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深海

“王妮妮起初不知道自己去美格里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但后来,她必然看了新闻,反应过来之后, 决定向季彤再诈一笔……这笔金额估计不小,所以, 她才能对室友夸下海口‘干完这一票再也不用赚脏钱’……”

会议室里大伙儿们面面相觑。

东区的警察说道:“最后一次有人见到王妮妮是4月30日上午十一点。在那之后, 就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到现在,都快48小时了。”

这不是一个好迹象。

所有人都知道, 王妮妮一趟凶多吉少, 运气好点只是被囚禁, 运气差可能人都已经没了。

但是,人囚禁需要地方,人死了需要抛尸——

无论如何, 不法分子都会留下痕迹。

“那季彤呢?”

“也已经联系不上了。”

夏熠喃喃:“今天是五月二日了……”

阎晶晶反应过来:“五月三号季彤的艺术展就要开展了!”

警方立马兵分几路,开始找人。

东区分局的同志已经通过交通监控排查了王妮妮失踪那天的行程。室友给了王妮妮离家的时间,她们小区门口的监控拍到王妮妮打了一辆出租车。警方根据车牌定位到司机, 恰好司机记得这个小姑娘,因为那笔赚了近一百块。他说, 小姑娘打车一路去了燕安最东边的和平港, 他是在海鲜市场门口把人给放下的。

王妮妮大概率是去那里赴约的。

然而,海鲜市场这个地方密密麻麻摆了许多无证摊位, 人口流动度大,管控设施又不到位——想要调监控来找王妮妮无异于大海捞针。

目前,东区警员已经带着王妮妮的照片,在海鲜市场的摊位开始挨个摸排, 同时,西区警员兵分两路, 开始寻找季彤。

根据目前燕安市铁路、飞机的记录,季彤的身份证暂时没有出行,所以,人大概率还在燕安市及其周边。然而,季彤名下只有一辆车,现在正安安静静地停在她公寓小区的停车场里。全市范围内查询了她、以及身份证租车记录,也一无所获。

姜沫带人去了“i回忆”艺术馆,而夏熠一组去了季彤的工作室。

“彤彤姐?”艺术馆的小助理眨眨眼,声音脆生生的,“因为明天要开展,她两天前就去寿山福临寺祈福了,听说要在那边吃三天斋饭呢。”

姜沫:“……”

她打发手下去摸了这条线。下手回来报告,说季彤确实预定了这段时间的寿山福临寺斋房,但她既没有取消,也没有出现。

同时,夏熠却发现——季彤的个人工作室,也就是她自己在艺术馆边租的Loft公寓——没有上锁。屋里没有人,没有翻捣、打斗的痕迹,整体装饰清爽而精致,书籍摆放的方式能让强迫症也感到舒适。

桌上一台电脑,插着数位板,边上还有一摞手绘的草图。

夏熠随手翻了翻,发现了一系列彩铅建筑作品:明信片大的素描纸,四周一圈半厘米宽的留白,正中建筑迷你而写实,线条流畅,色彩饱满。

第一张是爬满常春藤的白色别墅,右下角写了一段日期,黑字标注“家”。第二张是一座浅棕色的哥特式建筑,右下角又是一段时期,黑字标注“M城艺术学院”。再然后是‘i回忆’艺术馆,到“蓬莱公主号”游轮,是去年的5月03日……而最后一张图,是一座黄昏下的跨江斜拉桥。

或许是因为季彤没来得及完成这副作品,又或许是什么其它的原因,只有这张桥没有角标。

夏熠盯着桥,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如果邵麟也在这里,他想,那邵麟一定会说违和。

这一系列建筑都非常写实,唯独这这张——斜拉桥横跨于江面之上,背景里橙红渐变至暖黄,长河尽头,太阳只剩下薄薄一条曲线,在水上洒下万丈金光,显然是落日时分。然而,天空又是深蓝色的,点缀着一片星幕,其中北斗七星的位置尤为显眼。

落日与星河同时出现在了同一个画面里。

夏熠挠头,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同样,在大桥后的背景里,可以看到一个高耸云霄的塔状剪影——夏熠认得这个标志性建筑,是燕安电视台。

可是,他不眼熟那座大桥。

最起码,燕安电视台附近,绝没有这样的大桥。

夏熠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他放下那副画,又在手绘堆里翻了翻。

很快,夏熠又发现了一张奇怪的水彩。

画面背景是一片深海,而海底挣扎着四个人……人影细节清晰,甚至可以看到手指上的关节,唯独脸部一片模糊,仿佛被人摘去了脸。

刹一看这画似乎没什么问题,但夏熠心中突然“咯噔”一下——这三个人影,不正是徐家三口倒在厨房里的模样?

特别是徐赫光,蜷着身子伸长了手,似乎挣扎着指向天空……

简直一模一样!

如果说这三个人影确实就是徐家三口,那么这第四个人影又是谁?难不成季彤这画的意思,是还要死第四个人?

是王妮妮吗?

另一边,阎晶晶终于破进了季彤的电脑。她快速扫过无数PS文档,最后鼠标落在一张图上,手忍不住在抖:“组长……”

夏熠扭头一看,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

……

正当对王妮妮、季彤的搜捕陷入胶着。那天下午5点13分,燕安市110指挥中心接到了一个求救电话……

“救命,我、我被人绑架了,救救我!”女人声音颤抖,带着哭腔,语无伦次,“我,我叫王妮妮,快来救我,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怎么办,我不知道这是哪里——”

“女士,请不要挂机,我们正在定位你的手机。你现在是否行动受限?能描述一下周围有什么吗?是否有窗?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

“我在——呜啊嗯嗯呜——啊!!!”

