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薇拉垂下眸光。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霍尔, 她知道索菲亚一定会被光明神查看过去。难道让她说, 她是穿来的?

“薇拉, ”霍尔声音放缓, “我不想探听你的秘密。每个人都有秘密。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如果你确定小白一定会看索菲亚的过去, 那么你就很危险了。因为祂看完以后,肯定会来找你。”

“祂会奇怪,为什么索菲亚显示在过去的事情,会发生你的身上?那么, 接着祂就会查看你的过去。”

“我的过去怎么了?”薇拉有点心虚, 搞不清她的过去是显示的真正的自己,还是这副身体的?

如果是真正的自己, 她估计祂还是会来找自己。

“我查看过你的过去, ”霍尔微微皱眉, “说实话,我很惊讶。”

“我的过去怎么了?”

“你的过去似乎在隐射一个人。这也是让我一直好奇的事情。”

“霍尔大人,我听不懂。”薇拉老实说。

“你的过去没有你自己。是一个我和小白都认识的人,不是凡人, 是神明。”

“神明?”薇拉更糊涂了。

“只是猜测,但这也是最糟糕的地方。”霍尔满脸忧愁,“这个神明跟小白的仇怨, 就像多洛米蒂圣山一样高。祂若看到你的过去, 不会管你究竟是不是那位神明, 先把你黏为齑粉消恨。”

“不会吧……”薇拉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 “那位神明究竟做了什么让小白神这么生气?”

“哦,祂把小白的未婚妻弄死了。”霍尔漫不经心地说。

把光明神的未婚妻弄死了?这种事情她可不认。但是如果光明神就认定她跟那位神明有关系呢?想到霍尔曾经都被抽掉过神格。她一个凡人只有一颗灵性体可以抽,也不知道光明神嫌不嫌少?

“我该怎么办霍尔大人?”少女碧绿的眼眸急出了水光,就像被风搅乱的一池绿水。

“别急,”霍尔微微勾唇,“圣诺亚的车是拦不下的。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掩盖你的过去,改成合乎你现在的记忆。也就是说,我们要让小白在你的过去里看到你曾经发生过的事,而不是看到祂的敌人。”

薇拉对此毫无异议,“那要怎么做呢?”

“去找命运之神,让祂修改你的过去,显示给小白看。”

薇拉眨眨眼,还可以这样操作?“命运之神会帮忙吗?”

“阿特罗住在多洛米蒂圣山之上,我们去找祂,正好可以暂时避开小白。”霍尔说完这句弯弯唇角,“你瞧,敌人的人就是朋友。你跟我天生就该做朋友的啊。”

薇拉点点头,“不去看家具了,现在就回去。我会跟仆人们说我要回故乡一趟。但是我也不可能一个人回啊?肯定得带仆人。”

“把他们暂时丢在一个镇子上就行,”霍尔一边吩咐车夫返回去一边安排,“我会暂时催眠他们,让他们在那里生活一阵。”

“好。”薇拉点点头,她现在毫无办法,而这个是目前看来最可行的。

……

庄严的神殿中,十个穿着圣诺亚院服的少男少女们,满眼都是惊奇的目光看着这个在帝欧大陆最神秘的地方。

神殿在塞勒姆只有一座空空的殿堂,那并不是真正的神殿。真正的神殿在光明神的神国。一个凡人找不到的地方。需要有专门的法阵才能过来。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到这个神秘的所在,包括索菲亚。她走在队伍的最中间,一边听着大主教给他们讲解神谕,一边打量这个地方。

这里是连接神殿的白色长廊,事实上,整个神殿都是白色的。圣洁的光芒洒满整座殿堂,长廊两旁是没有边际的花园,远处能看到一点群山的影子,似乎被皑皑白雪掩盖着,就像一座座冰激凌山脉。

