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意识的最后他看见的全是恐惧和担心, 所有人的眼中都像是盛不住了一般,他想伸手将他们眼中的那些恐惧抹去,但是没力气了, 手才伸出去就垂了下去,他真的太困了。他强撑着睁开眼看了眼烛酒,好像不管怎么样两人似乎都会走到这一步, 就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已。

他得醒过来的, 他现在可死不起……

因为涂年的影响, 涂荒的心脏也开始疼痛起来, 细细密密的冷汗铺满了整个额头。涂洪眼疾手快扶着涂荒,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天狐一族只有到生命最后一刻才能互相感应……

涂宙和金离很快就赶了过来, 两人简单检查了一下就开始了抢救。

监测心跳的机器发出的声音刺耳无比, 像是一根针紧紧的插在了名为恐惧的穴道上,心脏被提了起来,就这么一直悬挂在那,外界再细小的动静都会让它不安起来。

烛酒低头看向沾满了血的手, 手不停的颤抖着, 他这辈子没有比现在更明白恐惧是什么滋味了。他原来一直在赌, 因为天道要护着这个孩子, 那么如果涂年死了的话孩子必定也会死, 所以他一直在赌天道不会让他死,但是现在一切都在说明天道没有庇护涂年……

他想不明白, 这会也无法在集中思绪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久到众人都觉得这辈子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检测心脏的那个仪器终于又重新恢复了安静,变成了那固定的频率。

涂宙喘着气鼻息极重, 脚下也有几分踉跄,这会胃里头翻江倒海,他强压着吐意,要是他再慢一分钟就救不回涂年,他见过太多死亡,早以古井无波了,但是当床上躺着的人是涂年的时候,那份早就平静被完全的打破了。

因为涂年被救了回来,涂荒也慢慢恢复了。

“没事了没事了。”金离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咽了咽口水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舒服一点,他和涂宙是最明白涂年刚才离死亡多近的人。

金离:“暂时保住了性命,至于原因到底是什么我们还要慢慢查。不过十有八九和他肚子里的孩子脱不开关系。”

“孩子?”

“???”

涂宇眉头紧蹙,“什么意思?”

涂洪和涂荒一脸懵逼,金离看了眼烛酒,轻叹了口气道:“九尾狐自古以来就是祥瑞,更是有送子这一说法。这一族有极少数的男性也能够怀孕,涂年也是其中之一。”

“……???!!!”

涂洪和涂荒的嘴不自觉地张大了,眼睛不住地往涂年的肚子上瞥,他们刚才是听到了什么东西??!

涂洪:“涂荒你别动,让我打你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涂荒没有理他,不过他现在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涂年怀孕了???艹,这绝对是一个梦。

心理能力明显比他们更强的涂宇下意识地就看向了烛酒,两人对视了一眼,涂宇眼神中明显带着杀意,不过被他抑制住了,他问道:“这个孩子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涂宙不说话,便全部都由金离来解答,他把涂年现在的状况大致说了一遍,他越说大家的脸色就越难看。

“今天的这个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现在血已经制住了,不过还不知道造成出血的原因,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这个孩子的存在会加快涂年的死亡。”

这句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这个孩子是烛酒的,大家也都知道,要是按以前现在早打成一团了,但是今天没有一个人动,就连平时最沉不住气的涂荒都没有动,真到了这一刻别的事也就变得无意义了。

太阳每天都是东升西落,二十四小时每一分钟就有一百多人死亡,在死亡面前不仅是人类显得很渺小,妖也一样,神也一样。死了便是死了,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涂宙和金离忙活了很久,终于找到了涂年身体各项数值突然下降的原因,原因找到了本来是件开心的事,但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能高兴起来。涂年的病无法根治,每次的治疗也都是治标不治本,他就像是一个娃娃,这里破了就用针缝缝那里破了再用布补补,慢慢的都快看不出原来娃娃的模样了,这次就像是娃娃裂了一个大口子,但是那个大口子的布料特殊,一般的针都没有办法能够穿透那层布料无法缝补,所以导致没有办法来医治。

