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平行番外09

乞巧的京都红光点点, 花灯漫天。女郎们笑意满面,手握团扇,似遮非遮地掩着唇角, 见到哪个容貌上乘的郎君时,还要挑眼偷偷一觑。郎君们则大方多了,要看谁看谁, 一个个负手而过, 神采奕奕。

尤其在瞥见花灯铺子旁的两道曼妙身姿时, 总稍稍停驻。

不为别的, 这陆家女与贺家女的姿色, 实在是让人垂涎。

陆家女长相明媚大方,是一眼就能瞧出的美人, 贺家女呢更不必说, 那眉眼,那身段, 全京都挑都挑不出第二个。

可眼下,这美人正紧紧揪着眉头,苦恼万分。

她随意挑了个莲花灯, 拿余光偷偷往后瞟一眼, 不知是夏日夜太燥还是别的, 她总觉得背后烧得慌。

而陆菀呢, 也没好到哪里去,此时正懵着一张脸,于喧嚣人流中彻底凌乱了。

她哥……

她哥……

陆菀咬唇想, 这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菀菀。”

“菀菀。”

沈时葶推了推陆菀。

陆菀恍然回神,“啊”了声,眼都没瞧地拿起个花灯, 囫囵道:“我要这个吧。”

二人付过银子后,便沿着人流往热闹的地方去。

陆九霄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拎着腰间的平安扣,一下一下甩着。

他见沈时葶一会儿皱起眉头,一会儿展颜欢笑,偶尔在撞上他的目光时,会愣一下地匆匆移开。

陆九霄便刻意频频看她。

沈时葶从小贩手中接过一根兔子状的麦芽糖,正这时,天边“轰”地一声绽开一簇烟火,是桃花江的方向。

人群忽然涌动起来,三三两两推搡着往桃花江的方向去。

沈时葶肩头不知被谁撞了一下,往前被推着走了几步。

她回头:“菀菀。”

可人头攒动,陆菀早不见了踪影。

沈时葶着急地垫了踮脚,一回身便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

陆九霄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淡淡道:“人多,往那儿走。”

沈时葶不得不跟上他。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你推我挤,二人手肘与手肘时不时撞在一起,陆九霄索性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宽阔的道路上带。

这乞巧夜的迎安大道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刻钟后,沈时葶呼吸急促,满头细汗地喘了两口气,她担忧地道:“你见着菀菀了吗?”

陆九霄往人流中看了眼,道:“放心吧,她就是只猴,自己能跑。”

沈时葶噎了一下,轻轻睨他一眼,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

她挣了一下,“我自己能走了。”

陆九霄神情自若地放开她。

分明是在喧嚣的人群中,沈时葶偏觉此刻气氛静得有些骇人,像是有人拿小梆子在敲她的耳膜似的,“咚咚咚”地响了好几声。

半响,陆九霄道:“你饿了吗?”

沈时葶摇摇头。

陆九霄对她这不上道的反应皱了下眉头,“那我饿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她,“一会儿你要是再丢了,我怎么跟你两个哥哥交代?跟上。”

你看,这人装了一整晚的好性子,眼下终于原形毕露了。

沈时葶犹豫了一下,望了眼沸腾的街巷,终于还是跟了上去——

乞巧夜的望江楼座无虚席,一楼大堂乌泱泱满是歇脚的人群。

小二领他二人上了二楼,擦了擦桌几道:“喲,小的眼拙,是陆世子呢,还是给您上老样子?”

要不怎么说这望江楼能在京都数百酒楼里占得头位呢,阔别三年,就连这儿的伙计都还能记得客主的喜好。

陆九霄点了下头,问沈时葶道:“想吃什么?”

