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身穿绛紫色旗袍的老太太名叫常品雅, 是常老爷子的亲妹妹。
如果按照粉饰太平之后的辈分来算，她是常文曜和常文坚的姑姑。
常品雅家里还有两个孙子，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 今儿没带过来。
但若是按照真实的辈分算, 那她只是常文曜的姐姐。
到了乔依之这里, 倒是可以称呼她为姑姑。
常品雅暂时还不知道常文坚做的好事儿，又跟他唠了两句家常。
客厅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听到这声音, 大家都停止了讨论, 常品雅更是直接站起来, 她的儿子和儿媳妇儿也跟着站起来。
常家老爷子和老太太本来还在思考要不要站起来迎接，毕竟常文曜再怎么厉害, 年纪比他们也小太多了。
但看着常品雅他们一家人都站起来了, 常家老爷子也跟着站, 不然对比起常品雅一家，他们家一看就落了下风。
常品雅的儿媳挽着她的胳膊, “妈, 我这腿抖。”
“别怕，文曜从不乱发脾气，就站一会儿, 别掉链子。”
“嗯，妈，我知道了。”
不得不说，常家只要是跟那位已经过世了的老老太爷身边, 有过耳濡目染，学习到一些处事方法的人……比如长了常老爷子和老太太, 还有常品雅，遇事总会先做让自己利益最大化的反应。
常品雅直接对怀孕的儿媳说‘别掉链子’, 也是希望她这会儿看清形势。
人活一辈子，总不能事事都以自己为中心。
该当布景板的时候，就得安安分分的当布景板。
常如冰眼眸中则透出了一些好奇，但更多的则是惶恐和嫉妒。
她很想知道大伯的女儿到底是谁，居然可以这么幸运。
——豪门亲闺女流落在外十六年，这简直是小说里都不敢写的剧情。
结果却在她身边发生了。
管家迎着众人的目光走进来，但他没看其他人，而是侧着身子、面朝外、微微躬身，“先生、小姐，请。”
乔依之原本跟在亲爹旁边走，进门时，常文曜微微搀扶了一下她的胳膊。
偏头对她说：“有我在，不怕。”
乔依之唇抿着，在亲爹鼓励的目光中点点头。
“嗯。”
常品雅老太太跟当年的小苏呦关系不可谓不好。
当年苏呦被从孤儿院领养回常家，大部分都是就是现在的常老太太和她照顾着的。
只是，最后常文曜居然能因为苏呦，而拒绝老老太爷给他安排的政治婚姻。
这是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
可以说，如果常文曜能答应那场联姻，那么常家当年绝对可以坐到西川省的商会一把手宝座。
在常家人眼里，常文曜当年的这个做法，可以说特别的意气用事，一点都不顾全大局。
就连常品雅，也没想到常文曜跟苏呦居然是认真的。
真心实意的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常品雅赶紧把自己的这个想法抛在脑后，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现在想起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苏呦早就不在人世了，文曜这些年来身边虽然没有女人，但现在好歹出现了个流落在外的闺女，就算闺女生母不详，到孩子到底是文曜的亲生骨肉。
常品雅想的远，如果这孩子的亲妈找上门来，而文曜又不想给她名分，那么就直接用钱把人打发了得了。
她作为文曜的姐姐，这件事她到时候可以主动请缨来做、做、做……
不等她想完，就看到了站在常文曜身边的那个小姑娘。
中等的个子，身形苗条，穿的是学校校服，头梳成简单的马尾，额迹稍微有些碎发，整个人无处不透露着青春洋溢的气息。
常品雅听到了自己吞口水的声音，她感觉站在那儿的根本不是其他什么人。
那、那分明就是苏呦啊！
那就是十五六岁时候的苏呦！
五官、眉眼，甚至还有那种恬静的书卷气，简直就是活脱脱的苏呦本人！
常品雅的儿子跟常文曜同龄，当年也是见过苏呦几面的。
但这件事到底已经过去了十六七年，他早已忘记了苏呦的模样，只记得当年第一眼看到苏呦的时候，直接就被惊艳到了。
而现在的乔依之，给他了同样的感觉。
让他心底猛然泛起一点熟悉的感觉。
他小声问：“妈，我怎么感觉我好像在哪儿见到过这个小姑娘。”
常品雅深吸一口气，但没开口。她已经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了。
常品雅脑海中突然爆发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绝对是苏呦亲生的孩子。