花园里有几座石人雕像,伸着手像是在抚摸花朵。围绕着它们种满了玫瑰,但是只有两种颜色,白色和黄色。这里的蝴蝶也很特别,巴掌大体型,翅膀的颜色像镀上去的一样,非常亮的海水蓝。上面点缀着像钻石一样的斑点,实在美丽的炫目。

“主教大人,这个蝴蝶叫什么名字?太可爱了。”很快就有女生忍不住询问。

大主教瞥了一眼飞舞的蓝蝶,犹豫了一下说,“阿蜜莉娅。”

“咦,就像人的名字呢。”女生更加惊奇,手指上汇集出一点灵性力,想要吸引离她最近的蓝蝶。

“停止。”大主教严厉地说,“上一个触碰它的人,已经变成了雕像。”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那些石人雕像,刚才他们没注意,现在一看,这些雕像的面部表情都很惊恐。

一瞬间,明明海神在清风和煦的长廊,大家却忍不住微微发抖。

“要知道,你们学神术不是为了满足私欲,”大主教严厉地说,“你们是传播神谕的人,要永远记住这条。试图亵渎神灵永远也无法得到神的眷顾。”他淡淡地瞥了一眼问问题的女生,把她从神国的名单中划掉。

没有人去理会这个可怜的女生,大家都战战兢兢。刚来到神殿的喜悦已经消失殆尽了。四处乱飞的蓝色蝴蝶此刻在他们眼里,就像一个个魔鬼。

安娜翘起嘴角,“说起神的眷顾,谁都没有索菲亚厉害。索菲亚小的时候,只要遇到困难就祷告,光明之神就会立即回应她。”

“没有……”索菲亚脸立刻就红了,这是她心里的小秘密,是她苦难日子中唯一的光亮。

她也曾经猜测过原因。因为像她这样的例子实在是从未见过。她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这么容易获得神的眷顾。看到安娜提起来,她也眼带翼希地望向大主教,希望可以得到他的解答。

“哦,比如呢?”大主教望向安娜和索菲亚。

安娜见得到大主教的瞩目,十分惊喜,立刻拿索菲亚的经历卖弄起来。“比如她饥饿的时候祈祷就可以得到食物。遇到困难的时候,总会有想象不到的人来帮忙。就连凝聚灵性体都可以通过祷告达成。”

索菲亚听到最后一条,脸色突得变白,“灵性体那个不……”

“咦,那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安娜奇怪地望向索菲亚,“你在查理斯院长家亲口说的。”

“不,也不全是这样,还有我自己的努力……”索菲亚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是她知道这并不时间光彩事。

“你在瞧不起神明的眷顾吗?”安娜嘲笑,“你当时祷告完的惊喜可不像装出来的。”

两人的争吵吸引了偶然路过这里的米斯特汀。看着远处长廊里那个金色长发、蓝眼睛,脸庞气得通红的小姑娘,突然觉得莫名的熟悉。为什么在她的身上,会有阿蜜莉娅的影子?

他轻轻眨了眨眼,索菲亚立刻就像一组长长的胶片一样,快速回放着过去的时光。

米斯特汀越看越惊讶,原来他竟然回应了她那么多次。每天向他祷告的人很多,他不会都记着名字和脸。但是像索菲亚这样特殊的,他还第一次见。在她不长的十六年里,他竟然回应了她七百多次。

大到生命安全,小到只是祈求一条丝带。

但是突然,他眸色微动,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将画面又退回来一点。画面里的少女,从一具尸体上摘得神眷,召唤出来他……

这件事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圣诺亚的学生们正在围观索菲亚和安娜的吵架,大主教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她们什么时候能完。这批学生素质太差,他现在一个都不要了。就想立即打包送回去。

突然间他感觉到什么,微微侧头看见了一抹白色的神袍,他立即反应过来转身虔诚地跪下,“我在带学生们学习,打扰到您了吗?”