“我不饿。”

话落,她那不争气的肚子很合时宜地响了两下。

陆九霄眉梢一挑,嘴角溢出一声轻哂。

沈时葶硬着头皮,竟是很有骨气地道:“我真的不饿。”

陆九霄抬手做了手势,小二便了然地退下。

再一会儿,三菜一汤便上齐了。

男人矜贵地执起竹筷,兀自用起了晚膳。

沈时葶神色恹恹地咬了下唇,摁了摁空荡荡的肚子,起身站到窗边,望着满城红火,人来人往,竭力想寻一寻陆菀的身影。

晚风四起,明月当空,月色与红光融合,景致恰到好处的美。

身后的人不知何时已撂下竹筷,站在她身后道:“你再往外探就要掉下去了,我可不捞你。”

沈时葶忙直起身子,一回头,鼻尖就险些又撞在他身上。见状,姑娘忙往后退了一步,窗牖“哐”地一声响——

女儿家这种避退和不知所措的心绪,实在太好懂了。

陆九霄掩着笑意道:“誒。”

沈时葶抬头看他,“嗯?”

男人往前走了一步,在她瞪大的瞳孔中缓缓俯下身,那张俊脸就在她面前放大又放大,沈时葶几近屏住呼吸——

陆九霄抬手碰了碰她的唇,将那柔软的唇瓣拨了一下,沈时葶彻底呆住了。

他将指腹间的一缕断发送到她眼前,“你头发断了。”

沈时葶看看他指间的一根乌发,再看看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和那双眸子里暗藏的戏谑笑意,她正欲将人推开时,静谧的雅间里传来“咕嘟”一声响。

陆九霄眉尾微挑,垂眸瞥了眼她的肚子。

小姑娘一张脸发烫,耳尖最上面那一点红得像熟透了一样。

陆九霄心笑,这也太好逗了。

“你不是不饿吗?”

“我……”沈时葶张了张嘴,在男人满眼笑意下攥紧了手心,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一点一点泛红,她倔强地撇过脸,话里都带了点哭腔,“我是不饿。”

陆九霄微怔,收敛了神色道:“你哭什么?”

“你干嘛啊,我哪里惹着你了?就算,就算是无意冒犯了你,可你也咬回来了不是么,究竟是谁占了谁的便宜?”她闷声道。

陆九霄看了她半响,只好屈指去碰她眼下泛红:“啧,你怎么这么容易哭……”

此般动作过于亲昵,沈时葶滞了一瞬,拉住他的手腕,陆九霄顺势反手握住,将她摁在板凳上,给她塞了双竹筷道:“吃吧,吃完送你回去。”

沈时葶埋头夹菜。

陆九霄慢慢道:“其实想想,你说得不错。”

沈时葶微愣,不解地看他。

“是我占了你的便宜。”陆九霄一脸反思过后的真诚,倒让沈时葶有些受宠若惊了,可下一句,他紧接着说:“若你实在觉得亏得慌,我也不是不能让你咬回来。”

“啪”一声,她惊得手中的竹筷都掉了。

又听陆九霄说:“你轻点咬吧,我明日还要面圣。”

“谁要咬你!”

见她气得生龙活虎的,陆九霄满意地抿了两口茶——

而迎安大道的另一边。

陆菀攥着一陌生男子的衣袖,厉声道:“登徒子!跟我去府衙!”

小厮在一旁解释道:“姑娘,您真的误会了,我们公子不是——”

“误会?”陆菀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男子,仪态偏偏,眉清目秀,长得人模狗样,竟然,竟然做这种龌鹾之事!

陆菀不自在地看了眼自己的胸,嘶,真是好疼……

谁知道他趁这种人多的日子占了多少姑娘的便宜,陆二姑娘一副替□□道的口吻,“少废话,跟我走!”

谢昱安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紧赶慢赶,竟是赶在乞巧当夜回了京,四处人山人海的,他下意识握了握方才碰过不该碰的东西的那只手。

苍白又无力地辩解道:“是姑娘撞了上来,谢某并非有意冒犯,这样,你拿着这些钱……”

陆菀瞪大了眼,拿钱善了?她缺这点银子吗?

“你想都别想,我今儿非治你不可!跟我走!”

小厮忙跟上前,“大人,这?”