涂年现在的身体太弱了,所以很多对别人来说是救命的良药,对他而言就是要命的毒药,无药可用也是他们遇到一个难题。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就这短短的几天中涂年经历了三次的心脏骤停,烛酒每天都会耗费大量的灵力渡给涂年,但用处不大,只能让他的体征稍微平稳一点,维持的时间还很短。

反而因为大量的灵力丧失导致他自己变得很是虚落,金离每次给涂年检查后也要给他检查一遍,这又是给血又是给灵力的,再厉害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呀。

但这对烛酒而言,却是他唯一能为涂年做的事了。

终于熬到了涂年再也熬不下去的时候了,烛酒的血和灵力、涂宙的灵药对涂年都无用的时候,便是生命结束的时候了……

烛酒将手腕咬开一个伤口,将血滴在涂年的唇上,顺着他的唇角溢下,原本苍白的唇被鲜血染得通红,只是因为他现在无法吞咽,只能让血顺着嗓子流下去,浪费的血比被他咽下的还多。

他也不在乎,用帕子将滴在外头的血擦去,他的脸色和涂年的也有得一拼了,这些天他表现的实在太过平静,涂年每一次心脏骤停,他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只是将位置让开好让他们抢救,他们抢救的时候他也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眼神都毫无波动,就像是那床上躺着的是个陌生人一般。

金离不明白,之前只要是涉及到涂年的事不管多小,烛酒都会变了一个人,可是现在他却安静得吓人。

不仅是金离搞不明白,涂荒也不明白,涂年变成这幅模样烛酒有很大的责任,要不是涂年现在躺在床上生死不明,他豁出这条命也会让这厮去阴曹地府转上一圈。看在他又是灵力又是血的份上他才忍了下来,但是这几天眼瞧着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这家伙一脸不关己事的表情就让人恨不得上去捅上几刀。

只不过还没等他动手就被涂洪给拦了下来,“看见年年脖子上的那枚玉佩了吗?”

顺着涂洪的手指看过去,涂年的脖子上的确挂了一块小巧精致的墨色玉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涂洪:“你再看烛酒的手腕上。”

烛酒的手腕上也挂着一块和涂年脖子上相似的玉佩,仔细看能发现两块玉佩是一对,边缘是相契合的,应该是一块玉佩上拆下来的。“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是‘双生佩’,以前在古籍上见过一次。”

那次还是因为母亲生辰,父亲想送点特别的东西,翻遍了古籍才找出这么一个东西,还沾沾自喜给他们几兄弟看过,说是母亲一定会喜欢这个东西的,那个时候涂荒还小应该不记得了。

传闻双生佩是阎君与阎后的所有物,后来不知怎么流传到了昆仑,只是父亲翻遍了整个昆仑也没有找到那对玉佩,最后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还因没有准备好母亲的生辰礼物而苦丧了很久。

涂洪:“双生佩如其名,双生。一旦两人以此佩结契那么从此生死与共,一人死另一人便不可独活。”

也就是说烛酒和涂年如果用这玉佩结了契,那么再过几个月涂年死亡烛酒也会随之死亡。

听到涂洪的话涂荒愣了愣,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既然涂洪知道这玉佩,涂宙和涂宇不可能不知道,不知道的怕是只有涂荒、金离以及……涂年。

涂洪松开握住涂荒胳膊的手,刚开始看到涂年胸前的玉佩时他是真的被吓了一跳,原本以为只是个赝品,后来询问了大哥才知道那竟是真的。另一半不用说他都猜得到在谁那,果不其然第二天他就在烛酒的手腕上看到了另一块。

那一刻的心情变得很复杂,一边觉得涂年的身体变成了这个样子烛酒要负很大的责任,凭让他弟弟一个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而之后烛酒还能活得好好的,不得不说他的选择让他心理平衡了不少。但是他又想不明白,涂年的生命到了尽头是大家都看得见的事情,就算是涂宙医术高超让他多偷几个月他也逃不过十月怀胎之后,但是就是这种看看得到结局的事情烛酒竟然还会做这种选择。

死亡不可怕吗?死亡太可怕了。没人不怕死,有意识的动物都会趋利避害,这是一种本能,可是烛酒这个选择抛弃了骨子里的本能……不,或许烛酒是跟随着本能的,只是失去了涂年这件事对他而言远比死亡可怕……