苏呦没死！
常品雅老太太踩着三厘米高的鞋子，快步走到常文曜面前，仔细的瞧着旁边的乔依之。
“文曜，恭喜你找到亲生闺女，真的太像了。”
说着，她还往外看，以为苏呦在后面。
“好久没见到小呦了，文曜你说说，她好好的怎么就不回来呢。”
常文曜沉声说：“暂时还没找到她。”
这话看似只陈述了一件事实，但完全不能细品。
——为什么没找到呢？
是、是不是不在人世了？那这个酷似小呦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找回来的？
常品雅感觉眼眸里有些湿润，她说：“是我心急了，文曜，孩子叫什么呢？来来来，先坐进来。刚放学吧，饿了吗？咱们开饭？”
乔依之能感觉到这位老太太的激动心情，但正是因为太热情，她不禁有些尴尬。
倒是常文曜给乔依之介绍：“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你可以叫姑姑。”
乔依之乖巧地叫了声：“姑姑，我叫乔依之。”
常如冰则看着这一幕完全惊呆了，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紧紧抓着亲奶奶的胳膊。
而老太太则因为常文曜对乔依之介绍的辈分，直接愣在了原地。
——常文曜，是真的要跟他们俩撇清关系，连这最后一层遮羞布，都不给过世了的老老太爷留！
常品雅倒是很快就接受了辈分的转变，常文曜莫名被降了一个辈分四十多年，已经够够的了。
老老太爷都过世十六年了，常文曜现在才想要把辈分理正确，真的仁至义尽、无可厚非。
乔依之叫完人后，才想到面前这位绛紫色旗袍的老太太看起来都六七十了，而亲爹才四十多。
这还是同父异母……
果然，在那个年代开始白手起家的豪门，都或多或少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
但乔依之也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毕竟，就算放在现在，大学生在外地读书一年，就有可能一回家发现爸妈给他/她生了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年龄差真的不是问题。
至于同父异母，问题也不大。
假如把常品雅老太太的年纪按照七十来算，那么那会儿才五十年代，很多有钱人依然‘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时代不一样，大家的三观也就不一样。
常品雅看着小姑娘双眸里没有丝毫好奇，也没有再过多追问。
心里暗暗震惊着，果然不愧是苏呦的孩子啊，这反应能力跟她简直一模一样的。
但她转念一想，其实细看的话，乔依之跟常文曜也有些神似。
这么说来，这个小姑娘继承了两个如此聪明的人的基因。就算没有在豪门长大，那也一样不输于那些精英教育培养出来的孩子。
常品雅想通后，赶紧招呼着人往里走，随即叫自家儿子和儿媳妇过来。
“这位是文曜的亲闺女，也算是你们的表妹，叫乔依之。”
常如冰是在常品雅老太太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缓过神来的。
这才发现自己把奶奶的胳膊都要捏青了。
但常老太太没精力注意这些，看着那边其乐融融的介绍，她也不甘示弱。
“文曜，这就是你闺女啊。小依之，来奶奶这里，奶奶给你准备了红包。”
常如冰见奶奶用哄自己的语气去哄乔依之，整个人嫉妒的脸色铁青。
但那边的常文曜却不领情。
等到常品雅老太太这边的人认完了后，才说：“之之，来，这边是我同父异母哥哥的家庭。”
常老太爷听了这话后窒息一下。
多年来，他已经习惯别人吹捧‘你儿子就是常文曜啊’‘那简直太厉害了’。
骤然听到这个真实身份的介绍，他感觉有点点窒息。
别人夸你儿子厉害和夸你弟弟厉害，这听到耳朵里，完全就是两码事。
儿子那是一家人，弟弟……那就是两家人了。
但说到底，当年的常文曜临走前没有拿常家一分钱，因为苏呦的事情，他直接跟常家决裂了。
最开始创业那几年，就算是住在地下室，也没有开口找常家借过钱。
现在常文曜发迹了、还能偶尔花几十亿来帮衬常家，他觉得自己也知足了。
常老太爷人老了老了，其心、其言也善了起来。
“小姑娘来，我啊，的确是文曜的哥哥，也算你的伯伯。”
乔依之挨个认人：“伯伯好。”
“你好你好，我这里给你准备了红包。今年多大了？”
乔依之答道：“十六。”
“挺好，还在读书吧？好好读啊，你爸爸当年读书很厉害，你可不能丢了他的脸面。”
