了。

正要走时,林与鹤叫了他一声。

“方大哥,我和你一起出去吧。”

他正好有个快递要拿,需要本人确认后再签收的那种。

两人一同坐电梯下楼,林与鹤想起刚刚书房里的交谈,问:“香江那边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吗?”

“只剩正常的工作项目了。”

方木森看出了林与鹤的心思,道。

“不用担心,现在陆家大势已去,已经没办法再给陆董找麻烦了。”

林与鹤点点头,说:“我看哥哥好像都不怎么在意那边的消息了。”

方木森道:“能漠视也是因为有了不受影响的资本。”

林与鹤若有所思。

确实如此。

两人一路走出电梯,今天司机有其他任务,方木森是自己打车过来的,他也准备打车回去,一走出电梯就打开了约车APP。

小区不让外来车辆入内,两人一起去了小区门口,结果林与鹤和快递员确认签了个快递单的工夫,就看见一辆眼熟的红色法拉利停在了小区门口。

“咦,”林与鹤说,“这辆车和耿哥的好像。”

他话刚说完,车窗就降了下来。

车里的人更像。

不对,林与鹤这时才反应过来。

“耿哥?”

耿芝最近似乎一直很忙,听他说是有了个大活,得二十四小时守着。林与鹤也没想到今天能在这见到他。

这是活儿干完了?

耿芝开门下车,他朝林与鹤点了点头,却没和人说什么,只朝方木森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我是来接人的。”

林与鹤有些意外,他看向了方木森,后者却神色平静,拿着手机。

方木森的屏幕亮着,正显示着网约车APP的界面。

“我已经打好车了。”他说。

耿芝的神色也很坦然:“我就是来接单的。”

不过他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了一声鸣笛。

一辆白色帕萨特停在了耿芝的车后面,车窗玻璃降下来,司机朝这边看了一眼,神情略带询问。

最先走过去的人却是耿芝,林与鹤离得远,听得不是很真切,只听见了一点“尾号是……”“嗯,谢谢师傅”的只言片语。

然后他就看见耿芝拿出皮夹,掏出了几张崭新的粉色钞票,数都没数就直接给了司机。

电子支付如此发达的当下,乍一看到明晃晃的百元大钞,还着实有些晃眼。

收完钞票,帕萨特关上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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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话没说掉头就开走了。

林与鹤:“?”

他有些莫名,抬头才看见身旁的方木森表情未变,却是不由抬手捏了捏眉心。

林与鹤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耿芝走回来,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对方木森略一示意。

“走吧。”

方木森抿了抿唇,最后也没说什么。

他对林与鹤道:“外面风凉,小鹤早点回去吧。”

林与鹤点点头,就见方木森走过去上了车,耿芝并起双指从额边朝林与鹤挥了一下,把车开走了。

直到亮红色的法拉利消失在视野里,林与鹤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这两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又想起上次方木森相亲的事,林与鹤不由沉思。

回到家之后和陆难提起这事时,他还有些茫然。

“耿哥为什么总把方大哥拉走啊?”

陆难并没有继续在看文件,听林与鹤说话时他总是习惯很专注,不过此刻他看着林与鹤颈间露出的白.皙皮肤,应声时却有些心不在焉。

男人伸手帮他整理着衣领,说:“或许他们有事。”

林与鹤忽然想起什么:“哦对,前两天耿叔叔他们给我打过电话,说耿哥最近好像遇见了多年前的初恋,还说要追人家……”

耿芝的父母打电话过来,是想问问情况怎么样,毕竟耿芝今年也三十整了,到了该谈婚事的年纪。

只不过林与鹤对这件事了解其实并不多。他和耿芝差九岁,算算时间,耿芝当初恋爱时,林与鹤才十几岁,还被送去了寄宿学校,并没有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初恋。

前两天耿芝又忙,林与鹤接完耿芝父母的电话也没来得及问,以至于现在他还不太清楚。

“耿哥的初恋……会是谁啊?”

林与鹤自言自语着,边说边想。耿芝并没有离开燕城,既然他在追人,那这个初恋对象应该也在燕城才对。

回想起刚刚在楼下发生的事,林与鹤忽然灵光一现,恍然。

“我知道了,是不是方大哥?”

他握拳轻轻敲了一下掌心:“方大哥是不是有姐姐或者妹妹?耿哥在追她,所以最近才经常去找方大哥?”

陆难:“……”

一直面无波澜的男人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微妙的神色。

林与鹤对陆难的神情已经很熟悉,一点变化都能察觉,见状不由好奇:“怎么了?”

陆难沉默,视线落在对方好不容易被整理好的衣领上,他的眼神看起来倒更像是想把它弄乱。

片刻后,陆难才道:“别想了。”

林与鹤:“嗯?”

陆难说:“人在某些领域的能量是有限的,我怕你想得太久,用完了。”

林与鹤思考半晌,才发觉不对。

“你是不是在嘲笑我……唔?!”

接下来的话音都不清楚了,被人吞掉了一半。

“干什么?还没到……周末、哥……呜、呜!”

只剩下男人慢条斯理的声音。

“给你注入新的能量。”

——

夕阳西沉,亮红色的法拉利行驶在宽敞大道上,暖阳的余晖为车身渡上一层金边,恍惚间比天边的火烧云更加热烈。

车内很安静,方木森坐在副驾驶上——耿芝开的是两座跑车,根本没有后排,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坐。从上车起方木森就在低头看文件,但再怎么专心,他也没办法忽略身旁的视线。

为了杜绝司机先生不看路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为了自身安全,方木森最终还是开了口。

“耿先生找我有事?”

他问得很客气,甚至带一点隐约的疏离。

回答的人语气却很轻快。

“没事,就是最近闲,想来看看你。”

方木森抿了抿唇,继续看文件。

被挑起的话题却没有就此打住,身旁的男人指尖轻敲着方向盘,说。

“老朋友叙叙旧嘛,别这么冷淡,你看,你的相亲我都陪你去过了。”

方木森叹了口气。

“你所谓的陪我去相亲,就是把人吓跑,然后坐在他的位置上和我吃饭?”

“不是还有后面的吗,”耿芝语气很无辜,“还有定好的酒店,我也陪你去了。”

方木森:“……”

他捏了捏眉心,并不是很想回忆那天酒店里发生的事。

他做好了耿芝继续往下说的准备,打算装作听不见,但身旁的男人却没有如预料中那样开口。

车厢忽然地沉默了下来。

车里音箱也没有开,静得厉害。

四月底,燕城已经迎来了早夏,虽是傍晚,空气也隐约生出些烦闷的燥热。

天光已暗,路边灯柱渐次亮起,发白的灯光照进车内,照在开车的男人线条分明的腕骨,和高.挺的鼻梁上。

勾勒出过于凌厉的明暗分界。

过了好一会儿,方木森才听见男人的声音。

“我一直不赞同陆英隼的做法,他派人跟了小鹤那么多年。”

耿芝的语气很平静。

但在这躁动不安的早夏,他的声音却宛如夜晚凉风,倏地将人带回了那尚未走远的春寒。

乃至严冬。

“不过有的时候,我也确实能理解他。”

“尤其是……”

“得知酒店房间都开好了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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