学生们扭过头刚想看是谁,入眼只能看见浓雾中清清冷冷的身影。但经管如此,他们的眼睛也疼地不断落泪。

“低头,不可直视神。”大主教扭头训斥。

神?学生们慌忙下跪低下自己的头颅,激动与恐惧交杂,浑身颤抖。

索菲亚看见浓雾靠近了自己,一道清冽如雪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这是哪里?”

索菲亚眼前一晃,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房间里。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自己小心翼翼地去够一枚亮亮的小光团。

接着画面一转,她穿着华丽的裙子在花园里漫步,身旁就是一座熟悉的古堡,威廉男爵的古堡。

“记起来了吗?”那个声音又问。

“是,是威廉男爵的城堡。”

“他是你的谁?”

“不,不是我的,”索菲亚有些迷茫,“我只是跟着妈妈送鸡蛋才会去那里。那座古堡的女主人叫薇拉.夏诺迪。”

“薇拉……”米斯特汀轻轻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躲在花盆后面的那个女孩,一脸真诚地双手交握,感谢光母神。

……

薇拉的速度非常快,随便点了几个仆人,然后让人打点行李。

“现在就要出发吗?”男管家非常惊讶。

“嗯,怕天气不好,赶不上火车。”薇拉皱着眉说。

再快点,再快点。她觉得如果光明神发现了不对,恐怕不会等两天在来。书里面的光明神是个做事情雷厉风行的神明。

“请照顾好主人。”女管家珍妮对霍尔说。

霍尔轻“嗯”一声作答,余光注视着窗外。

“好了就这样吧,装几件就够了。”薇拉嗓音焦急。

仆从们连忙合上箱子,往马车上搬。

两辆马车,一辆坐着霍尔和她。一辆坐着四个仆从。薇拉几乎是见所有人一上车,就急急地吩咐车夫去火车站。

马车疾驰在街道上,两旁的街景在疯狂倒退。

“霍尔大人,我们来得及吗?”

“来得及,别担心。”

“如果,如果被祂抓住……”薇拉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眼眸中绿波微微晃动。

“那就准备等着承担祂的怒火吧,杀掉神明未婚妻的人。”霍尔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故意吓唬她。没想到,换来的不是哈哈哈,而是呜呜呜。

他有些无奈,男人和女人的想法,差这么多吗?

少女揉着眼睛,眼眶通红,“问题是我不记得了啊,那根本不是我做的事。”

“好了好了,”霍尔拍拍她的肩,“我保证,祂不会杀死你。”

“你怎么,知道?”少女一抽一抽地问。

霍尔略一迟疑,半带轻笑着说,“也许祂见你长得好看,干脆把你当成未婚妻了。”

无稽之谈,她一定死定了。薇拉哭得更伤心了。为什么人要为自己不记得的事担责任啊。

火车站很快到了,仆从按照薇拉的吩咐去买一等车厢的车票。但是他们来得太晚,只能买到二等车厢的票。

二等车厢的车窗大多是破损的。蒸汽火车都需要烧煤才行带来动力。因此,二等车厢会飘进许多煤烟。用手在车壁上、桌子上一抹,就是一手黑。座位板也是硬邦邦的。但是没办法,现在就是道三等车厢站着,也得上车。

在仆人细心擦过座位后,薇拉坐了下来。就在她皱着眉忍受车内的脏乱差和酸臭味时,米斯特汀从高空飞到了她居住的街区。

他迈入那所大房子,轻轻一挥手,所有人就像定格了时间一样,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刚才的动作。

他随便指了一个人,“薇拉在哪?”

“走了,回乡下了。”仆人木讷地回答,像机械人一样。

“乡下的名字?”

“格塔里亚镇。”

米斯特汀挥洒出一道白光,白光汇集成一面镜子。镜子里一片黑暗,只能听见巨大的轰隆隆的火车声。

“屏障术?”他轻语道。是她还是另有人?

