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蚝仔烙
洛白启动了虚拟交互设备，在军区医院购物中心的角落食材区精挑细选着什么。许多食材没有亲眼见证过，让机器人直接送来总归是不够新鲜放心，左右他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忙，不论在帝星还是洛拉斯星都十分悠闲。
旁边有个不认识的人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洛白还以为是对方认错了人，没想到之后那人见他没反应，又轻声喊了句“洛白”。
洛白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对方是个身材壮硕的卷毛猛男，正搓着手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厨师大人，您可以接病号餐制作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能花星际点请您帮忙做一些食物吗？”
洛白：……我已经火到远星随便一个人都认识我了吗？
洛白下意识想要开口拒绝，然而猛男一见他的意思，立刻央求道：“您先别急着拒绝！我不是想自己吃，而是我的一个战友患上了严重的厌食症，我想让您试试，如果他还不愿意吃，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在这里也找不到第二个厨师了。”
他用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目光瞅着洛白，看上去像极了一只可怜巴巴的大金毛。
洛白把拒绝的话吞了回去。他想了想，觉得做几个人的饭也是做，多加一个好像也没有什么。
虽然他不缺钱，但是如果能够帮到这里生病的军人，他还是很乐意的。
洛白朝他点了点头，说：“……也不是不行，但我需要先看过病人，再考虑做什么对应的病号餐。”
卷发猛男，也就是第二军团团长卡尔，没有问对方准备做些什么，他觉得既然是余铎医生首肯了的专业厨师，肯定做什么都不会差。
他甚至直接想敲定雇佣协议，生怕放跑了小厨师：“那做一顿饭，需要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定金行吗？”
……像这种高级厨师，想要定制食物，肯定价格很贵吧。卡尔在心里默默肉疼了一下，觉得自己这几个月的星际点怕是又要一分不剩了。
但是只要能让狄安振作起来，倾家荡产他也愿意。
洛白也是头一回遇见这种上赶着祈求他做饭的客人，算是他在星际遇见的第一个vip客户：“……我也没有定制菜品的经验，就食材费乘二吧。”
“那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呢？”卡尔追问道：“对不起，我好像有点心急了，但是我兄弟他已经不吃不喝很久了……”
洛白叹了口气：“那你把病房号告诉我，我等会登出星网就去找你。”
这片星域上居然还有这么善良不傲慢的厨师！
卡尔感觉这些天来，自己总算好运了一回，当即留下了自己的联络方式。
………………
特护病房里也有娱乐设置。4D投影仪可以直接在空气里投影出各种星际偶像，甚至是动漫里的各种热门人物。如果应用在地球上，这种虚拟和现实交融在一起的感觉能让绝大部分的年轻人心折。
欢快的音乐声和虚拟投影里人偶的笑声回荡在不大的病房里，温暖的气氛几乎能感染所有人。
——除了狄安。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朝着虚拟光屏那边的热闹景象看上一眼，而进门的卡尔和洛白也没有让他的神色有半分变化。
黑发绿眼的男人静静坐在病床晦暗的角落里，他挺直的脊骨和脖颈形成一道优美的弧度。
窗外的黑暗铺天盖地地朝着他压过来，好似吞噬掉了男人周身所有的光芒。狄安的脸颊已经因为长时间不进食而凹陷了下去，活像一具移动的骷髅架子。
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卡尔轻声呼唤他的声音，他偏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输液瓶里的电解质溶液缓缓滴落，注入血管。
洛白注意到，他的侧脸轮廓极为硬朗，虽然瘦脱了形，却也俊美得不可思议。
“……你好好输液，别再想着绝食了。”卡尔叹了口气，壮硕的身形在这一刻竟然显得有些佝偻，“我也不想给你带上束缚带，但是医生说只有摄入足够的能量你才能活下去。”
狄安依旧没有出声，但是摇了摇头，嘴角挂上了一道嘲讽的微笑。
像他这样的人……有什么活下去的资格呢？
见他始终不愿意开口搭理自己，卡尔也只能失落地领着洛白走出了T04号病房。
“说是厌食症，其实是主动绝食吧？”洛白轻轻地说。
刚刚病房里的那个黑发男人，皮肤已经开始粗糙干裂、身体衰弱、脱水，以及脸色苍白，一看便知是长期未进食引起的。而他那个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也像是试图用绝食的手段来自暴自弃。
“……是。狄安是我的副官，我是第二军团的团长。”
“大约一个月之前，我们受命去天鹅座星系执行任务，整艘星舰由我和狄安交替驾驶。在我们到达星系边缘的第三天，狄安负责排查舰船行驶事宜，我负责驾驶星舰。
“但是没想到的是，恐怖组织尼克斯的成员潜入了第二军团的主星舰，并发动了自杀式袭击攻击我们……在这场战斗中，我们的三个战友永远地沉睡在了冰冷的宇宙中。”
“狄安一直觉得，如果自己再细致一点，再多用探测仪排查几遍，也许恐怖组织根本不会有可乘之机。他一直很自责悔恨，将战友的死亡归结为自己的责任，觉得只有死亡才能赎清自己的罪孽。”