求助者的声音突然被掐断了,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什么人的胁迫。随后,“啪嗒”一声,手机似乎掉到了地上。但幸运的是,那个手机可能掉进了什么缝隙里,电话持续了三十五秒才被人掐断,以至于警方成功定位到了这个手机——不足以定位到准确的经纬度,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电话来自燕安城东区和平港海滨仓库。

离王妮妮失踪的海鲜市场,只有20分钟左右的步行距离!

警方第一时间通知了仓库保安——全面封锁,不允许任何车辆进出。东西区警力联动,在半小时内抵达了现场。

这个海滨仓库以商用为主,是和平港货船载货卸货的地方。可仓库占地面积太大了,成片的绿色仓库根本望不到尽头,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从何搜起。

“我查到了!”阎晶晶坐指挥车里,键盘按得噼啪直响,“徐赫光手下有一家进出口公司,他在那个仓库有租赁记录,库房E-06到E-12!季彤很有可能拥有那个仓库的使用权……”

姜沫全副武装,带了几组人包围了那片仓库,挨个排查。

“报告副队,E-06没人!”

“报告副队,E-07也没人!”

……

最后,警方终于在E-11仓库门口,听到了微弱的求助声。姜沫一把拉开仓库卷帘门,顶灯全开,负责安全的小组鱼贯而入,率先排查起房间里是否有炸药等危险因素。

仓库角落里,有一个类似装古筝盒的黑袋子,隐约能看出人形轮廓。那袋子里的人挣扎着,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姜沫高喊一声:“王妮妮?”

“呜——嗯嗯——呜!”

远远的,姜沫试图与王妮妮对话,问她是不是受伤了,可对方除了挣扎的喘息声,没有任何回应。

当时,姜沫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安全!”

姜沫这才收起配枪,跑了过去。可等她打开黑包,看到的却是一具人偶——季彤布展用的那种人偶!

姜沫没忍住骂了一声脏话。

人偶的关节会左右晃动,所以当它躺再包里,远远看去,仿佛是一个人在挣扎。同样,包里还有一个扩音器,反反复复播放着提前录好的喘息声。

这么看来,那个110求救电话也是提前录好、定点拨出的。

王妮妮不在这里。

她们被季彤耍了。

那个110求救电话,是故意让警方查到这里的——那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这个时候?季彤调虎离山支开警察又是为了什么?!

姜沫本能地觉得要出事了。

大事。

……

与此同时,燕安市西北近郊,雅晋江边。

微风徐徐,江水温柔拍岸,又是一天落日时,天空被烧得通红。偶有归鸟划过黄昏,发出几声唳鸣。几座高大的水泥桥墩竖在河里,但头顶空空荡荡的,左右两边的路搭了一半,中间桥没建起来。

原本,为了缓解绕城高架拥堵的车流,市政打算在这里建一座通往海棠市的跨江大桥。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个计划就被搁置了。

远远的绕城高架上,车灯汇成一片明亮光海,可这个地方却人迹罕至,异样安静。路边,停着一辆“七日生鲜”的小货车。季彤穿了一身火红的连衣长裙,配上一件亮闪闪的银色披肩,长发在江风里扬起。

她看着一辆黑色摩托开来。

邵麟下车,将头盔搁在了一边,大步走了过去。

季彤看向空荡荡的街道尽头,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你是一个人来的。”

“那天你也看到了,”邵麟嗓音温和,“我不能让他们知道。”

季彤死死盯着邵麟的眼睛,质问:“所以,你为什么还活着?”

邵麟喉结微动,最终没说话。

“他们说,最后那艘爆炸的船上,所有的人都死了。”季彤的嗓音仿佛突然被风撕裂了,“为什么就你活了下来,为什么那艘船上,其他人一个都没有!”

邵麟的声音依然很平静:“那个姑娘人呢?”

“她还活着。”季彤拇指向后,一指货车车厢,“你告诉我——那天在船上发生的真相——我就把她还给你。”

“好,我答应你。你让她和我说句话。”

女人摇头:“她说不了。太吵了,我只好把她药倒了。”

“季彤,我愿意把那天船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你听,”邵麟抬起双手,掌心对着季彤。他目光诚恳,嗓音温和:“但在那之前,我需要亲眼确定一下她还活着。”

“真奇怪,”季彤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你竟然真的在意人质死活。”

她不情不愿地打开货车舱门,轻叹一声:“自己去看吧。”

邵麟一手撑住车舱,轻巧地翻了进去。

季彤一甩头发,在他身后絮絮叨叨:“这个贱人也是心大。原本也不必如此麻烦,我花了五万块,就雇她在美格里商场里吃了一顿饭,又买了点东西。但凡识相点的,都该拿了钱就乖乖消失。啧,这不长眼的死丫头片子竟然还敢来威胁我。”

车舱里,王妮妮双手被缚于身后,脸朝下趴着,头发乱糟糟的。邵麟看她似乎没有体外伤,心里放心了一点。他单膝点地,去摸她的颈部,却陡然警觉:怎么没有脉搏?

就在这个时候,邵麟眼前一暗,是身后季彤关上了车厢!

他一颗心猛地悬到嗓子眼。

邵麟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飞身扑了过去,双手却重重地撞上货车冰冷的铁门。外面传来金属扭转的声音,季彤已经熟练地给车门上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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