火车里,霍尔突然死死抓住椅子,用力到虎口都裂开,血肉模糊。他低下头,那股力量快要把他的脊柱压折了。

是米斯特汀,祂在往这边看。没想到仅仅是一眼,他都快要没办法抗衡。

“霍尔大人?”薇拉忙扶住他。奇怪的是,薇拉靠近他的一瞬间,他消耗殆尽的力量就像细流一样慢慢又回来了。

压力猛地消失,他知道,米斯特汀移走了目光。

“霍尔大人?”薇拉又问,她拿出手帕帮他按着手。

“没事。”霍尔轻声说,额角边全是汗。

车厢里十分拥挤,火车公司为了获取最大利润,通常都是超额售票。因此,过道上站的全是人。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霍尔用帕子掩着手,悄悄用治愈术愈合了伤口。他知道,米斯特汀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神明,祂一向很执着,非常难缠。相信用不了多久,祂就会找到这里。

不能等到去格塔里亚镇,下一站就得下车。

他施展神术催眠四位仆人的记忆,让他们到格塔里亚镇下车自行寻找住的地方,直到他们回去。箱子里有足够的金币供他们花销。

火车晃晃悠悠越来越慢,在普洛斯小镇停了下来。到站的人们开始拿行李,人群一下子拥挤了起来。

“下车。”霍尔低声说。仆人们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没听见一样。

薇拉惊讶地抬起头,但是没有多问立刻把手插.进他的臂弯,随他挤下了车。身后是不断跳上跳下的乘客,以及趁着停顿下来买茶点的旅客。

霍尔抓着薇拉的手,快速在人群中穿梭着。正午的阳光稀薄地洒在他们身上,越来越淡。

“祂要来了吗?”薇拉紧张地声音都变了。

“别怕,要担心的是我才对。”霍尔说。他突然有点想知道,米斯特汀见到他和薇拉在一起时,祂会选择先抓谁?

“霍尔大人,我们干脆变化外表吧?”薇拉突然想起来羽毛戒指。

“没用。”霍尔脚步不停地带着她走出火车站,走到没人注视的角落。“任何人在祂面前都无所遁形。”他停了停,“薇拉,闭上眼睛。”

“什么?”薇拉惊讶地抬起眼,“哦,好,好的。”她忙听话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不安轻轻蓊动。

霍尔微微一笑,把她搂进怀里。

薇拉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搂住自己的腰肢,紧接着耳边就传来呼呼的风声,身体也骤然变冷。

就在她手脚瞬间动麻的时候,耳边传来霍尔低沉的轻语声,一股柔和的风裹过来,滋润着冻僵的皮肤,立刻就感觉身体回温了。

身体暖和下来,脑子也有功夫想别的事了。她感觉脸贴着的胸膛十分火热,里面心脏剧烈的跳动。她甚至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一样的剧烈。她不可自制地想起那天那个吻,也是被这样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搂着腰肢。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间两脚踏在平实的地方。“好了,可以睁开眼了。”听到霍尔这样说,她忙把眼睛睁开。

入眼就是静谧的山林,周围都是几人才能合抱过来的杉树。繁茂的林子一眼望不到边际。抬起头,低低的云层聚集在一起,看起来很快就要下雨了。低沉的气压,加上寂静到头皮发麻的环境,她怯怯问,“霍尔大人,这是哪里?”

“在多洛米蒂圣山的脚下,今天没有办法去了。因为那是一条不知路,得等明天再寻找。”

“那我们住哪?”她不安地来回看着四周,“我不喜欢这里,这里太安静了。连虫鸣和鸟叫都没有。”

霍尔轻笑出声,“因为命运不喜打扰吧,所以阿特罗把山脚下的森林变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其实虫鸣和鸟叫还是有的,只不过我们听不到。就像它们也听不到我们说话一样。”