他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他们更爱涂年了,但是那个晚上他想了一个晚上,他突然认清了或许从某种意义来说,烛酒比他们更甚一筹。

后面涂宇把契约给打断了,烛酒没能和涂年结成契,他现在的灵力也不足以支撑他进行第二轮的契约,所以暂时给搁置了。

涂年一旦死去的话他所要承受的除了失去涂年之外,还有那泼天的愧疚,毕竟是因为他才加快了涂年的死亡。

他手中的双生佩便是他最后的底牌,有时他也不是很明白他们阻止他结契是否真的是为了烛酒好,换一个角度来说,或许这才是对烛酒的残忍。

不过还没等他们思考那么多,涂年再次告危,无奈之下涂宙只好用了烛酒在岳崇山采回来岳灵草,他们之所以一直没有用这个原因在于岳灵草的药性太强,这药要是真的用到了涂年身上不用一刻钟他必死。

原本金离让烛酒去找的时候也只是抱着一种试一试的心态,没有想到它的药性会这么强。但是他和涂宙一起研究了几天,发现岳灵草对涂年的病的确有效,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中合一下降低它的药性。

这几天他们一直在各种尝试,最后终于找到了一种法子虽然只能稍微中和一下,药力依旧强劲,但是没办法了,他们现在没有时间了,准确来说应该是涂年没有时间了。

几人商量了一下大家都同意了,唯一的要求是在涂年告危后就不回来的时候用。

也就是现在了……

这次烛酒低头在涂年的唇上轻吻了一下,温热的触感让他眼眶微湿,这会说再多也已是无用,他只是道:“活下去。”

涂宙将药提取成了药剂,随着药水进入涂年的身体,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

五天后。

涂年在两天前就醒了,那天病房里的气氛实在是有点小尴尬,看他醒了之后一个个笑得都跟哭一样,大家眼眶都是红的。

他又捡回了一条命,而且这次醒了之后身体的各项机能似乎都比以前好多了,也不再那么嗜睡,二哥给他检查身体也说比以前好多了,再过个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虽然二哥说这可能是暂时的,只是这次赌对了,灵药暂时造成了这个假象,但是能维持多久就不好说了。随着孩子月份越来越大,他的身体还会再次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说到孩子这事……

简直就是修罗场,这不过短短几天他的待遇就从天堂跌到了地狱,哥哥们都开始端起了架子,一言不合就是冷暴力,他只能开始主动认错。

涂年:“我错了。”

涂宇:“嗯。”

涂宙:“呵。”

涂洪:“哦。”

涂荒:“哼。”

“……”

每一次都是以这种方式结尾,不过这事的确是他的错,所以他现在也是在各种扮乖卖巧,想他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做过这些事。

不过这事怎么才能不错……他怀孕了这种事要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当然,烛酒的日子比他还不好过一点,他只是要承受几个哥哥的冷暴力,烛酒可就不一样了,他得把冷字去掉。还要时不时的解决一下几个哥哥给他下的套子,现在就是这么一种情况,那明摆着的套子他也得往里钻。

现在每天的新闻头条上都少不了烛酒的公司,不过他好像没有当回事,有一次他和他提了一嘴,烛酒是这么说的。

“无妨,就当是彩礼了。”

涂年:“滚!”

因为这句话导致唯一站他那个阵营的涂年和他站到了对立面去了,从此烛酒的日子更加难过了。

十天之后,涂年就可以出院了,出院之前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检查结果还不错。

更让人奇怪的是哥哥们竟然同意涂年到烛酒家住,而不是回家。

涂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足足愣了三分钟,别说他觉得奇怪就连烛酒也是有点惊讶。

这天涂宙送药来的时候,刚好烛酒不在,涂年将药一股脑全吞塞进口中,喝了一口水重重咽下。

吃完药后他认真打量着涂宙的表情,欲言又止。

涂宙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东西,没有说话,一时间病房中只剩下笔划过纸面留下的声音。

写完最后一个字,涂宙将笔收紧笔帽中,重新夹回外头上侧的口袋中,这才看向涂年说道:“有什么话要说吗?”

涂年:“就……二哥你还在生气吗?”

听到他的话涂宙没有回答,转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怕我们生气?瞒我们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现在,我看过金离的检查报告了,时间还挺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