谢昱安摇摇头,“罢了。”

左右他也是要去府衙的。

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京都衙门。

这乞巧的日子,就连衙门都像过节似的,人满为患,吵吵嚷嚷,官差手握木棍,敲了好几声都未见安宁。

陆菀瞪了谢昱安一眼。

正这时,身着绯红官袍的林大人从人群中匆匆穿过,停在跟前时,他大喘了几口气道:“陆姑娘。”

闻言,谢昱安神色有细微的变化。姓陆,京都姓陆的大家少有,原来是永定侯府的姑娘。

陆菀指着谢昱安道:“林大人,就是他,此人手脚不干净,他——”

“诶哟,谢大人!小的差人去城门接大人,可这不靠谱的混账东西竟是自己回来了,实在是小的疏忽。”

谢昱安换上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游刃有余道:“无碍,只是来的路上与这位姑娘生了些误会,这不……”

他无奈一笑。

陆菀愣了愣,缓缓松了扣在谢昱安腕上的手。

就听谢昱安朝她拱手作揖道:“在下谢昱安,家父乃盐铁司副使,与令尊也是老相识了。”

谢昱安……

去岁的状元郎,谢昱安?

一旦将状元郎三个字放在眼前的人身上,他说的话,好似从三分可信,一下上升到了九分。

很快,这误会便说清了。

何况谢昱安一脸十分抱歉的模样,倒让陆菀不好再追究了。

谢昱安道:“改日得空,谢某定亲自上门向姑娘赔罪。”

陆菀摆手,“不,不不不,谢大人严重了。”这要让她阿娘知晓她在外头又惹了事,指不定怎么罚她。

谢昱安从小厮那接过钱袋子,递上道:“那姑娘收下,去买些药吧,当谢某的赔礼了。”

买药……

陆菀僵住,一股血气从脚底窜到头顶,迅速接过钱袋,讪讪一笑,“严重,严重了。”

她忙告辞离开——

回去的路上,才将将戌时末,骊国又不设宵禁,此时都还是人群鼎沸。

在望江楼门外站了一会儿,沈时葶心想,陆菀先回府了说不准……

思此,她便想开口与陆九霄告辞。

正这时,一旁的小摊后传来一段对话——

小郎君道:“方才人多,有踩着你吗?”

姑娘摇摇头,道了句“没”。

“那就好……表妹今日这一身着实漂亮,跟画里的仙女似的。”

这话惹得对面的姑娘红了脸,“哪里……”

“哪里都是!就比,比月色还美。”

话落,二人两两相望,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缭绕其间,眼看那漆黑的角落里,男子前倾,捧住姑娘的双颊。

沈时葶眼前倏然一黑,陆九霄遮住她的眸子,将她转了个方向,这才松手道:“什么你都敢看。”

沈时葶叫他说得一羞,匆忙撇过眼。

二人往含平巷的方向走。

路上,陆九霄顺手从小摊买了一袋薄荷糖给她,沈时葶倒没矫情推拒,道了声谢便伸手接过。

越往巷子里头走,人群越是稀少,喧嚣声都选去。

她随手放了颗糖在嘴里,心想奇怪,她跟菀菀一道出的门,怎么就同陆九霄一路回府了……

陆九霄看她被糖顶起来的腮帮子,背在身后的手捻了捻,忽然轻咳一声。

这巷子静谧,他这一咳,倒是十分突兀。

他侧目道:“诶。”

沈时葶仰头看他。

陆九霄正了正身子,“你今日这一身也挺好看的。”

沈时葶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什么?

陆九霄避开她的目光,目视前方道:“确实是,比月色还美。”

“硌”地一声,沈时葶嘴里的薄荷糖被咬碎了……

看她这一脸要裂开的表情,难得学一句情话的陆世子面上也挂不住,他碰了碰鼻梁,又咳了一声,“看什么看,听不懂啊?”

这时,贺府大门正被拉开。

管家抱着扫帚出来,“哟”了声,“姑娘回府了,世子也在呢。”

沈时葶趁此拽着那袋糖跑回了府,跟阵风似的,抓都抓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