“那为什么我可以听到霍尔大人说话?”薇拉问。

“因为我施了神术。如果不这样做,你就是在我耳边喊,我也什么都听不到。在这片森林最大的问题就是,来了野兽我们也没法知道。恐怕等看到它的獠牙才明白危险已至。”霍尔一边说一边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鸽子蛋大小的房子模型,随意往地上一抛。

顿时房子就像吃了生长剂,蹭蹭往上长。没有几秒,一栋结实的小木屋就在他们眼前出现了。

“安全屋,哪怕野兽也无法造访。”霍尔拉开房门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那神明能发现吗?”薇拉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当然,”霍尔跟着她走了进去,“世上就没有神明到不了的地方。”见薇拉张嘴,他连忙补充,“前提是祂知道我们在这里。阿特罗是命运之神,祂的森林是不会允许任何人窥探的。”

薇拉环视着小木屋内部,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和一张双人小床。“霍尔大人,你一直不停地唤命运之神的尊名,祂不会听到并注视你吗?”

“不会,”霍尔很肯定地说,“祂可讨厌我了。耳朵自动屏蔽我的声音。”

“为什么?”薇拉非常惊讶地问。

“唔,阿特罗的神眷是鹅卵石,祂喜欢到处撒,然后享受那种凡人不经意间发现的喜悦。有一次,我把那些鹅卵石全都变成金币的模样。”

薇拉倒吸一口冷气,那不就是等于将命运之神的电话号码给公布了,然后电话被打爆了?

她轻轻眨眨眼,“霍尔大人,我觉得我们明天找不到上山的路了。就是找着了,祂也不会帮我们。”

“你说得对,小姑娘。”一只单眼皮的眼睛突然出现在木屋里,把薇拉吓了一跳。

“阿特罗,你来的真巧。”霍尔笑眯眯地打招呼。

单眼皮充耳不闻,只对着薇拉说,“所以,知道拥有一个猪队友的痛苦了吧?你是永远也不会得到我的帮助的。”命运之神的声音很特别,尾音很翘,飘飘绕绕自带一股高深。

“凡事不要这么绝对,我敢打一千个赌,你一定会帮她的。”霍尔轻笑,“如果输了,你要把命运之镜借我看。”

“做梦!”单眼皮怒瞪过去,他本来想假装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但是因为霍尔实在太气人了,他随便一句话就能引爆他的怒火。命运之镜一百年才能使用一次。上一次的使用权也是被霍尔骗去的,结果他只为了看看刚种下的苹果树能结多少果子。

“你真该被净化一百遍。你简直从血液黑到外边。”

阿特罗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他平常都会用一种缥缈的声音说话,来维持自己高深的神设。但是这种缥缈只要一对上霍尔就会立刻破功,变得气急败坏。

他简直一秒都不想待在这儿了,“明天滚蛋前记得把垃圾带走,别污染我的森林。我要发现留下一块蛋皮,我就修改你们的命运。”

单眼皮消失后,木屋再次变得好静。

“什么,什么蛋皮?”薇拉轻声问。

“大概是这个吧?”霍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篮子,轻轻一抖立刻变成几倍大。他从里面掏出面包、水煮鸡蛋和茶,“你先凑合吃,明天到了阿特罗的神宫就可以吃顿像样的。”

薇拉眨眨眼,你确定不是故意来气命运之神的吗?

“霍尔大人,我们明天还上山吗?”

“当然。”霍尔打了一个响指,壁炉里立刻燃起了火,屋子里瞬间变得暖烘烘。紧接着水和茶叶自己去煮茶了,面包和鸡蛋也飞到壁炉前把自己烘得热热的,再飞回来落在盘子上。

“吃吧,不用担心别的。明天阿特罗肯定会帮你,祂也会把命运之镜借给我看。”

“为什么?”薇拉坐在桌子前拿起面包问。

“因为祂不是真生我的气。”霍尔坐到另一把椅子上漫不经心地说,“祂只是偶尔不爽罢了。如果祂真的生气,连这片森林我们都进不来。”

吃完食物后,霍尔没有收拾桌上的食物,而是教了薇拉一个消失术让她自己收拾。

“这些东西都会去哪儿?”

