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一声沉闷而突兀的琴声响起,在空荡荡的剧院里演播厅里回荡,是裴霁不小心撞在了钢琴上。

宋迩终于放开了她。

裴霁睁开了眼睛,她的眼底仿佛蕴着水汽,眼眸水雾迷蒙,带着一抹沉湎后的失神,静静地望着宋迩。

宋迩真怕把她带坏了,可又好喜欢在感情上懵懂无知的教授因为她而变坏。

她们在这里待了太久,下一场话剧就在半小时后,工作人员来清场了。

她们走出剧院,裴霁一直没有说话,人也从沉湎中渐渐回过神来了。

宋迩攥着她的手,闭着眼睛,像失明的那段时间一样,任由裴霁带着她走。

车子行驶过去的声音,经过的路人交谈的声音,还有各种不知名的响声。宋迩竖着耳朵听,裴霁突然停了下来。

“坏猫。”她低低地说了一句。

宋迩睁开了眼,望着裴霁,眼睛里含着笑,问:“哪里坏了?”

裴霁皱眉,指责她:“我的进步是假的,你也不指正。”

她以为的亲吻,原来并不是真的,宋迩明明知道,却一直没有纠正她。她得意了好久自己聪明,会举一反三,会自己赶学习进度,结果都是假的,她的自学效果很糟,并且也不深入。

“教授已经很棒了,刚刚的,是拓展教学,不是正式课程里的内容。”宋迩忙哄她,但是裴霁不会被她骗了,闷闷地嘀咕:“坏猫。”

她也不会骂人,指责的时候,也就会一句坏猫,却听得宋迩心痒,她凑过去问:“教授喜不喜欢坏猫?”

裴霁不回答,转身走了,可宋迩却看到教授耳根都是红的。

拓展教学后,裴霁很喜欢和宋迩接吻,接下去的两天,她缠着宋迩,像是一时一刻都离不得她,一回到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望着她,试探着吻她,发觉宋迩迎合不抗拒后,她会越来越放肆,直到把自己和宋迩吻得双眼迷蒙,面红耳赤,还舍不得松开。

可再怎么情难自禁,她都从来不会在有人的时候,对宋迩有任何轻薄的行径。

最后那天,她们在一家美术馆里参观,看到很多著名的画作,裴霁对艺术没什么了解,也不感兴趣,但宋迩喜欢,她是陪宋迩来的。

悬挂在墙上展出的画,裴霁只能根据以前上学时学到的一些基础知识判断出是哪个流派的,但是好在哪里,她根本不知道,甚至有许多风格野蛮,画风混乱的传世名画,她完全欣赏不来。

可是宋迩看得津津有味,美术馆里不能大声交谈,她一边看,一边轻声地跟裴霁介绍画的来历、风格。

裴霁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心里却想,如果不是挂在美术馆里,她大概根本不会知道这些画是名画。

到后面,宋迩看画,她就只顾着看宋迩了。

宋迩站在一幅展品前,仰起头,专注地欣赏,裴霁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昨晚灯光下,宋迩的双唇鲜艳欲滴,十分诱人。

“教授……”宋迩的目光还凝聚在画上,她下意识地伸手拉裴霁的衣角,“这幅画的情调真感伤。”

“嗯。”裴霁回答,心思却根本不在画上。

等到宋迩逛完,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在美术馆的出口,裴霁向她确定:“不看了吗?”