老人说的鼓励话一般都是这样，带着教训的语气。
乔依之知道他也没别的意思，含笑应了这句。
没人发现，常如冰眼底的嫉妒浓几乎都要凝成实质。
那只是她又敬畏又害怕的爷爷！她平时看到爷爷都觉得凶巴巴，很害怕。
爷爷平时都夸过她，她拿了各种奖项，甚至连爷爷一个‘好’字都得不到。
可现在爷爷却连续对乔依之说了三个‘好’。
老爷子招呼着老太太过来：“来，这位是你伯母。那个，是我不成器的儿子，最近事业还算有成，叫常文坚，按照辈分算，是你哥哥。”
说起常文坚，老爷子还算骄傲。
人到了他这个年纪，就没有什么事事都要争第一的心思了。
有些人是自己一辈子都比不过的，真的得认、得知足。
乔依之挨个叫了人。
就连常文坚，她也叫了一声‘哥’。
倒不是乔依之想让常如冰叫自己‘小姑姑’，只是她昨天晚上问完那句话后，一直憋在心里的气已经消散大半。
乔依之想，能让常文坚放下身段，在自家门口守着，甚至今儿还去实验中学来劝说。
自家亲爹肯定给了他惩罚。
乔依之的性格就注定她不会得理不饶人。
现在这是一个认亲的家宴，她没必要主动把氛围搞的那么僵硬。
但常文曜那铁青色脸色、以及慢半拍的反应，却让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常品雅老太太一家看出了端倪。
儿媳妇儿小声跟她说：“妈，那边好像有问题。”
“嗯。”
“但具体是什么，又猜不到。”
“别瞎猜，可能只是小矛盾。”
“知道了，妈。”
老太太和常文坚把常文曜撤资、重新掌握一中校董权利的事情并没有告诉老太爷。
主要是他喜欢训人，老太太其实也害怕丈夫凶起来。
老爷子觉得其中情况有点古怪，问常文坚：“怎么了？你这个当哥的，认回了妹妹还不开心吗？”
常文坚强硬的挤出一个笑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开心，特别开心。乔依之同学，我、对不起。”
老太爷几乎要吹胡子瞪眼：“你说什么？”
老太太反应快，说：“他说对不起，忘了给小依之准备红包。”
但其实，常文曜、乔依之和老太太都明白，这是在为之前做得事情道歉。
乔依之笑了一下，点点头，没说什么。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上辈子没有认回亲爹，乔爸爸公司很快就经营不下去，同时还面临着银行的巨额贷款。
虽然这不是导致乔家家毁人亡的直接原因，却是推动这个噩耗必不可少的一个阶段。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她不会原谅常文坚的，但却可以放下一切，不计较了。
都重活一辈子了，她觉得生活的重心是提升自己、照顾好家人，而不是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常文坚看着乔依之的反应，笑容陡然苦涩起来。
看来，现在无论做什么的，都挽救不了当时的过错。
同时，因为常年身居高位，现在却当着众人的面，亲自给一个小孩道歉。旁边还有姑姑家人探究的目光，这让他脸色不禁涨得通红。
但常文坚却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这是他欠乔依之的。
昨儿在乔家门口，他就应该道歉了的。
但那会儿他忘了。
他只是把乔依之当作一个很普通、喜欢名气和追捧的小姑娘。他以为一中是乔依之最希望去的地方，以为只要随便给她一点优惠，乔依之就摇尾乞怜的小狗一样冲上去。
但事实却明明白白的扇了他一巴掌。
因为，乔依之一口就拒绝了他，并且不给他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这会儿，他自己站在弱势的地位，倒是良心发现的回味起了乔依之当时的心情，恐怕也跟现在的他一样无助吧？
但他还有退路，道歉后如果常文曜能收手，那么他也不算太亏。
常文坚知道，现在银行没了常文曜的资金，自己这个行长很快就当不下去了。
好在他在岗位上也没有懒政，就算被拉下去，最多也就是调到其他分行去。
但这也算平白无故地降了一级。
想到这里的常文坚顶着通红的脸，没去看老爷子瞪他的目光，说着满口恭维的话：“恭喜文曜哥……叔找到了女儿，这可是咱们常家的大喜事儿，太值得开心了。”
坐在沙发另一边沉默了很久的常如冰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如果常文曜是父亲叔叔的话，那乔依之岂不是自己的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