“如果你没替它们考虑去处,它们会出现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还有一个地方,叫无往之墟。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把不要的东西扔在那里。在那里,时间是静止的,任何东西都不会腐烂。你也可以扔到那里。”霍尔说。

“那如果人到了那里会永葆青春吗?”

“会,但是无往之墟没有出口,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那可真是可怕。”薇拉闭上眼睛,默念咒语,想着无往之墟的名字。再睁开眼,果然桌子上变得干干净净。

“什么东西都可以消失吗?包括人?”

“那取决于你的力量。比如神明,可以瞬间让一座城市搬到无往之墟。但是你目前,我觉得只能做到让蛋壳消失。”

“好了,”霍尔瞧瞧窗外渐黑的天色。“今日份的魔咒学完了,你该上床睡觉了。明天我们得早起。希望小白不会在半山腰等我们。”

薇拉睁大眼,这个想法太惊悚了。

她用清洁术代替洗浴,躺到床上时看着霍尔问,“霍尔大人不休息吗?”

霍尔微微一笑,“我是很想跟你一起休息,但我怕阿特罗看到这一切后,明天会惊掉下巴。”

薇拉听了非常疑惑,只能点点头,“那好吧,霍尔大人晚安。”

浓重的夜色越来越深,窗外的树影完全融入黑暗。无论谁到达这片静谧的森林都会感到害怕。

只有霍尔,看到黑暗就像看到光明。他支着下巴看着窗外,把神识放出去。无数的黑色触角从木屋探出去,包围了周围几公里的范围。如果有什么人路过,他就会立刻知道。

广阔的森林里,这栋小木屋闪着温暖的橘黄色的光,慢慢地由黑夜迎来了白昼。

薇拉吃完霍尔携带的最后一份食物后,霍尔收回了木屋。两人迎着晨光朝远处的山峦走去。

那是三座光秃秃的山峰连起来的山峦。一颗草都没有,有的只是褐色的土。远远看去,初升的太阳把三座山顶染成了橘黄色。就像倒扣着三座巨大的三角巧克力,只有顶部刷着橘子酱。

他们果然一直无法登上山顶。明明感觉走了很远,回头看原来一直徘徊在山脚下。而山顶还在遥远的缥缈的云层之上。

“霍尔大人,我走不动了。”薇拉脸红扑扑地,额角全是细密的汗。她一边用手帕扇着风,一边泄气地坐到路边的一大块褐色岩石上。

“嗯。”霍尔点点头,“你先休息一下,我来看看。命运之山的不知路每次找到的方法都不一样。”他看向那些上山的路。每一条都不一样,但唯一的相同点是……

“这些路都太清晰了,这点很奇怪。清晰得就像拼命让人注意到它们似得。”霍尔思忖着。

也许……

他对薇拉说,“跟着我。”然后闭上眼睛,凭着直觉走路。

薇拉被他拉着几次心惊肉跳,不是朝着山壁走去就是拐向悬崖。

“不,霍尔大人那不可以走。”往往她这么喊完以后,都像一层雾被散尽。没有路的地方突然延伸出一条弯曲的小道。包括看似悬崖峭壁的地方。

“这,这是怎么回事?”