“看完了。”宋迩回答,有些诧异她为什么这么问。

裴霁点了下头:“好。”拉着宋迩的手,匆匆地到街边拦车,回去酒店,她一进房间,反手关上门,就把宋迩按在门上。

她很心急,可当真掌控了宋迩,却克制着急躁,仿佛在求她允许一般,只是小心地碰了碰她的唇,像小动物一样,毫无攻击力地在她唇上轻轻地蹭。

宋迩忍不住笑,却并不拒绝她,仰头迎合她。得到准许的裴霁再没了顾忌,越发的肆无忌惮,越发的激烈。

直到宋迩被她缠得喘不过气来,轻轻摸摸她的后脑勺,她才会慢慢地停下,然后意犹未尽地用额头抵在宋迩的肩上。

“我是不是,教得太快了。”宋迩无奈地说,从学会以后,教授对亲吻十分着迷,简直像是上了瘾。

裴霁不说话。

“教授。”宋迩摸摸她。

裴霁还是没有说话,抱着她的手也不曾松开半分。

“裴霁。”宋迩摸摸她的耳朵。

裴霁像是被按下了开关一样,不情愿地叫她:“宋迩,小猫。”额头仍旧靠在宋迩肩上。

宋迩憋着笑,她接着唤她:“小霁。”

裴霁又不说话了。

“阿霁。”

裴霁抿唇。

“阿霁。”

裴霁闭上了眼睛,闷闷地应她:“嗯。”

宋迩没有再叫她了。

她们就这样拥抱在一起,在酒店的门后,在异国阳光灿烂的午后。

明天就要回国了。宋迩不忍拒绝裴霁的任何亲近,她知道,回去以后,大概就无法这样肆意了。

她真担心到时候冷落教授,教授会伤心。

尤其是,她伤心了,往往也不会说出来。她也担心伤心得多了,教授就不喜欢她,不要她了。

“我好喜欢你。”宋迩在裴霁的耳边说道。

裴霁抱紧她,直白地回应:“我也喜欢你。”

宋迩摸摸她的耳朵,像是哄孩子一样,温柔地安抚她:“要乖哦,以后,有任何不开心,都告诉我,不能自己藏着。”

裴霁说:“好。”

宋迩这才安心了一些。只要教授不藏着伤心,她一定可以及时地安慰她,及时从工作中抽身出来,赶到她身边。

一整个下午,她们都没再出去,宋迩争分夺秒地想要把安全感传递给裴霁,裴霁听她说话,宋迩说什么她都答应。

她们的航班很早,于是出发也很早。

登上飞机,回程没有来时候的雀跃欢快,但她们的心里填上了很多的爱意,又如同怀揣隐秘一般,有着深沉的喜悦。

裴霁计划过,到家应该刚好周日晚上九点,她们早点睡觉,倒个时差。宋迩也这么想,她还偷偷在心里打算,等回到家,她不要一个人睡了,她想搬到教授床上去。

这么一想,回家这件事也充满着期待。

漫长飞行结束,宋迩下了飞机,戴上了墨镜和口罩,她们打算从贵宾通道离开。

她打开手机,沈知舟的电话立刻进来了。

裴霁拖着行李箱,回头看了眼她手里的手机,宋迩对她做了个要接电话的示意,按下了接听键。

没等她开口,沈知舟马上说:“小迩,你下飞机了?一个人还是和裴教授一起?”

宋迩有种不好的预感,问:“怎么了?”

她没有直接回答,沈知舟也没再问,径直说道:“机场全是接机的粉丝,人很多,你晚点出来,我已经在路上了,最多十分钟就到。”

宋迩停下了步子。裴霁疑惑地看着她,宋迩挂了电话。

她知道这些都是迟早的事,但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我不能和你一起走了。”宋迩歉然道,每个字都说得很艰难。

裴霁怔了怔,很快她点了下头,又问:“出什么事了吗?”

“外面都是接机的粉丝。”宋迩低声道。

裴霁哦了一声,然后说:“好吧。”发现宋迩不安地看着她,裴霁认真地说:“我知道,你告诉过我了。我回家等你。”

宋迩跟她打过预防针了,她有心理准备。

宋迩勉强笑了一下,想要伸手摸摸裴霁的耳朵,夸一夸她,电话却响了,沈知舟到的比预计的要快很多。

宋迩只得忍了下来,接了电话,听了那边的安排。

挂断后,她叮嘱裴霁:“要注意安全,到家后给我发微信。”

裴霁说:“好。”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才刚开始,她不能让小猫担心,她一定要表现得很独立。