“刚从战场上下来的那段时间，他几乎一直在试图自杀，我为了阻止他，将他送来了25号军区医院，甚至用束缚带将他固定在病床上。”
“你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狄安却一直在用尼克斯组织的罪孽惩罚自己……”卡尔苦笑一声，用宽厚的大掌搓了一把自己的脸，似乎想甩掉负面的情绪：“我不能接受再失去一个战友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让他好好吃饭，哪怕他最后要退役，只要还肯活着，我就满足了。”
听到这里，洛白已经完全明白了。狄安的病情根本是心理疾病，厌食症也是长期绝食和抑郁后的并发症。
顶着卡尔期待的视线，洛白垂下了眼睫：“我会尽量试试，但是如果他不愿意进食，我也没有办法。”
美食确实有治愈人心的力量，只是不知道，心里有着无法弥补空洞的人，是否还愿意给自己一个被治愈的机会呢？
………………
在卡尔怀疑人生的反复确认之下，洛白带着一个小小的太阳能加热灶和可拆卸组装的锅具二度踏入了T04号特护病房。
……当然，是提交了申请，得到了医院方面（也就是余铎主治医生）的许可之后，洛白才敢这么干的。
——“如果只是把食物摆在他面前，估计放到腐烂他也不会碰一下吧？”
“这个……好吧，确实是。”卡尔垂头丧气地说，“不然余医生也不会每天给他输送各种能量补充液。”
洛白非常不客气地推着小推车进入了病房里的空地上，狄安依旧保持着毫无所觉的样子，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脊背挺直了一些，还是对来着有所反应的。
这是军人在长期锻炼下，对外界敏锐的条件反射。
洛白娴熟地将带来的生蚝肉切丁，拌入淀粉和面粉，又加入了洋葱碎、大葱末、红椒丁和香菜碎。
准备好了烹饪所需的全部食材，然后……他打开了自己的星网个人账号直播界面。
“好久不见，我是洛白。”他这次没有开启拟态，直接用本身的样子面对观众，开口道：“今天的情况毕竟特殊，我有一个朋友生病了，很想吃饭又不能吃，我来他的病房里烹饪，让他解解馋。”
他将摄录仪转了一圈，让蜂拥而来的观众们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现下所处的环境，以及把自己藏在阴影里的狄安。
[原来你长这样！怎么会这么年轻软萌？黑头发看上去也很柔软的样子……可爱的梦中情人增加了.jpg]
[祝福朋友身体尽快恢复！既然是去探病了，也可以理解一直不开直播的~]
[好久不见！我看食堂里的菜看了几十遍了，洛白求求你再多做一点新鲜的美食吧！我什么都爱吃！]
洛白一直注意着直播间里闪过的弹幕，看到有人好奇今天做的是什么美食，便把镜头移到了面前，开口介绍道：“今天准备做的是蚝仔烙，一道能够充分补锌和蛋白质的食物。孩子食欲老不好？多半是废了，建议打一顿之后给他做这个……”
一盆面糊糊被展现在镜头前。紧接着洛白就将平底锅涂上了一层油，将混合有生蚝和各种蔬菜的面糊舀在锅里，均匀地摊平。
没过多久，面糊的底部开始凝固，香气也渐渐散发出来。
直播间内，所有星际的观众们都闻到了生蚝经过炙烤后散发出来的特殊的馥郁香味。
那味道闻着有点像是海风的咸味与海鲜特殊鲜香混合后的独特气息，加上面粉被烘烤熟后，带着大地麦香和海洋鲜味。
洛白又将锅里的蚝仔烙翻了个面，只见蚝仔烙被煎熟成诱人的金黄色，淀粉糊浓稠的将生蚝裹住，观众们甚至能看见未凝固的鸡蛋液在锅里滑动的样子。
“基本做好了，因为做的少，不太好开味觉共享模式，我就替你们尝尝吧。”洛白一双筷子夹过去，分开了一小块蚝仔烙，当着所有人都面放进了口中。
裹着生蚝的蚝仔烙被吃进嘴里，因为病房里十分安静，吃东西的细微声音在这一刹那，像是放大了百倍响在众人耳边。
而这细微的咀嚼声，最后又彻底湮灭在此起彼伏的口水吞咽声里。
——看饿了却吃不到，流口水怎么了！观众们在心里努力说服着自己。
然而洛白并没有放过病房里的狄安和远在星网另一头的观众们。他开始介绍解说了！
“最先感受到的是面糊里浓郁的蛋饼香味，吃到嘴里之后，才能感受到包裹在淀粉里的生蚝肉紧实的口感。一口咬下去，海鲜鲜美的味道就彻底迸发了出来……总的来说，今天做的这道菜还是很成功的。”
[啊啊啊，洛白你别说了！再说我就要开始喝第三瓶营养液了！]
[我忍不了了，我要叫我的好朋友一起来享受美食。]
[真的是朋友吗？叫来了也吃不着，感觉楼上不干人事……]
狄安一个大活人，自然也闻到了这股诱人的味道，也听见了洛白吧唧吧唧的吃饭声和馋死人不偿命的吃播介绍。
他一开始还能装作室内没有这个人，后来屋子里的香气越来越浓，他——他忍无可忍地抬起一对极美的绿眸，瞪了洛白三分钟。
你够了！滚出我的病房，让我一个人静静不行吗？！
洛白像是没看见病房里有人在对他怒目而视，安稳地继续吃他的蚝仔烙。
[病房里另一个人就是洛白的朋友吗？洛白好像一直没有给他分食物，估计是生病了不能吃，好可怜~]
[他在瞪厨师诶，干得好！多替我们谴责一下，终于不是我一个人看得见吃不着了！]
[感觉他比我们更可怜，离美食只有一步之遥，却只能看着洛白在这里大吃特吃，感觉没病都要被气病了耶。]
……
食物的惑人香气飘散得很远，久久不散，甚至其他病房也嗅到了这股味道。
对门的T08号病房里，床上把自己盘成一个巨大毛团的北极狐在睡梦中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后不满足地“嗷”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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