“所以说,阿特罗还是很欢迎我们的。不然不会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霍尔睁开眼睛,他们此刻已经站到了山顶。

薇拉看着云海包围着寸草不生的山顶,奇怪为什么一路都没有感觉疲惫。

“哼。”单眼皮的眼睛在半空中出现,眨都不眨地看着他们。“那是因为瞎猫碰见了死耗子,你碰巧找了路。”

“不管怎么样,”霍尔微微一笑,“只要找了不知路就可以去神殿。这是你定的规矩。”

单眼皮重重哼了一声,消失了。

一道狭窄的透明的阶梯出现在他们面前,蜿蜿蜒蜒通向云海的深处。

薇拉看着这道阶梯,再看看身后高耸入云的山峦,腿立刻发软,“我,我有恐高症,我一看到高的地方就想往下跳。”

霍尔微微一顿,瞥了眼没有边际的阶梯,“好吧,我背你。”他走到少女面前蹲下来,“上来吧,继你的保镖、财管、老师之后,我现在又变成了马。”

薇拉犹豫了一下,不管怎么说霍尔曾是神明,而且未来也会重新拿回神柄。她这么大咧咧地爬到他背上,将来会不会被秋后算账啊?

“快点,”霍尔催促道,“你想待到小白找到我们吗?”

一听到这个,薇拉立刻麻溜趴在他背上。霍尔两手勾着她的腿站起来,重心不稳的她忙伸手搂住对方的脖子。

霍尔微微一僵,背上软绵绵的少女本来就让他心神有些晃。柔软的栗色发丝垂下来,像羽毛一样抚动,再加上暖暖的呼吸不停往他耳朵上扑。“薇拉,坐直点。”他的声音被**灼得有些暗哑。

坐直点,又不是椅子。

薇拉心里吐槽着,尽量挺直一点背。但是这样做,贴着霍尔的背反而更紧了。

霍尔没办法,只能大步往前走。神格还是太少了,多点就好了。

“霍尔大人,”薇拉歪头看着他,“你未来找回神格以后,会不会找我算账啊?因为我竟然骑在了神的背上。”

“自然要找你算账,”霍尔轻笑着说,“把你锁在我的神国。”

“然后呢?”

“然后?”霍尔正准备说点吓唬她的话,面前的空气里突然显出一个少年的身形。越来越清晰。

薇拉惊讶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感觉跟她差不多大,单眼皮,长相十分清秀。但是因为神色不友善,而让他显出几分桀骜不驯的感觉。

“阿特罗,你来亲自迎接我吗?真少见。”霍尔勾勾唇。

“你想多了,我是来亲自把你从这上面踹下去的。”阿特罗冷冰冰地说。

霍尔把薇拉放下来,看向阿特罗,“开道门吧,我走累了。”

阿特罗一边挥手招出一扇闪着微光的门,一边嘲笑,“你就这点力气吗?怨不得米斯特汀像抽虾线一样抽出了你的神格。”

对于甩嘴炮的阿特罗,霍尔根本懒得回应,径直走进门去。

薇拉连忙跟在他身后,刚跨进去,就立刻感受到与外面死气沉沉完全不同的世界。

阿特罗的神国,是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空气中飘着许多洁白的蒲公英球,轻盈地随风飘荡。

神殿耸立在原野的半空,一座座乳白色的高大的殿堂,浮浮沉沉地飘在那里。林立的柱厅里,神职人员正在忙碌地工作。

阿特罗随着风浮起来朝神殿飞去,他回过头讥讽的嘴角上扬,“霍尔,你是不是连飞都不会了?”

薇拉抬起头注视着在天空中俯视他们的阿特罗。左手被霍尔牵了起来,“别害怕,不会掉下去。”

一股风吹来,霍尔借着风的力量带着她飞了起来。风卷着他们的发,黑色的凌乱,栗色的乱舞。薇拉一只手压着自己的裙子,满脸惊恐。

“别往下面看。”霍尔轻笑,牵着她朝神殿飞去。

阿特罗“咦”了一声,“你已经找回两颗神格了?”不等得到回答就撇嘴嘲笑,“米斯特汀真是个废物,连神格都看不住。让你回归神位了,我们安稳又幸福的生活又该打破了。”

“安稳又幸福?”霍尔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如果你是指塞勒姆的命运神庙变成公共厕所这件事让你觉得幸福,那么当我没说。”