她本来就是一个很独立的人。

裴霁独自离开。

可是走出来,看到外边漆黑的天空,她在航站楼的出口站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她想知道宋迩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助手下了车,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裴霁坐到车后座,在夜色中离开机场。

助手跟随裴霁工作了三年,比裴霁还大五岁,只负责给裴霁处理一些行政上的事。

跟裴霁一起工作三年,助手觉得,别的也没什么,就是他话多的毛病让教授治愈了,从一开始的话唠,到现在像裴教授一样惜字如金,助手觉得自己的形象都高深莫测了起来。

“这两天有什么重要的事吗?”裴教授坐在后面问了一句。

助手回答:“没有。”想了想,补充道,“国内有平台对峰会开幕进行了转播,不少媒体也导报了这件事。影响很大。院长认为,您先前申请的那笔研究经费应该会很快批下来。”

他一边说,一边看后视镜,裴教授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一下飞机关心的就是工作。

“别的呢?”裴教授又问。

助手诧异,裴教授一般不会这样追问。他一边思索是不是漏了什么重要的事,一边回答:“没有其他需要您过问的大事了。还有些不算紧急的事,我已经做成了表格,发到您的邮箱里了。”

裴教授听了,有一段时间没有动作,既没说话,也没做什么,过去了几分钟后,她从车上找出了一块平板,开始工作。

由于平时的裴教授行事过于单一,也过于一成不变,于是她稍有变化,身边的人很快就会发现。

助手发现今晚的教授似乎格外的迟钝,她像是总在走神,说的话,也比平时多了两句。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了裴霁家的楼下,她下了车,拖着行李箱回家。

走进电梯,裴霁感觉心里乱糟糟的,她在车上,就觉得很乱,想要做些什么,想要说些什么,可开口又觉得什么都没意思。

电梯停在八楼,她打开家门进去,把钥匙放在门口的一只玻璃碗里。

关上门的第一件事,她给宋迩发微信报了平安。

宋迩回消息很快,几乎是她一发出去,宋迩就回复了一句:“乖乖早睡,不要等我。”

裴霁就知道了宋迩也许会来,也许不会。

希望会来。裴霁不由自主地想。

但下一秒,她忙推翻这个念头,想,如果时间允许就来。

她收起了手机,抬眼打量房间。

家里当然还是她们离开时的样子,并不混乱,裴霁在的地方,很难混乱起来。她打开行李箱,把要洗的衣服拿去洗了,又把其他生活用品收拾起来。

原本计划是今晚要好好休息。但到了家,才发现一点也不累。

她收拾好行李箱,去洗了澡,大概是热水的作用,从浴室出来,裴霁才觉得有些困了。她躺到床上,想问宋迩现在可以确定今晚回来吗。

可拿着手机,她却无法点下发送。

宋迩跟她打了那么多预防针,一方面是,担心她会觉得不安,另一方面应该也说明她确实很忙吧。

那她不该打扰她。

毕竟,她自己就是工作很忙的人,知道一旦忙碌起来,确实很难注意到其他。

裴霁这样想着,放下了手机,可是闭上眼睛后,她却睡不着。

明明昨晚她还能抱着小猫睡觉,听她跟她说晚安,可是才多久,晚安没有了,抱抱也没有了。

甚至几个小时前,她们还在一起,现在,却只有她一个人了。

裴霁很失落,但今天才是第一晚,以后大概会有很多这样的日子。她鼓励自己,不怕,有很多帮助睡眠的办法。

她从抽屉里拿出了眼罩戴上,然后在心里数绵羊。

数到后面,她不知不觉地变成了数小猫,一直数到七百五十二只小猫,她都没睡着。

“坏猫。”裴霁在心里抱怨了一句。

她不数了,从床上下来,去了宋迩的房间,睡到她的床上,盖她的被子,这样就像被她抱着睡。

只是可惜,她们离开了这么久,床和被子上残留的宋迩的气息已经很少很少,少到几乎闻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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