这句话说完,薇拉立刻感到阿特罗周身散发出无边的怒气。

“你说得对,你还是回来吧。”阿特罗阴森森地说。

三人飞进神殿,目睹他们的神职人员纷纷下跪。

他们飞入巨大的柱子支起的长廊后落下来。一股带有咸咸的海洋的味道扑面而来。薇拉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挨着一片海。海面翻腾的巨浪拍打着神殿高大的基座,将自己拍成了乳白的浪花四下散开。

“说吧,来找我做什么?”阿特罗审视地看着他们。

“我想请你把她的过去变一变。”霍尔双手握住薇拉的肩膀,将她推到自己面前。

阿特罗用鼻子哼笑,“命运只能改变未来,不能改变过去。”

“我知道,我需要的不是改变,而是掩盖。”霍尔说,“把这个孩子真正发生过的事情,掩盖到她现在展现出来的过去。”

阿特罗满脸疑惑,将目光投向薇拉,转瞬带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长得还真漂亮,怪不得你一反常态地热心。”

霍尔勾勾唇没有反驳。

阿特罗挥手施下一道淡蓝的光辉,笼罩住薇拉查看她的过去。但是入眼的画面让他越看越惊讶。“阿蜜莉娅?”

“她是吗?” 听到了预料之中的答案,霍尔不由得绷紧了俊朗的面容。

阿特罗疑惑地摇摇头,“如果是的话,我为什么在她身上一点也感觉不到?”

“我也感觉不到。”霍尔说。

阿特罗继续看着坐在神树下的小女孩猜测,“你就没有想过,在她的过去只能看见阿蜜莉娅和神树。她就非得是阿蜜莉娅吗,就不能是那棵树?”

霍尔微微一僵,皮笑肉不笑,“你真幽默。”

“反正最好不要让米斯特汀看到这个,否则祂会变得很疯狂。我们都知道阿蜜莉娅对于祂的意义。”阿特罗继续说。

“所以我才来找你帮忙。”

阿特罗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奇怪,答应了就等于帮了霍尔的忙。不答应则是帮了米斯特汀的忙。想起他的厕所神庙,他还是点点头,“好吧,我明天就帮她掩盖过去。”

霍尔微微勾唇,“你输了,记得给我看命运之镜。”

“什么?”阿特罗惊讶地睁大眼。

“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可以跟你打一千个赌。你见到薇拉一定会帮忙。”霍尔说。

“但我没答应跟你打赌啊?”

霍尔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掏出一朵黑色的水晶雏菊,层层叠叠的花瓣上,萦绕着一股黑色的烟气,十分邪气。

阿特罗顿时沉下脸。他当然知道这个,霍尔收藏的顶级神奇物品,可以强行开启一个赌约。只能使用一次,用完就会凋谢。开在冥土上的花,几千年才会长出一朵。“你还真舍得。”

“换一次命运之镜的使用权,非常值得。”

阿特罗阴沉地盯了那朵花一会儿,“跟我来吧,我大概知道你想问什么了。其实,我也想知道。”

霍尔收好雏菊,对薇拉说,“在这里等我。”他不能让薇拉跟着去,因为他不能让她对此产生好奇心。

薇拉一无所知地点点头。虽然她对他们讨论的东西很困惑,但是也能听出来他们并不想让她知道。

霍尔随阿特罗走进一座巨大的大厅,这座大厅十分空旷,只放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边是繁复的银丝扭成的蔷薇。这种金属质感的花,一朵一朵聚在一起既美丽又冰冷。被它们围住的镜面就像蒙了一层雾似得,什么也看不清。

“你想看什么?”阿特罗问。

“想看薇拉的未来。”霍尔说。

阿特罗似乎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你总算没有浪费这个百年积攒的机会。”他走到镜子前,开始颂念长长的古语。

霍尔耐心等他念了十分钟,镜面上覆着的雾突然毫无预兆地散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